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青怕陶小桃和陈成合伙骗她,她只答应住房子的钱,一天一付,不答应她就走。睡街头冷是冷,靠着墙,不担心谁在背后给她来一下。
可陶小桃同意了。
周子青这算是有了落脚地。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成睡在临近门口地方,陶小桃和周子青两个女生睡在里面。都是打地铺,能有个挡风挡雨地,已经知足了。
晚上睡不着,三个人聊天。
“我叫陈成,今年十七岁,亲妈死了,老爸刚开始还挺宝贝我的,没过两年领个女人回来,就看我碍眼了,那女人也厉害,枕头风吹得呼呼的,老子因为她见天挨打。”
“然后呢!”陶小桃翻过身好奇的问。
“那女的故意挑拨,对我爸说,他不在时候,我对她毛手毛脚的。王八羔子,老子能看上她那样的,我也不是光挨打不还手的,摸着啤酒瓶给老鬼开瓢了,当时见了红,那女人要报警,我就跑了。”陈成脑袋枕在胳膊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陶小桃,你呢?”陈成把自己家底子漏了,也得听听别人的。
周子青瞄了一眼陶小桃,乍一眼看到,周子青只觉得这个女生很安静,长得柔柔弱弱的。可知道陈成是她捡回来的,她就知道这个女生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文静柔弱。
陶小桃长得文静,就连声音都透着一股秀气,“爸妈死了,奶奶重男轻女,我刚满十五岁,就想把我嫁给村里一个老瘸子,我偷了彩礼钱跑了出来。”
“都是爹死妈死的,死丫头,你家又是谁死了。”从周子青不给陈成一毛钱好处费,也不答应和他合作后,就直接闭口张口死丫头称呼。他觉得周子青这个人很没良心。
“不好意思,一个都没死。全都活的好好的。”周子青冷淡的嗓音在角落里响起来。
这下不止陈成,就连陶小桃都转身看她,“那你怎么一个人出来?”
“还能怎么着?两人都活着,可没人愿意要她呗。”陈成在那边得意洋洋翘起脚丫子,“死丫头,我说的对不对?”
“说的好像你跟有人要似的,大家都半斤八两,你哪来的底气嘲讽我的。”得了,一屋子全都没人要的可怜虫
说到工作,周子青摇晃陶小桃,还热乎的喊一声。“姐,你现在怎么生活的,你有工作?”都是天涯沦落人,陶小桃能找到工作,她应该也可以。
“死心吧,她没工作。她现在也是靠人养着。这房子原本她对象住的,这不是进去蹲号子了吗,还有一年半放出来。”陈成岂会看不出周子青那点小心思,“你还是考虑和我合作的事吧,咱俩三七分,你三我七,别看我这样,我手上功夫灵活的很,一出手,绝不走空。”
“建议你趁早改行,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去海鲜市场找活干。你这样早晚也要进去蹲号子。”
“死丫头,别咒我。”陈成觉得周子青冥顽不灵,就她身上那点钱,早晚用完。到时候没钱吃饭,不用劝,自己就会乖乖找他合作。他当初也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第十九章
陈成后来没再提合作的事情。大家虽然同住在一个房子里, 可天一亮,大家都各自出门奔生计去了。
