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
两人正说着话,宫人打起帘子,廖鸿先迈步入屋。
宫人顺势就要给他脱下斗篷,廖鸿先拒绝了。
——求了太后的旨意后,他还得赶去江家。
廖鸿先看了眼太后旁边几案上的点心,见一整碟只少了一块半,不由心焦。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只笑着与太后说话。
过了一盏茶功夫,他估摸着差不多了,这便准备提起那事,速战速决。
谁料他刚起了个头儿,帘子掀起,陆元睿和楚月华一同行了进来。
两人向太后行过礼后,陆元睿笑问廖鸿先:“先前你说准备求母后帮忙的,是甚么事?不如告诉了我,我帮你岂不更加便捷?”
廖鸿先心说皇后就是楚家的,告诉你,有用?半分也不松口,只是笑道:“也没甚大事。你如今政务繁忙,就不打扰你了。”
楚月华在一旁笑道:“这话说得好听。前日才为昭儿求了一道旨意,如今就说起场面话来了。”
陆元睿哈哈大笑,却将先前那句问话揭了过去,不再细究。
太后见帝后两人精神极好,眼神交汇时,似是有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便笑问道:“你们可是有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
楚月华没料到太后瞧了出来又问出了口,想着这是自家的私事,就有些赧然。
陆元睿没甚顾忌,当即就将此事说了出来,“昨儿晌午过后,国公夫人来宫里了。”
太后颔首道:“这事儿我知道。听说她先头去了宁阳侯府上?只是她来时我在歇息,便未见着。”
“母亲来时,说起了一件喜事,想要问我意见。”楚月华见陆元睿朝她示意,这便接了话头,“我听着不错,生怕母亲再耽搁下去,就催着她将此事尽早办掉。算一算,这个时候也差不多着手开始了。”
廖鸿先越听越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扭头就问:“楚夫人说的是何事?”
陆元睿笑道:“明彦年纪不小了,国公夫人正给他寻合适的姑娘。看来看去,这些年相中的也只昭儿一个,就来问月华的意见。”
“哦?”太后稍一思量,说道:“昭儿这孩子我瞧着不错。楚家世子,也是个好的。”又问廖鸿先:“你觉得呢?”
廖鸿先只觉得心里头苦到了极点,又道时间不等人,忙对太后道:“我还有要事在身……”
太后却没接他这句,反而去问楚月华:“昭儿这姑娘招人疼。听说还有几家有意,凌太妃先前还提到过楼家。先前没听说江夫人下定决心,今日看你这话,倒是胸有成竹了?”
楚月华暗道若是此事能成,自己说的那番话肯定会被相熟人家知晓,瞒不住的,索性直言道:“此事宜早不宜晚。昨儿母亲提起,我便问母亲,是不是非昭儿不可?母亲点了头,我便与母亲说,嫁女儿,求的不过是女儿过得好。若是侯夫人无法下定决心,楚家就给她一个能让她彻底安心的承诺。”
陆元睿并不知此细节,问道:“什么承诺?”
楚月华听到他的问题,顿了顿,轻声道:“哥哥若是娶到昭儿,此生绝不纳妾。”她生怕此句话惹了身边人不高兴,紧接着又露出笑颜,“左右是他相中了的,他总得负责。”
旁边一声闷响,帝后二人侧首望过去,却是廖鸿先一掌拍到了桌案上,脸色阴沉沉的,着实骇人。
陆元睿讶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廖鸿先刚一朝他看过去,太后就朝廖鸿先说道:“你先前不是说有事要忙?在这边等着,就能成事了?”
她这话刚一出口,廖鸿先怔了下,也顾不得礼法了,急急朝太后拱了拱手,这便大跨着步子匆匆往外行去。
太后又与帝后二人说了会儿话,便道了声乏了,不再多言。
楚月华不知太后的态度为何突然淡了许多,只以为自己那句话果然说错了,影射到了陆元睿惹了太后不开心,暗道往后还是行事说话更为谨慎才好。
庄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却是看出了些端倪。待到他们离去,便低声问道:“太后娘娘难道早就看出来廖大人的心思了?”
