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声对视,屋中落针可闻。
门已经关上,但也可以拉开门栓,重新打开。
越潜要么打开房门,大步离开,要么留下,没有其他选择。
灯火下的融国公子,乌发如堆鸦,眉眼似画,身形修长,要论体格,他不如越潜强健,要论力气,他即便能开弓拉弦,力量上也远逊越潜。
若是越潜不肯,公子灵难道还能使强。
越潜收回目光,走至灯架前,他将油灯一盏盏熄灭,每熄灭一盏灯,他的周身便暗几分,他的眉眼便在这昏暗中,阴沉几分。
终于,仅留床旁一盏小灯。
朦胧的床帷,使得那团光昏黄而暧昧。
越潜端起脸,隔着床帷,看向里边的公子灵,他脱去外袍,仅穿贴身的衣物,修长的身影映在床帷上。
不禁想起狩猎营地的夜晚,他远远地站在外头,望着公子灵帐篷里的光,那时公子灵的身影也映在帐上。
那时,自己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越潜此时也不明白。
此时,自己心中又是何种感想,越潜不愿细究,品嚼。
“过来。”
昭灵的声音清冷,具备特有的音色。
越潜掀开床帷走了进去,他没有显露出慌乱和无措,而是很平静地注视身前的人。
在夜晚无数个化蛇焦躁的梦境里,越潜曾梦见过昭灵,而梦中的内容,他不敢深究。
对此人,越潜的情感相当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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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昭灵迎面朝越潜走去, 越靠越近,直到站在他跟前,如此近, 以致再上前一步,两人就要碰撞在一起。
昭灵的个头比越潜矮一些,年纪也比对方小, 但予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从小到大,昭灵都是发号施令者。
昭灵的脸凑上来, 柔软的唇轻轻蹭过越潜脸颊,贴在他的耳边, 用不大但清晰的声音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不要问,不要说。”
这六个字从他唇中道出, 像似带着魔力般。
公子灵的话语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从昭灵朝自己靠近,直至说下这段话, 越潜都没有任何表态, 他的懵住了。他能闻到昭灵身上淡淡的香气,甚至能感觉到, 他轻薄衣物下的身体,正散发的体温。
越潜即便没有明显反应,细微反应还是有。
他的瞳孔因惊诧而逐渐放大, 他的手因紧张而拳在袖子下,身形明显僵硬。
就像被定在了原地,且不知该如何应对,手足无措。
公子灵的眉眼在眼前渐渐放大,气息吹拂在脸上, 当越潜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已避无可避。
昭灵的唇亲在越潜唇角,试探般,浅尝辄止的一个吻,越潜双唇紧抿,双瞳深邃似渊。
抬手触摸越潜的眉眼,指腹摩挲,昭灵低声命令:“越潜,回应我。”
越潜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举止,唇上传递的温意,指腹传来的触感,使他怔怔看向昭灵。
昭灵也正在凝视着对方,他的双唇润泽,眼眸流光溢彩。
像着魔般,越潜缓缓压下头,回吻。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不要问,不要说。
亲吻,隔着衣物拥抱,那是比营地那夜更进一步的拥抱,又不只是拥抱。
自始至终,越潜无声无息,昭灵弄出一些声响,他用力揪紧越潜背部,将对方背部的衣袍都揪皱了。
昭灵搂着越潜脖子,耳鬓厮磨,气息紊乱。
这夜,昭灵寝室一侧的侍女因为动静醒来,她们察觉到异常,但没有一人敢过来一探究竟。
没过多久,越潜起身,整理自己稍显凌乱的衣袍,整个过程,他都虚着眉眼,一次也没往公子灵身上看。
昭灵的衣衫还算整齐,也就长发有些乱,呼吸声略显急促,还有脸颊因热意而酡红。
半躺着,昭灵睨着越潜,看他整理衣衫,看他掀开床帏,这期间没有一个眼神交流,便离开自己的寝室。
能想象,月下,他高大的身影穿过庭院,在风中踽踽独行,返回侧屋的情景。
至始至终,越潜都一言不发。
寝室里的火炉在冒着星火,昭灵拥上丝被,身上的暖意正在渐渐消失,他需要保暖。
缩在被窝里,昭灵回想越潜的拥抱很有力,能感觉到他的双臂,身躯里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适才他若是不肯,会揍我吗?
昭灵靠在枕上,胡乱想着事,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寝室好像有点冷。不应该啊,有火炉供暖,床铺被子也很厚实,足以取暖。
抬眼一看,床帏正在摆动,越潜出去时,门没给带上。
“哈秋!”
昭灵打了一个喷嚏,裹紧丝被,他不想起来关门,一时又不想唤侍女。
此时,寝室一侧的小房间里,突然传出侍女怯怯的问询声:“公子?”
