不能!
今时今日他牢牢守着这个储君之位,只是为了替褚琪晖铺路,他没有对褚琪晖要求的太高,就是为了化解皇帝的猜疑忌惮之心,让他能够顺风顺水的上位,他也一直以为这个儿子平庸是件好事,来日登上帝位只做一个守成之君,最起码在自己死后,褚浔阳也不至于会有风险。
可是如今——
一切的平衡都被打破了。
“主上,此时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曾奇道,“当初您抢占先机围困浔阳城的举动始终都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纵使长公主身死暂时打消了他的疑虑,让他无从追究,可是您明明知道这些年他对您的戒心从未完全解除。如今莫说长孙殿下的私心太重,根本就不可能在您身后替您护得郡主周全,只就长孙殿下的才智——将来陛下会不会真的准他上位都还两说。”
褚易安不置可否。
从来就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他也是过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为了最大限度的压下皇帝对他的戒备。
当年得知皇帝大军要将大荣王朝整个颠覆,趁着皇帝占领帝京风头正盛的时候他抢先一步南下浔阳,想要带走梁汐,可是梁汐却对自己的处境看的十分清楚,半分也没有犹豫的拒绝了。
他当时也动过强行掳人而走的打算,却很清楚那女子刚烈的性情,一旦她敢动强,日后必再永远不能得到她的原谅。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他顺手推舟做了那场戏,亲自动手,做成意图抢功立威的架势围困了浔阳城。就是因为他的自作主张,皇帝当时便对他起了戒心,但是因为那一战着实意义重大,他又立下大功,皇帝不便发作,便就此揭过了。
外人不知,他自己却很清楚,皇帝心中其实一直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而如今随着年岁增长,这种疑心病更是愈演愈烈,一发而不可收拾。
曾奇知道他心存顾虑,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褚易安却是突然一抬手,事先阻了他后面的话。
“替我传信给琪枫,近期我会想法子传他回来一趟。”褚易安道。
曾奇一愣,随即飞快敛神:“是!属下即可去办!”
褚易安点头,想了想又道:“芯宝那里,什么都不要管,她要做什么,都由着她去。”
曾奇的心头猛地一滞,已经明白他所指,道:“苏家——”
“苏家的兵权,早就是时候挪移挪了。”褚易安道,满目之间已经恢复了平日那般刚毅平静的模样,还是那个形势沉稳杀伐决断的当朝储君一国太子。
他一直都按兵不动,却并不代表他是真的动不了。
他要更换继承人的想法一旦付诸行动,势必再度引起皇帝超常的警觉,这是一场硬仗,并且只能赢不能输!
曾奇见他定了心意也才放心。
其实对于褚琪晖或者褚琪枫之间会要上位他都无所谓,只是褚易安对当年种种的执念太深,权衡利弊却是唯有褚琪枫走出来,才能达到最理想的效果。
褚易安这边的动作褚浔阳并不知道,而仅仅是三日之中,各家王府就齐齐炸开了锅,因为皇帝突然颁下一道圣旨,将漠北八公主拓跋榕瑶纳为了枕边人,并且为表对漠北空前的礼遇,直接以妃礼迎入宫门,封荣妃!
消息一出,万寿宫里罗皇后始料未及,一时失神便将手边正在修剪的一株小盆景整个拦腰剪断。
“你说什么?皇上要纳了丫头?”怔愣半晌,罗皇后才是不可置信的突然笑了出来。
“是!”带回消息来的彩月跪在地上,完全不敢去看她的脸色。
罗皇后的脸上颜色青一阵白一阵不断的变化,腮边肌肉不住的抖动,她似是想要极力的隐忍什么,但最终也还是彻底爆发,将手中剪刀狠狠的一下子拍在了桌上,怒声道:“荒唐!”
