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拨开病房的一条门缝,看到里面的顾时年在收拾东西。
顾时年把自己要穿的衣服、鞋子、袜子内衣,提前准备出来,放在床上,桌子上的那个大包是董瑞成一早送过来的,都是从麓园拿来的她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顾时年坐下来,左手拿起手机,翻了两下就微微呆滞在那里,敲起字来。
好像是在给米桑发短信,写了几遍,又删掉。
这期间她一直夹着右手,就把右手一直护在怀里,确保身体和物体都不碰到裹着纱布的手,一直很小心。
医生的话顿时回荡在了他耳边——“我是觉得顾小姐是心理问题,因为,从我们各项指标检查来看,真的真的没有什么问题的,就是一个贯穿伤,但人家还有腹部钢管贯穿都没事的呢……”
“顾小姐受伤的同时,可能受到心理打击了,她有点儿过于保护这个伤口的意思,不愿意自己碰,也不想让别人碰……因为极力忽略这里,不愿意好起来,或者不相信伤口会好起来,才会心理上抗拒去感受伤口……”
“这种问题可能是短暂的,但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不如你们去找找心理医生什么的,尽快解决吧!但我保证,顾小姐的右手绝对可以用!真的!是可以用的!”
……心理问题?
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答案慕修辞一直挺不屑一顾的,但放在顾时年身上,他不敢不去相信,此刻看着她,一股油然而生的心疼就这样冒出来,他根本无法抵抗。
“吱呀”一声,慕修辞轻轻推开了门。
顾时年猛地抬头看到他!
赶紧将短信上的字删掉了,她站起来说:“要走了是不是?我自己穿好裤子了,上衣没办法穿,你来帮我一下吧!”
慕修辞关了门,走过去站到她面前,轻轻解开她的衣扣。
凝视着她的脸,他突然说:“你是不是不愿意去顾家?你不愿意,我们就改天,不一定非要今天不可!”
顾时年一愣。
她睫毛簌簌地颤了颤,继续配合地脱衣服,说:“为什么呀?你昨天不是还说,要趁热打铁,趁着这件事还热乎,能及时找他们算账吗?”
“等晚一点就不一定了,以我爸爸的性格,他非但不认我受伤的事,他还会转头向法院告你撞了我二姐,我不开玩笑,这是真的!所以走吧,我们快走!”
慕修辞心口腾起一股疼痛来,他一边告诉自己要下狠心,一边又是真的心疼她,上前,轻轻搂住她的身子到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宝贝你放心,老公绝对不会抛弃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全部都要,也必须要,你懂吗?”
顾时年置身于他怀中,听着他胸口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有一种心痛到无法言说的感觉在里面。
她很伤心顾家这么对待她。
但慕修辞对顾家的狠绝,又把她逼得退无可退,要么就眼睁睁地看着;要么就跟顾家断绝关系,只拥有他一个。
顾时年也伸手,抱了他许久。
片刻后她松开,小声哑哑道:“走吧!”
……
城南顾家。
大厅里。
天气很阴,像是憋着一场大雪似的。
一串哭声断断续续从大厅里传来,很悲恸,一直悲恸到歇斯底里起来,最后又被镇压下去。
慕修辞的车缓缓停了下来。
他最先下车,脸色冷冽,半晌后,才去副驾驶座将顾时年接了下来。
第226章 被迫断绝关系(一)
顾时年穿着一件宽松的茧型外套,裸色的,愈发衬得肤白胜雪,被他接下来,她觉得脚步和心情都很沉重,微微泛红的眼眸盯了一眼门庭,还是驱散那股沉痛跟着他进去。
小梅正在外面扫叶子,眼眶红红的,听见声音一看,居然是顾时年和慕修辞回来了,她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年年?”
顾时年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上一次是被暴打昏迷的时候,这下看见她,第一眼注意到她手上包裹着的白色纱布:“小梅姐?”
怎么她的手受伤了,小梅也这样伤着?
小梅有些震颤,情绪微微激动起来,看了一眼大厅里面,然后红着眼问:“慕先生,你,你们怎么……现在回来?”
顾时年胸口微微一动就剧痛起来,沙哑回答:“有点儿事情。”
“你们现在进去不好,”小梅断言道,“你们,你们没听说昨天的事吗?”
“什么?”
“你居然不知道?二小姐被人撞了,在一个工厂里,整个下身粉碎性骨折啊,没死算不错了,她现在昏迷着,据说醒来就会直接瘫痪呢!”
已经极力克制了,小梅的嗓音还是发抖起来,隐约带了哽咽沙哑的音腔。
顾时年身子颤了颤!身侧有人将她紧紧揽住。
“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顾时年小脸苍白,过了一会才问。
“我不知道,”小梅摇摇头,“但是二太太哭惨了,快疯了,一早上摔东西摔得天翻地覆,喏……我的手就是这么伤到的……”
“我算好的了,”她眼眶泛红起来,“小君她们更惨,伤到脸上了,划了一根手指那么长,怎么活啊?”