侍女一直不敢出声,其实都醒着。
昭灵道:“去把门关上。”
两名侍女从小房间里出来,她们缄口不语,默默做事,一个去关门,一个整理被夜风吹乱的床帏。
终于,侍女熄灭昭灵床边的灯,执着一盏照明用的小灯,蹑手蹑脚回去自己的房间。
她们不知道,这只是第一夜,之后,还会有相同的夜晚。
顶着夜风回到侧屋,越潜没有点灯,摸黑脱去自己身上的衣物。他脑子很混乱,不像在公子灵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镇静。因为心慌意乱,以致忘记要将公子灵寝室的房门关上。
适才,与公子灵隔着衣物做出亲密行径,相互慰藉,此时想来荒诞而不真实。
越潜卧床,什么也不想,闭目睡去。
屋中有只取暖的炭炉,燃烧中的炉子乍然蹦出几颗细小的火星,落地前就已熄灭。
越潜正在沉睡,他又在梦中化蛇,青蛇游走山林,来到一面大湖前,它喜欢这里。
爬上湖畔的一棵大树上,照着暗淡的月光,青蛇把庞大的身躯卷起,闭目枕卧在一根粗壮的枝杈上,它任由北风吹拂背上的鬣鬃,模样惬意又安然。
它不再焦躁,不再绞杀路途上遇到的猎物,甚至身上令林中动物惶恐不安的气息也得到收敛。
动物在离青蛇不远的地方自由活动,它们时而发出叫声,青蛇慵懒而平和,享受着静谧的林夜。
凌晨,越潜从梦中醒来,望向窗外逐渐亮起的东方,白昼即将到来,昨夜已经过去。
当晨曦在天边绽露,昨夜发生的事情,就如同夜幕那般一同被驱散。
冬日,公子灵没有那么早起床,而别第的仆人也没有那么早醒来。仆人似乎都知道,冬天到来,公子灵在别第住不久,仆人近来都挺散漫自由。
越潜习惯早起,天亮后,他便穿戴整齐,从侧屋里出来。
屋外,一名护卫不惧清早的寒风,正在院中舞剑,身形颇为矫健。侍卫见到越潜,放下手中剑,打起招呼:“越侍起得真早啊。”
主院的门署房里,住着公子灵的两名护卫,越潜和他们同住在一个院子,互相还算熟悉。
越潜回道:“习惯了。”
想来护卫也是养成习惯,大清早经常见到他在院中舞剑。
护卫继续习武,边忙活边问:“越侍,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公子是不是就要回宫了?”
“就这两日吧。”越潜抱胸靠着一根木梁,抬头望向院墙之上,那灰冷的天。
越潜寡言少语,没有细说,昨日许姬夫人派人来别第,催促公子灵尽快回宫居住。别第位于城郊,冬日里荒凉又寒冷,确实不是个好住处。
护卫执剑做劈砍动作,时而转身闪避,时而踏步攻击,仿佛有个人在与他打斗。一套动作做完,护卫把剑收入剑鞘,喃喃自语:“人人回家住,我老尹无妻无儿没家室,还得留在这儿。”
这名护卫姓尹,是个精壮的大汉,看不出来还没有家室。
越潜没搭话,他望向公子灵的居所,房门吱呀被打开,一名侍女走了出来。侍女朝院中张望,见到越潜正要喊话,越潜自觉,不用侍女呼唤,径自走了过去。
昭灵刚睡醒,正在寝室里头更衣,他脱去身上所有的衣物,需要里里外外全都换新。
越潜进屋,见公子灵已经穿好衬袍,正在穿外面的一套礼服。
有两名侍女服侍昭灵穿衣,但他喜欢差遣越潜,一会让取玉带钩,一会让拿玉组佩。
还是像以往那样。
手中的玉带钩质地细腻,质感冰冷,它扣住腰带,而腰带系在公子灵的腰上。昨夜越潜的手臂搂着这件玉带钩主人的腰身,轻薄的丝织物下,是细腻的肌肤,触感似乎还在。
越潜把玉带钩递给侍女,看侍女跪地,手臂环绕昭灵的腰身,为他扣系腰带。昭灵张开手臂,由着侍女帮他穿衣系带,显得漫不经心,视线偶尔会落在越潜身上。
自己回宫后,越潜要么跟随进城,要么留在别第,昭灵还未做出决定。
冬日,城郊的大道上,时不时能看到朝都城方向行驶的马车,在城郊别馆居住的王公贵族正纷纷回城,城内总是要比城外暖和。
午后,侍女开始收拾昭灵的物品,将它们装入箱中,明早随车带走。
宫中样样不匮乏,要装箱运走的不过是一些书卷,几样喜爱的物品——譬如文玩弓箭,外加一些衣物。
昭灵朝院中望去,看到飘落的雪花,和站在屋檐下与家宰交谈的越潜。离得远,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但多半是家宰跟越潜询问自己回宫过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