陶小桃人不错,还给了周子青一身换洗衣服。周子青非常感激的收下了。天一亮她就起身去西边的海鲜市场, 专找私人的小作坊,工钱低没事,只要愿意用她就行。
跑了两天,终于在一家处理海鲜的小作坊里找了一份活, 剥虾壳。按斤称重算钱, 二分钱一斤,这个工作手头得快,但是需要等活,等渔船上岸, 别人挑拣之后, 剩下卖相不好的, 刚死的虾归他们处理。
说是小作坊, 实际上就是搭建的窝棚,剥虾壳要赶早, 基本上,天不亮四五点就得到地方。
多干多得, 周子青人小,第一天干的时候, 几个年龄大的老太太欺负人,一人守着一桶不说,还要霸占着。周子青头一天基本上就是碰碰手。
了解工作性质之后,第二天,运送虾货的人一放下,周子青上去拽了一个没解封的口袋, 拉了就走。能不能干完先不说,首先你要抢到活干,才有钱挣。
几个老太太一看到周子青这生猛的劲,也急着赶着去抢,可总有人一人手慢的,这个老太太嘴碎还欠,看周子青自己一个人霸占着一袋子,就开始拐弯抹角的骂认。
周子青一开始不搭理,对方看她年龄小,就更嚣张起来,从问候爹妈,再到咒骂以后生出的孩子,不依不饶越骂越起劲。
骂父母,随便骂,别人不骂,她自己都要骂上几句的。可连将来还没出生的孩子一起骂,周子青不答应。冷着脸走过去,伸手把对方硬拽起来,“你和我出去,在这打妨碍别人,咱们出去打。别他妈嘴里骂咧咧的,有本事直接上手,打赢了,这一袋子就是你的。”
把人硬拖着拉到窝棚外面,转身就拿起外面搂海鲜的叉子,“看我年龄小,专门欺负我?昨天你们霸占着,我说什么了?”
周子青拿着叉子,一脸凶相,倒是把老东西震住了。
年龄小,可不好惹。
周子青干的脏活累活,干一天回来,那浑身上下的腥臭味,别提了。距离她三米开外,都能闻到。回回陈成把她堵在门口不让进屋。
“死丫头,你先给我去水井那边冲冲去,我光是闻到你身上的味,我现在就犯呕。”他们住的自建房外面延伸一块,搭了水泥台子,扯根塑料水管。
“那你先把我馒头放屋里去。”周子青晚饭是馒头,早饭还是馒头,中午?早上馒头剩两口,就是中午的。饿极了,咬一口。
陈成接过来扔到屋里塑料凳子上,皱了皱眉,“你身上不是有那钱么,至于天天啃馒头么?你就不腻。”陈成现在看周子青,真是服气了。十来岁女孩,对自己那个狠劲。身上明明揣着钱,愣是天天干噎馒头,渴了接着外面水管子直接往嘴里灌凉水。
周子青冷着脸撇陈成一眼,“别打我钱的主意,我吃馒头我乐意。”
“行,行,你乐意,赶紧过去吧,腥臭味都飘进来了,赶紧去洗。”陈成捏着鼻子挥手。
他们住的自建房在二楼,外面扯了一根塑料水管子。支了一个水泥台子在露天,洗脸刷牙都在哪。想洗澡,扯块床单一围,站里面洗洗就成了。
陈成听着外面哗啦啦的水声,人躺平,手里捧着一本书页泛黄的武侠,正看的津津有味。突然听到外面台阶咯吱咯吱乱响,还以为是陶小桃回来了,人没起身,先喊了一嗓子,“陶小桃?”
结果外面没人应声,又喊了一声,“陶小桃?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还是没人吱声。
这下陈成脸色一变。扔下书,倏地一下爬起来,跑到外面头伸到楼下,开始咒骂起来,“王八犊子老流氓,一天啥事不干,专盯着上面倒水声。干巴玩意,低头看看自己多大岁数。当人家爹都成,还想着占便宜。下次让我逮到,我他妈废了你下面东西。”
周子青从床单罩子里探出一颗湿漉漉的头,一脸疑惑的看着陈成在那站着冲下面大骂,喊了声,“怎么了?”