“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有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太后拿起一块点心,看了看,觉得有些心烦,又丢回了碟子里,“前些年他为那小丫头要粉晶珠链的时候,我就觉出点苗头来了。能入得了他眼的丫头,这么些年了,仅此一个。不过看她年龄尚小,他也还没动那些念头,便想着等等看,许是过些年就淡了。如今见她一点点长大,他又愈发在意她,就想着此事必然水到渠成,由着他们年轻人闹去。哪知道这臭小子开窍得太晚,而楚家,又早已看上了她。”
“那如果此事被楚家领了先……”
“就看这臭小子的造化了。”太后拿过锦缎帕子慢慢拭去手里残留的点心粉末,“依着宁阳侯夫人的脾气,只要她开口答应了楚家,任凭皇上下旨强逼,她也断然不会做出反悔改口之事。若他想成事,必须占得先机。”
因为楚家给出的那个承诺,太吸引人了。任凭哪个做母亲的,都希望女儿能够得到夫君的一世独宠。
太后与秦氏不甚熟悉,都能想到秦氏遇到这事后会怎样处理。与秦氏见过多次的廖鸿先,更是清楚这一点。
他深知如果在时间上输给楚明彦,就一切都完了。一出宫门,再顾不上其他,当即吩咐几个随从,让他们赶紧分别去寻自己的那些个狐朋狗友,兵分几路,务必把楚明彦堵在江家外头。
随从们得令刚要准备离开,策马声由远及近,几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廖鸿先的脸色这才有些和缓,扬了扬眉,喃喃说道:“看来老天爷也是帮我的。”
那些少年,正是端王孙那些人。
廖鸿先驱马过去,将众人齐齐拦了下来,把事情大致一说,急道:“这事儿马虎不得,越早拦住楚明彦,胜算越大。如今不知他是从哪条路赶去江家的。我直接去宁阳侯府,你们分成三路去拦人,无论寻什么法子都好,想办法拖住了他。爷要比他早一步到!”
被分到一起的端王孙和宁王府世子应了声后,寻了无人的道往那边赶。边策马扬鞭,边嘀咕不停。
“听他话里的意思……咱们这是要截胡?”端王孙道。
宁王府世子抽了一鞭子,哼道:“我觉得这更像是要抢亲。”
端王孙愣了愣,怒道:“这小子藏得忒严实!这么些年守身如玉……敢情是等着小丫头长大呢啊?”
宁王府世子想了想,说道:“其实昭儿也不大,才十三……”
“禽兽!”端王孙怒目:“十三就不放过了,也不多等两年。禽兽!”
他猛抽了几鞭子后,突然勒马停了下来。
宁王府世子发现身边人不见了,猛地回头,怒视身后那人,吼道:“你小子有病啊?赶紧的!”
“这不对啊!”
‘有病’的端王孙直勾勾地盯着宁王府世子,神色极其复杂眼神极其绝望,“我滴个娘诶。小鸿鸿让我叫昭儿姑姑,说了那么多年了,我一次都没从过……这回可好了。敢情我这声‘姑姑’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就得改口叫‘婶婶’了?!”
☆、第3章 .18|城
廖鸿先由宁阳侯府的管家引着往里行去,不时地回头看一眼。
——不过是请个人罢了。怎地还没到?
若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马上跑到侯爷和夫人面前,说起自己心中所想。
可侯夫人秦氏重视礼节。他若是自己贸贸然提出来,反倒要惹她不快。故而,还是得寻个人将这事挑明。
廖鸿先给秦氏行礼的时候,还惦记着这事,暗道不知易大少爷把人请到了没。一抬头,朝门口望去的时候,看到了正巧进屋的江云昭,顿时挪不开眼了。
昨日接旨的时辰较晚,江云昭今日便装扮妥当,准备入宫谢恩。
因着礼服厚重华丽,她淡淡地化了妆。廖鸿先甚少见她如此艳丽的时候,一时间,竟是看呆了。
还是紧随在后面进屋的二人让他彻底回了神。
廖鸿先看着满脸喜气的易夫人,扭头去问易大少爷道:“你母亲怎么来了?”
易大少爷喜气洋洋地窜到他旁边,附耳说道:“你不是说看着谁家的娘离得近,赶紧请了来做媒人吗?”
“是啊!”廖鸿先讷讷说道:“离得最近的不应该是袁尚书家……”
“咳!”易大少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所以说巧啊!我娘骑马去买菜,刚好碰到了,就把她叫来了。”
廖鸿先扯了扯唇角,心底一片苦涩。
——能骑马去买菜的妇人,哪会是等闲人物?
易夫人可是能与夫君一同披甲上阵的女英雄!