顾时年只觉得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顾家永远都是这么伤及无辜,连低下等的人都不能幸免,又不是他们的错,而顾家的人也果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也伤成这样,里面的人怎么就不说呢?
慕修辞轻轻将她反扣过来抱在怀里,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聊完了么?聊完了可以进去了,不要多想,你来之前就该知道很多事情在顾家是很正常的,不是么?”
比如颠倒是非,厚此薄彼。
顾时年身体僵硬了好半天,小脸透出几分苍白的动容来,听着里面二太太那声音再嘶喊下去就彻底发不出声音来了,点点头,说:“完了,走。”
慕修辞握紧了她的另一只小手,裹着她,走进去了。
门虚掩着。
二太太匍匐在地上,隐约只能看见个大概的轮廓,满地的碎瓷片,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
顾沉山的脸上也被瓷片划破了,至少三道小口子。
他就那么脸色阴郁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脸色阴寒,像憋了一整场雪的冬天一样。
“吱呀”一声……
门慢慢开了。
二太太正跪趴在地上,面色苍白嘴角渗血像个鬼一样,哭红辣眼睛,嘶喊道:“你把小矜还给我……还给我,顾沉山……”
“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拿我的肉,去伺候那个残疾人……那个死变态……我一切都不跟你计较……可现在小矜快死了……她就快死了!”
“你赔我……把小矜原原本本地赔给我!要好好的!就像原来一样!”
嘶喊声,回荡在宅子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太太觉得这事实在造孽,没敢出来,而顾媛就坐在另外一边,靠后一排的椅子上,面容像顾沉山一样呆滞,已经一天一夜没说出过话来了。
顾矜昏迷至今。
凶多吉少。
顾沉山也冷冷沉默了一整天,肃杀的表情里透着怒火与杀气,正要开口,却见门突然开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那里,无论哪一个,都叫他震惊!
顾沉山谈之色变的两个人,此刻都在那里!
一个是他的好女儿,自从跟了别人之后吃里扒外,此刻自己送她去西天,她都不好好去,反而将她自己二姐的命折进来!
一个……就像地狱阎罗一般,一直以为能给他顾家带来荣耀和利益的,现在非但自己失势不说;哪怕有一点点的权势,他居然都不肯帮顾家!
非但不帮,还把他们都推到深渊里去!
顾沉沙恨他们。
比恨十几年前背叛自己的那个生意伙伴还要恨,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脸色骤然变得黑沉黑沉,他冷冷开口:“瞧瞧这是谁来了,素容啊,你看看,叫小矜变成这样的难道是我吗?”
二太太脑子已经不怎么好使了,啜泣着,抽噎着往后看去,带血的眸光瞪向了这两个人!
屋里瓷片太多了。
小丫头要走过去,慕修辞却拉住了她,用脚将那些瓷片清理了一些,再拉她下来,一直到缓步踱到了二太太的面前。
他脸色阴鸷冷寒,攥紧了掌心里那只柔凉僵硬的小手,低哑沉声问道:“子不教父之过,可在我看来,顾矜那个父好像只负责生下来而没管教过,那么顾二小姐的脾气就该是二太太一手教的了,年年,你觉得应该怎么惩罚她呢?”
顾时年其实最害怕的,就是当初在麓园,顾沉山被逼过来求她的那种氛围。
现在。
竟然又演变成这样了。
二太太早已伤心欲绝,此刻哭的泪流满面的脸上,呆了一下,颤抖着撑起地面来,颤声说:“小矜都快死了……你们现在过来要’’惩罚’我?你们有什么资格……”
“我今天没有那个时间纠正你们的世界观,”慕修辞冷笑一下,说,“没时间给你们解释,年年也是个人,也必须有人给她尊重,尤其是她站在我身边的时候……”
“今天我就是来清账的,毕竟顾二小姐受伤跟年年有关!二太太难道不清楚么?顾二小姐是因为杀人没杀成功,才自己滚到我轮胎底下的!”
二太太听了这番话,别震得傻了,眼眶里慢慢充盈起泪水来。
她原本眼泪都觉得哭干了,再也哭不出来了呢。
“你……你说什么?小矜她是……她……”二太太眼底迸发出嗜血的光亮来,“是,你?就是你……伤害了小矜?”
有些人听话可真的就是爱听一半。
“杀人”这么严重的字眼,他咬得那么准确,这些人却都跟聋子一样没听见,只听见了后半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第227章 被迫断绝关系(二)
顾时年也察觉到这一点了,小脸微微一变,看向地上的二太太。
她就真的一丁点都不关心顾矜杀人是什么意思吗?是做母亲的天生偏袒,还是别的什么?
苍白的神色浮上来,在她脸上倒映着,她站在这里也很久了,右手一直蜷缩在怀里面不敢放下来,怕抻到伤口痛。可这顾家上上下下,从她踏进来的第一秒到现在,没有一个人,一个都没有,问一下她手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修辞脸色阴鸷,自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解释上,他修长的手指一勾,将后面的人儿勾过来,沉声问:“我再问一遍,你觉得怎样惩罚她比较好,嗯?顾矜的伤势算是自作自受,这些人的纵容才是罪魁祸首,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