话音刚落,便像是失了力气一般身子猛地一沉坐在了椅子上。
梁嬷嬷从门外进来,听了这话不由的大惊失色,赶紧对彩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守好门户。
哪怕是在寿康宫里,也不得不防。
罗皇后的脸色铁青,目光更是阴冷。
她如今这把年纪,也早就绝了争宠的心思,只要后宫还在他掌握,也只要皇帝嫩给她应有的尊重,对那些女人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这一次——
皇帝居然从头到尾都瞒着她,一直到了今天,圣旨降下她才后知后觉的知道。
“娘娘,不过就是个妃子罢了。”梁嬷嬷心里叹一口气,上前劝道,“而且又是个乳臭未干的,在朝中更无支撑,还不是牢牢握在娘娘手中的吗?”
罗皇后冷笑,眼神锐利如刀的斜睨她,一字一顿道:“可是,这件事皇上竟然彻头彻尾的瞒着本宫,你叫本宫的颜面要往哪里放?”
不过就是纳妃一说,更何况之前罗皇后也曾明言问过拓跋榕瑶的去处,可是皇帝就是只字不提,这不是明晃晃在打她的脸吗?
梁嬷嬷对此也不敢随便议论,只是愁眉不展的垂下脑袋。
罗皇后越想越气,胸口起伏的厉害,但是后面却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是骤然冷醒,又是猛地一按桌角道:“你说的对,这件事的确是有问题,如果只是纳妃的话,皇上也没有必要刻意瞒着本宫了,这里头——保不准还有别的事!”
“娘娘是指什么?”梁嬷嬷道。
罗皇后苦思冥想,最后还是一无所获的扶额,道:“一时半会儿本宫也揣测不出个所以然来。”
顿了一下还是语气愠怒道:“既然是要纳妃,那就暗中规矩去安排吧!”
“是!”梁嬷嬷领命,连忙下去帮着张罗。
拓跋榕瑶的封妃典礼是在次月初六,和褚灵韵的婚期只差十日,却也不知道是不是钦天监的官员失职,推算出来的良辰吉日却是从黎明时分就开始飘雪。
腊月的京城,已经万物萧条。
皇室娶正妻的仪式都是在晚上,而封妃就少了许多讲究,由钦天监选了吉时,一大早褚浔阳就随众人进宫观礼。
中午宫中要设宴,中间空余了个把时辰无事,褚浔阳便随意在御花园里踏雪散步。
那花园里有一处梅林,一大片的红梅艳烈如血,开的正盛,褚浔阳沿着回廊小径一路前行,不经意的稍一侧目,便是迎着那回廊尽头一人回眸时候潋滟清绝的一道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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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老皇帝又纳妾了,后面褚灵韵也要嫁了,好多喜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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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请延陵大人一笑,可好?
延陵君穿了一身绯色官服站在回廊尽头。
那个颜色,以往见那些刻板的老臣穿的多了,褚浔阳就下意识觉得俗气,但是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雪景相衬,今天被这人穿来,却又仿佛另有韵味——
内敛而挺拔!
褚浔阳想了一下,便微笑走了过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事先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褚浔阳问道,与他之间倒是不见半分生疏。
“已经有几日了。”延陵君含笑等着她走近,想着又突然补了一句,“我的事,总不好时时都叫人去东宫给你报备的。”
褚浔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怎的,延陵大人这是责难本宫对你的事情不够上心呢?”
延陵君但笑不语,顺势岔开了话题道:“简小王爷要到年关才回,太医署那边刘院使的老母突发急症,他告假回乡了,我这便提前回来了。”
“咦?”褚浔阳倒是很有几分意外,“这么说来,现在的太医署便是由你当家了?”
延陵君笑笑,不置可否。
彼时外面的雪势又见大了些,说是鹅毛大雪也不为过,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中飘飘洒洒的落,北风带起,就算两人置身廊下也偶尔便要沾染一身。
“在我的记忆里,京城好像还从不曾下过这样大的雪呢。”褚浔阳感慨,不觉伸手到廊外去接那雪花,神色有些游离的喃喃道,“也不知道哥哥那里怎么样了?”
