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才人郑重颔首,一脸的郑重,全然不似作伪,“天地良心,妾身愿对天起誓,绝不知晓此事,还望徐婕妤明鉴!”
徐慧和气地浅浅一笑,“武才人不必赌咒发誓,今日我来,不是兴师问罪的。”
“那徐婕妤的意思是……?”刚开始武才人还有几分担心,这徐婕妤是不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惩罚她的?
就算是聪明如武媚娘,也实在想不明白,陛下究竟为何会那样讨厌自己。
徐慧温声道:“我是想同你说明,晋王这个念头,是被我劝回去的。”
武才人意外地挑眉,这……这徐婕妤什么路数?
一般人做这种事,不都是该遮遮掩掩、避而不谈的吗?毕竟不管怎么说,晋王都是受陛下宠爱的中宫嫡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与他接触是于将来大大有益的事情。徐慧断了武才人和晋王的这条线,为何不但不遮掩,还主动告诉于她?
“请你相信,从一开始这件事我便不想参与其中。”说到这里,徐慧露出几分颇为无奈的表情来。她也搞不明白晋王那熊孩子为何作死,要把这么隐秘的话说给她听。
说起来,他们并不相熟啊!
倒是平白将她搅合进来。
好在武才人心思透彻,一下子就明白了徐慧的意思。她不但不生气,反倒起身郑重其事地向徐慧施了一礼。
“武才人这是做什么?”
“多谢徐婕妤救我。”武才人真心实意地说:“你本可以袖手旁观的,可你劝阻了晋王,就是救了我。”
晋王平白无故的和太宗说不想过生日了,再跑到她这里来,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太宗的眼睛。原本徐慧只要冷眼旁观就好了,到时候陛下大发雷霆,处置的也是她和晋王。
可徐慧没有。
徐慧这样一个向来远离是非的人,在关键时刻没有沉默,而是凭着自己的良心,说了原本不必说的话。
这样的人在后宫……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武才人禁不住感叹,“徐婕妤你真好。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于你,不遗余力。”
被发了好人卡的徐慧淡淡一笑,“武才人不必如此,徐慧所求不多,平安度日足矣。”
武才人笑了笑,没有说话。这宫中的变数太多,别看她现在过得不好,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徐慧不在意她的回报,她却是一定要还徐慧这个人情。
“那么我说第二件事。”徐慧低声道:“不知武才人可否知晓,你为何会被迁往静闲殿?”
武才人一听到这个,双眼一亮,熠熠发光,连忙抓住徐慧的手,有几分急切地问道:“徐婕妤知道怎么回事儿?”
徐慧没说话,只是垂眸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被她抓的有些疼的手。
武才人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松开了手,歉然道:“是妾身逾越了,还望徐婕妤教我。”
徐慧轻声道:“武才人或许只看到同晋王交往的好处,却不知恰好犯了陛下的忌讳。”
武才人闻言大震,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心中十分难受,想不到自己竟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想通过结交晋王来保证自己的前途繁花似锦,却不想正是由于晋王,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康庄大道才会毁于一旦……
真是……太不甘心了!
可是事已至此,她根本就没有任何补救的机会。太宗因为此事,或者说许多原因夹杂在一起,早已深深地厌弃了她。
直到今日她才清晰地认识到,只要太宗活着一天,她就再也不能轻举妄动,接近晋王了!
不然,她只会比现在过得更惨。别说做个冷才人……恐怕这条命都保不住!
好歹现在,她还能安然地活着。
偏居后宫一隅算什么?只要留着这条命在,总有一天,她会住到皇宫的中央去!
武才人久久不语,许久方感激道:“多谢徐婕妤提点,妾身明白了。”
徐慧看她一向骄傲的一个人,微微垂头的样子,让她不禁想起上回在藏书楼偶遇武才人,武才人被薛婕妤拒之门外的情景,心里突然软了几分,说话间也多了几分温软,“你要是想看书,我可以送你一些。”
不想前段时间还信誓旦旦地“以才侍君”的武才人,却是丧气地摇了摇头,“多谢婕妤好意,不过,不必了。”
她已经无宠可争,还看什么书?不是每个人都像徐慧一样,把看书看做人生第一要事的。
徐慧算是看出来了,武才人骨子里的骄傲还在。她不要被可怜,而徐慧也不会可怜她。
她帮不了武才人多少,只是离开静闲殿后,让人悄悄地打点了一下,保证不会短了武才人的吃穿用度。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武才人。
徐慧身边的人看不明白,她一个宠妃,为何要帮一个失宠已久的才人?
王掌史就说:“婕妤的心太软了。她武媚娘的死活,与您又有什么相干?”
徐慧淡淡地笑,“左右已经被晋王卷了进去,不如一次说个明白,以后就是当真再不相干了。”
她往静闲殿走这么一遭,其实主要是怕武才人知晓,晋王是因为她才打消念头的。这样的话,当面说出来也就罢了,若是从别的渠道传到武才人这里,只怕武才人会多想,从而嫉恨上她。
别人徐慧还真不在乎,可武才人不同。直觉告诉她,她不必同武才人如何如何交好,但绝不能交恶。
王掌史她们见她保证以后再不去蹚这趟浑水了,这才算暂且饶过了她,不再啰嗦。
过了两天,这一篇早已揭了过去,被众人忘在脑后。尤其是徐慧,她非常兴奋地发现,自己终于学会游泳啦!