其实,廖鸿先是极其敬重易夫人的。可说媒这事儿,要的是口上的功夫,图的就是一个弯弯绕绕半遮半掩。
偏偏易夫人生性爽朗,心直口快,这事儿让她办……
易夫人一见秦氏,就笑逐颜开地笑着说道:“恭喜夫人了。我这儿可是有件好事要与您说说。”语毕,朝江云昭和廖鸿先各望了一眼,“大喜的事情!”
典型的媒婆式开场。一听就是易大少爷的手笔,在路上不知道和他娘叮嘱过多少回了。
在江云昭错愕的目光下,廖鸿先忍住扶额的冲动,慢慢地、慢慢地别开了眼,望向右边四尺外的椅子。
……罢了。事已至此……只求易夫人多说些他的好话了……
廖鸿先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听易夫人在旁边笑道:“廖家的这位少爷,可是一顶一好的。这小子还包着尿布的时候,我就见过他。全京城里,都找不到他那么漂亮的孩子。”
“就是现在,恐怕也找不到比廖世子相貌更好的人了。”秦氏说道。
“这倒是。不过他小时候比现在还要招人疼。那时候他还小,稍稍一逗他,就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我看着他那模样,着实喜欢,就去抱他。谁知他哇地下哭了,还尿了我一身。”
秦氏微笑,江云昭浅笑。
廖鸿先讪讪地笑了下,扭头就去瞪易大少爷。
易大少爷忙道:“娘,您别忘了正事儿。”
廖鸿先一听这话,就觉得要坏事,忙起身准备阻止。哪知道还是晚了一步。
易夫人拊掌说道:“哎呀,我竟是忘了说了。”她喜盈盈看了看江云昭,对秦氏说道:“今日听我家老大说了那事儿,心里实在高兴!就来叨扰一番,给您家姑娘做个媒!”
秦氏先前听着那些话,就有了些心理准备。如今听闻易夫人说得这般直白,微微皱了眉,让江云昭先行离开,进宫去了。
这期间,秦氏一直神色平静面容淡然。易夫人头一次做这种事,有些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只能回想着先前给自己儿子张罗这些时候的境况,将廖鸿先这边的意思大体说了。
秦氏听闻,只朝廖鸿先淡淡点了下头,说了句“你有心了”,半句也不多说。
廖鸿先知道她这表现是不同意的成分更多,便道:“若是您肯的话,我必将昭儿捧在手心里。第一,绝不纳妾。其次,但凡是我的,就都是她的,所有东西都归她管。三来,府中大小事务,尽皆交给她处理,只要她拿定了注意,我便不去驳她。”
秦氏语气平静地道:“做廖家的夫人,也是辛苦。竟是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惦记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被秦氏驳了这一番后,素来机智的廖大世子心急之下竟是有些口拙。他定了定神,认真说道:“我只是想让您明白我愿意把一切都交给她,希望您能知道我的决心。”
秦氏淡淡说道:“你毫无准备匆忙而来,又哪里来的‘决心’之说?若真有心,应当认真对待,好好准备齐全后,郑重登门。”
她看了眼正悄声嘀咕商议着的易大少爷和易夫人,明显不悦,“……而不是这般仓促前来。分明是半分也不曾放在心上!”
秦家江家皆是世家,易家是靠着军功上来的武将,行事自是完全不同。秦氏不欣赏易夫人的做派,倒也可以理解。
况且,这事本就是廖鸿先匆忙中定下来的。他当真是无法反驳。
廖鸿先无奈,正想着怎么辩解,就听下人匆匆来禀:“夫人,楚国公府的世子来了。”
听了这话,廖鸿先窒了下,扭头朝屋门看去。就见一名身材挺拔的少年正大跨着步子急匆匆赶来,气质冷冽面如寒霜,不是楚明彦又是哪个?
廖鸿先默默望向楚明彦身后跟过来的气喘吁吁的安王府世子和鲁国公府的小少爷。
那两个少年苦笑道:“截住了马车,他割断绳子,骑马过来了。”
楚明彦进屋便朝秦氏和易夫人行礼。
看到易夫人望向廖鸿先时那溢满喜气的模样,想到廖鸿先派人拦截之事,楚明彦有些明白过来。他脸色沉了沉,质问廖鸿先道:“你我二人相交多年,你又何必使这种卑鄙手段来阻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