怎么了?陈成一看周子青就来气,“死丫头,下次洗澡注意点周围,当这是自己家院子呢,楼下有个老流氓,老光棍,天天盯着上面哗啦啦 的水声。恨不能眼睛抠出来,贴咱水泥台子上。”
周子青皱皱眉,她还真没注意。
“愣着干么,赶紧洗。”陈成一脸不耐烦的往台阶那边一坐,背着周子青守着。
洗衣粉是陶小桃的,周子青用来洗头发,头伸到水管子那边直接冲,三两下冲好出来。
见周子青出来,陈成也抬起屁股回屋继续躺着。
三个人当中陶小跳一向回来的最晚,基本上都要到晚上九十点钟才回来。
周子青冲了澡,洗了头,掏出馒头,撕下一块,吃一块。吃一口嚼十来下,就是为了感受最后下咽口腔里那丝丝甜意。
陈成在瞟了一眼周子青,藏不住心里的好奇,直接问:“年龄不大,倒是抠门的很。你说你有钱不花,天天干噎馒头,图什么啊?”
周子青刚想说他多管闲事,可想到刚刚这人还坐台阶帮她守着,硬是忍住了。咽下嘴里馒头,说道:“我才十二岁,等我存够钱,我就上学去。”她脑子,要是不上学真是亏大了。
陈成下意识觉得周子青糊弄他呢。可对方眉眼认真,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才知道她是真这么想的。就是认真,才觉得又有问题。
“你要上学?你都现在这样还想着上学呢,你这辈子就和上学无望了。”不是陈成故意打击人,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哪还有什么资格上学啊。
“那你呢,就这么一直偷下去?常在河边走,就没有不湿鞋子的。”周子青觉得陈成这样的,早晚出事。
“我?”说到自己身上,陈成立马兴奋爬起来,挨着墙边坐好,眼神里闪闪发着亮光,周子青想忽略那道光,都困难。
“我又不傻,我肯定知道这条道走不通,又不是武侠。知道我现在属于什么吗?初来乍到的新人,要想将来有出路,就得先拜山头。我最近认识一个大哥,他能帮我引进去,认识他们老大。可拜山头哪能空着手啊,我这就在等候好时机。一旦我拜山头成功,将来出路就有了。”陈成沾沾自喜的把最近自己身上的喜事说了。
周子青看着陈成那副期待兴奋的表情,仿佛距离飞黄腾达,就差一步之遥。很想给他泼盆冷水。“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好好找个手艺学学,比什么都强。”
陈成正在热乎头上,见不得别人泼他冷灶,一脸不高兴的说,“小丫头片子,你懂得什么,将来我吃香喝辣的时候,你尽管眼巴巴看着。”
“我希望你出事的时候,可以当做不认识我。”周子青可不管他高兴不高兴。
“你吃馒头怎么不噎死你啊。”陈成狠狠瞪了一眼周子青,又重新躺回去。
另一边,周名博也展开行动。他这个人心思深,亲侄女在家乡发生什么事,才能一个人从东山来云海市。还有周明松的事,王爱丽说的他信一半 ,回去之后,他特意找人去了东山市一趟
云海市这边,周名博还算有点人脉,公安局里有朋友,找人吃了顿饭,让帮忙留意着。报纸上,要不是报社不允许整个版面,周名博还真敢舍得花钱砸下去。
鼠有鼠道蛇有蛇路,周名博私下 还花了钱,让人帮着在道上留意找找,十二岁的小女孩,瘦高个。
等去东山市的人回来,带来周名博想要知道的信息后。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静坐了一个多小时,这下不止找要亲侄女,连着亲弟弟也要找。
婚都离了,人没回来,去哪儿了?得找。
周名博现在对亲侄女挺感兴趣的,知道自己侄女在老家干的事,挺意外的。同时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意思在。应该是满意的,还没见着,心里先喜欢上了。
觉得侄女,年龄小,倒是有胆量和魄力。
老周家他这一代兄弟三个,周明杨从根上他就看不上眼,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软软囔囔,做什么事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没点出息。
老二,脑袋聪明,上学那会就他上的好。可惜了,性子执拗,因着当初一件对不起他的事,就果断记恨上,和家里断了联系。
下一代里,周明杨家里两个小的,周名博见着他们爹妈性子,就能预测长大后的模样。自己家的,孩子是好孩子,可惜性子不随他,到底是有些遗憾的。
现在,没见过面的亲侄女,敢拿着菜刀和亲舅舅比划,敢一把火把房子点了,还能这么小点年纪,就敢只身一人来云海市找人。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侄女有本事。比一般十来岁小孩强的没影了。
越是稀罕,越是对周明杨不待见,好好的侄女过来,都能让人跑掉。这样的孩子心理都早熟,不招人待见,人家就自己走,以后都远着走。结果现在想找都找不到。
隔天,出事了。
周子青从小作坊回来后,一直没等到陈成回来,到了天黑,九点多钟,陶小桃也回来了,陈成依然没回来。两个人坐在房间里等,左等右等,没等到咯吱咯吱的台阶响起来。
陶小桃先站起身,俯身着周子青问她,“要不要出去找找他?”