楚州的军营那边倒是每逢冬日便经常是大雪连绵,可以下上几日不停,直至将整个山野掩埋成一片,一眼看去仿佛天地交融,时间和空间都不会再有尽头。
褚浔阳是清晨出的门,当时那雪还只是断断续续碎盐一样的撒,是以她倒也没在意,下车的时候便只穿了件半厚的鹤氅。
大红色的鹤氅,领口处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将她轮廓精致的下颚半隐半现的藏起来,衬的那肤色越发莹润细腻。
她的指尖探出去,有些微微发红。
延陵君皱眉,反手一覆,将自己宽厚的大掌一翻,拦下空中飘逸落下的一团雪花,然后就势手指一拢,便将她的指尖藏在掌中给带了回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十分的顺畅自然。
两个丫头的脸色古怪的一变,连忙移开视线假做看不见。
延陵君的衣物穿的少,在这样的天气里甚至会显出几分单薄,但掌心的温度却是灼热的惊人。
褚浔阳惊了一跳,忙要抽回手。
延陵君触到她指尖的温度,眉头不由皱的更紧,道:“这样大冷的天出门,怎么也不带个手炉?”
说着便更是用力将她的手指在掌中攥了攥,似是想要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褚浔阳试着抽手未果,局促之余只觉得由他掌心里透出来的温度似是传到了脸上,隐隐的发烫,可是让她如别家闺秀一般娇嗔叫他放手的事她又直觉的自己做不来,一时进退维谷倒是不知如何反应,只能由他握了自己的指尖半晌。
延陵君倒也没存别的旎思,只觉得她的手太冷,便对两个丫头道,“车上还带着衣物吗?”
“有!”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青藤连忙高声应道,也不等延陵君再吩咐已经飞快的接道,“大氅和手炉马车上都有带着,奴婢这就去取。”
言罢就好像是怕被谁给踩了尾巴一样,拽着青萝的手扭头就跑。
青萝原是不想走,但却也被回廊上这两人肆无忌惮牵手的举动折磨的精神扭曲,也就闷声不吭的被青藤拉着走了。
外面路面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两个丫头跑过,最后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洁白脚印。
褚浔阳看着,不觉的笑了笑,扭头对延陵君提议道:“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吧,这样大好的天气,躲在这里像是浪费了。”
延陵君没应,眉头的疙瘩始终存留不去:“等他们给你把衣裳拿来再去吧。”
“我哪有那么娇弱的,不过就是一点雪。”褚浔阳哭笑不得,第三次试着想要从他掌中抽手也未能如愿,脸上强作镇定的表情便终于有些绷不住了,干脆一挑眉道,“我真的不冷,今日这宫里往来的客人多,叫人看见了不好!”
延陵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指上,怔了一怔,随即便是唇角弯起带了一个柔软的弧度,那一瞬间倒是和褚浔阳同样的感觉,觉得掌心里干燥的热度似乎蔓延到了脸上,隐隐的热。
“咳——”掩饰性的干咳一声,他却也不曾放手,只道,“这处回廊僻静,纵使有人赏梅也该是在园子对面,你的丫头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褚浔阳无奈,又不能为了这样的理由和他动手,心里正在纠结着对策,便见得那梅林深处一抹鹅黄衫子披着厚重貂皮大氅的身影袅娜而来。
那女子挽了高髻,眉心缀着的鸡血玉艳红如血,衬着雪白芙蓉面,凤目妖娆,唇红齿白,倒是和园中盛开的红梅不妨多让。
赫然——
正是盛装打扮款款而来的褚灵韵。
褚灵韵本是百无聊赖的在园中走着,骤然见到远处回廊下并肩而立的两人,先是目光滞了滞,然后飞快的闪过一丝惊喜,随后便是如寒风过隙骤然一扫,又有了片刻阴霾。
这一连串的神色变化不过就在一瞬间,然后她便飞快的调整了情绪径自走过去。
“延陵大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褚灵韵带着两个丫头从远处过来。
按理说她既然已经订了亲,外面应酬的场合就不该再出席了,只是今天是皇帝纳妃的典礼,她这个做孙女却是要入宫观礼道贺的,所以倒是难免又遇上了。
说起来褚浔阳也是有些日子不见她。
此时细细的扫视一遍,褚灵韵的精神不错,粉黛略施,一张脸孔依旧明艳,只是确乎——
较之前半个月是清减了不少。
想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