这是好消息,可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坏消息,就是……
她游是会游了,可是游两三米就沉,沉到水里还咕嘟咕嘟地吐泡泡。
她就去请教太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宗拍拍她柔弱的肩,鼓励道:“不要灰心,不要丧气,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听他说了这么一堆“不要不要”的,徐慧还是很灰心,很丧气,很悲伤,很心急,“可是已经学了这么多天了,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像陛下一样,游的那么好呀……”
太宗心道,你个傻妹子,自古师父教徒弟,那都是要留一手的,不然被徒弟超过了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有点比徐慧牛逼的特长,能这么轻易地让她赶超过去吗?
于是他就没说,徐慧蹬水的姿势有点不对。他纠正了两次没改过来,就没再管了。
反正她每次游水他都要跟在旁边,不怕她出意外。这样反倒好,他就可以一直站在前往不远处,等着他家小慧慧游啊游,然后投入他的怀抱啦!
简直不能更幸福。
可是太宗才享受了两天这种“投怀送抱”的福利,徐慧突然告诉他今天不去玉罗殿了,并且这几天都不去了。
太宗非常着急地说:“你,你别这样啊!”
徐慧牵强地笑了笑,有几分虚弱地说:“陛下若是想玩水,自己去就好了……”
太宗哭给她看的心都有了,不过为了掩藏住自己心底的那点儿龌龊心思,他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神色来,叉着腰质问道:“慧儿,你怎么能半途而废呢?你这样是非常不好的知不知道?”
☆、第65话
徐慧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换来他这样激烈的反应,不由有几分汗颜地说:“陛下先别激动,我只是……来了那个而已。
“哪个?”正陷在焦急情绪中的太宗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眨眨眼睛左右看了她几眼,直到把徐慧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才恍然大悟——啊!那个啊!
那个东西真讨厌!既影响他的性福,又耽误他的乐趣!
提起女人的月事,太宗就是一肚子的气。他家徐慧性格温和,每个月来葵水的时候从不乱发脾气。可是她时不时就疼得不行,小脸儿皱巴巴的,也不喊疼,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咬唇闷哼,那样子看得别提他有多难受了。
每到这个时候,太宗都恨不得以他之身,受她之痛,可惜他没有那个功能,他不能。
徐慧脸皮薄,不好意思向太医请教,太宗就厚着脸皮帮她问。可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每回都是那几句话,问徐婕妤是不是吃了凉的、辣的,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就说徐慧可能是气血不畅,体内失调云云,开了温补的方子糊弄了事。
宫里头就是这样,太医从不敢开激烈的方子。只要人活着,没事,他们就尽量开太平方。心绞痛那样的大病太医都不见得下猛药,更别提痛经这样的小事了。
有一回把太宗逼急了,他竟拿着一把小刀在手中把玩,吓唬太医,逼着太医说实话。
太医吓破了胆,以为陛下为了徐婕妤疯魔了,就颤颤巍巍地告诉他……或许生了孩子之后,就能缓解徐婕妤的痛苦了。尤其是生男孩,据说能带走母亲身体里的病痛。
太宗愣了愣,骂了他一句,“狗屁!”
但他却是把这番狗屁言论记在了心里,晚上临睡前,装作不经意地说给徐慧听。
徐慧听了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眸看他一眼。
“你这么看朕做什么?”太宗非常心虚地说:“朕可没有那么禽兽啊,不会趁着你不舒服对你怎么样的!”
徐慧牵起唇角,浅浅一笑,“陛下何须急着辩白呢?徐慧又没有说陛下是禽兽。”
他反应这么大,还能是为什么,心虚呗。
徐慧来了月事,自然不能去游泳了。倒是便宜了晋王,连续几日缠着太宗陪他去玉罗殿,还当他家耶耶当真喜欢玩水呢!
太宗见晋王玩得开心,不禁露出一副慈爱的表情来,眼底满满都是和煦的笑意。
人年纪渐长,总是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看着他们没心没肺的样子,在浊世沉浮已久的心就像是被雪水洗过一样,变得清澈透明起来。
“雉奴啊,”看着初初长成少年模样的小儿子,太宗和蔼地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耶耶送你几个教导人事的女子吧?”
晋王闻言一惊,大脑一片空白,竟呆呆地沉入水中。等鼻子里呛了水,他才回过神来,慌张地挣扎起来。
“真是的,都十一岁的人了,还这么害羞,你当你是个小姑娘啊。”太宗说是这么说着,人却是跳进水中,一把将自家儿子拉了起来。
就像提起一只小鸡一样轻松。
晋王咳嗽着说:“多、多谢耶耶美意……儿子不,不……”
“不要?”太宗挑眉,没想到他家儿子还挺假正经的。
李治慌忙道:“雉奴不急。”
感情还是要的。
太宗就笑了,“行,那等你过完生日再说。”
晋王红了脸,低声谢过父皇。
从玉罗殿出来,太宗便径直往徐慧那里去了。
清宁宫里,徐慧正半躺在床上,安心看书。平时白日里除了午歇,她很少上塌。只是特殊时期,跪坐着实在不舒服。想着今天不用出门,她便索性只穿了里衣,靠坐在床榻上。等看了入了迷,自然而然的就忘记了身体上的不适。
太宗回来的时候,就见徐慧手捧着一卷书,正专注地读着。
侧颜轮廓柔和,静美如玉。
一时之间,他竟有几分不敢打扰徐慧,生怕破坏了这幅画中仙境一般的佳人美景图。
最后还是徐慧发觉他来了,来了也不叫她,就在不远处傻站着,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像一堵肉墙般,投出一片阴影。
她好笑道:“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随着两人越来越熟,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若是以往,她定要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迎驾。但现在,她被太宗宠得过了头,身子不舒服,当真就不起了,甚至连样子都懒得做一下。
偏生李世民这个皇帝不一般,最喜欢她不把自己当皇帝了。见她这般亲昵地同自己说话,一时欣喜,不禁笑了起来,“也没多久。见你读的认真,便没敢惊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