询问句,可周子青知道,对方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而是一定要去的。
周子青起身穿鞋,两人把门反锁上,踩着台阶下楼梯的时候,楼下窗户上贴着一张干煸枯瘦的男人脸,盯着她们的后背,嘿嘿嘿嘿的发出阴森诡异的笑声。
周子青骤然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转身想都没想的对着窗户扔了过去。砰的一声,没砸到窗户,砸到墙上了。滚落下来,又发出碰碰的落地声。
窗户上的人脸忙不迭的缩了回去,然后屋里想起一连串跌倒的哗啦声。
冷厉的眉眼刚转过身,就看到正盯着她看的陶小桃。对方似乎有些意外她的举动,“你 ……你挺厉害的么。”
周子青咧开嘴角笑笑。
陶小桃主动伸手挽着周子青的胳膊。从没被人这么亲密对待过的周子青,浑身颤栗,表情微证,四肢顿时僵硬起来。
陶小桃却没发现,自顾自的说,“陈成可别被人逮到捉进去了,那可就没一点办法了。”
“他被捉进去过?”周子青惊讶的反问道。
“嗯,之前进去一星期,在里面被被打得半死。出来养了好一段时间的伤。”陶小桃轻声解释 两句,然后带着周子青在陈成经常踩点的地方找人。
“成子这人嘴巴不好,不会说话。可人……还不坏,他一开始也不是就干这个的,他刚离家没遇到好人,跟了一个糟老头子学了两手。后来那老东西抢了单大的,被捉进去判了刑,也就没人管他了。饿的自己翻垃圾箱找东西吃……”陶小桃语气平静,似乎发生在别人身上这些无比悲惨的事情,是件在寻常不过的事情。
两个人在外面找了一个多小时,甚至放垃圾的地方,都过去瞄了一眼。实在没有找到人。陶小桃拽着周子青,淡淡的说了声,“算了,回去吧。”
周子青有些看不懂陶小桃这个人。
结果两个人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瘸着腿,扶着墙,一步一蹭慢慢往前挪腾的陈成。天黑,周子青一开始以为是个喝醉酒的醉汉。走路晃晃荡荡,嘴巴也没闲着,嘟嘟囔囔说不听,可也知道是气的在骂人。因为听到问候祖上十八代的话。
陶小桃先认出来的陈成,松开周子青的手,跑上去。
陈成一看到自己人立马一屁股歪在地上。黑暗里,隐约一张鼻青脸肿被打开花的一张脸。看到陶小桃和周子青,还低着头不让看,抬起一只手挡着遮着,语气干巴巴的喊了一句,“你们出来干么?”
“认识一场,好歹帮你收个尸体。”周子青蹲下身,伸手敲了敲瘸着的那条腿,“被人打折了?”
周子青一碰,陈成惨叫一声,呲牙咧嘴,一张猪头脸拧巴在一起,橡根咸菜干,连连挥开周子青的手,忍着痛急喊一声,“别,别碰,疼。”疼的都没顾得上周子青前面说的刻薄话,要是之前,早早气的蹦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