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慧的表情放松下来,太宗赶紧抓住机会,小心地问她,“慧儿,你的帕子呢?”
这个时代,男人也带帕子出门的。徐慧就奇怪他为什么问自己要,“陛下要用吗?”
太宗点点头,胡乱诌道:“今早出门匆忙,忘记带了。你的呢?借朕用用。”
这个谎话编得太烂了,皇帝哪天早上出门不是下人帮着打点,宫人有几个胆子忘这忘那?
徐慧一下子就想起来,方才在殿上,她的帕子给了魏王。陛下应当看到了啊。
难道是没注意到?
徐慧就说:“我身上也没有了,陛下若要用,我叫玉藻拿一块来。”
太宗莫名其妙地就沉了脸,“不必了,一会儿回去拧一块便是了。”
然后就闭目养神,不再理她。
徐慧没当回事,也跟着闭目养神起来。刚才那一盘棋,实在耗费了她不少心神。抱小皇孙,又用了不小的力气,她真是累坏了。
她才闭上眼睛没多久,身旁的李二就偷偷地眯起了眼睛。
他见那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安慰安慰他,宽一宽他的心,竟然自顾闭目养神起来,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太过分了,有这么做妃子的吗!
太宗想把她推醒,可大手抬起来又放下,愣是没有那个本事。
过了一会儿他就发现,徐慧呼吸均匀,竟然就这样睡着了。她靠着角落,一定非常不舒服,时不时不安地动来动去。
他的心一下子就柔软起来,慢慢地将她搂到自己怀里。等到了清宁宫,他就把她抱了起来,一路走近内殿,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塌上。
太宗见她睡得安稳,越看越不爽。清宁宫是坐不下去了,他抬脚就要出门。本想着今天有喜事,难得休息一下,好心情就这么被搅合了。
真是郁闷。
临出门前,正好看到宫人抬着几匹缎子进来。王掌史在院子里张罗着,就要入库。
太宗见了就说:“放着也是放着,都做成帕子,给你们婕妤玩儿。”
王掌史愣了一下,想提醒陛下这几匹缎子可能做千八百条帕子,徐婕妤一辈子都用不完呢。况且这上好的料子做帕子,实在可惜。
不过她在后宫多年,对于危机的察觉近乎是一种本能。王掌史很快就意识到,陛下不是蠢蛋,这种常识不用她提醒,她只要按照主子的吩咐做就可以了。
听她应了下来,太宗轻哼一声,抬步离去。
王掌史看着太宗的背影,长长一叹。
才好了没几日,陛下怎么又生气了呢?这副样子从清宁宫出去,肯定又是气他们家主子了。
她进屋一看,徐慧正睡得香甜。
王掌史不得不感慨,徐婕妤的心可真宽啊。
太宗走出清宁宫,才发觉自己竟又有种无处可去的感觉。
都已经习惯在徐慧这里消磨时间了,突然空了下来,他真是一肚子的烦恼和委屈,不知道该同谁说起。
上回还能和齐王妃诉诉苦,可现在呢?他答应了徐慧,再不去看她了,总不好这么快就食言。
他对徐慧气归气,气她不开窍,气她不懂事。可太宗这个生气的人都清楚的很,他对徐慧的气不会很持久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所以不能干那么伤感情的事儿。
于是太宗就默默地回了甘露殿。
本来都说好了今天休假,突然又回来处理政务,在甘露殿候着的宫人们都微微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儿?徐婕妤没把人留住啊?
面对着一头雾水的宫人们,太宗沉着脸说:“看什么看!朕勤政爱民不行啊?来人,把奏章都拿上来……”
小宦官小心翼翼地说:“启禀陛下,重要的奏章您都批完了……”
“那就把不重要的拿上来!批过没发的也拿上来!朕要检查!”
“是是是……”
太宗正打算化悲愤为力量,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就听有宫人进来通报,说是长孙无忌来了。
太宗微挑眉梢,这老狐狸来做什么?
不过他来的好啊!太宗正愁没人陪他喝酒呢。
于是就抓了长孙无忌来陪他对饮。
好在长孙无忌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儿,两人默契地什么都不说,哥俩好的你一杯我一杯。没过一会儿,太宗便开始微醺,瞅着长孙无忌笑了起来,“辅机啊,你你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长孙无忌面前摇了摇,“不厚道。”
长孙无忌一脸无辜,“陛下这是怎么说?我可冤枉死了。”
“今天当着那么多人呢,你故意提慧儿是什么意思?”
太宗可不傻,他一想就知道,长孙无忌肯定不是顺口一提,而是蓄谋已久的。
长孙无忌这把可学奸了,在太宗面前也藏着掖着,不动声色地说:“我给陛下省了赏赐,不是挺好的?莫不是我无欲无求,也成了罪过?”
“啧啧啧,少来这套。”太宗一脸特别看不上他的表情,“输不起啊?”
长孙无忌默了默,道:“上次一局棋之后,我对徐婕妤的人品心性,的确是心悦诚服。”
太宗又自饮了一杯,“那你还搞什么鬼?”
“只是,我有些担心陛下……”长孙无忌一脸真诚地说。
太宗却不以为然,“除了观音婢,你哪次不担心?”但凡是他的女人,长孙无忌好像都要挑出点毛病来,绝对不让任何一个人越过文德皇后去。
而在长孙无忌看来,陛下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女人这一关过不去。过去文德皇后在,后宫里还有个把关的人,陛下荒唐些也就罢了。可现在,他很担心,若后宫生乱,会影响前朝。
“徐婕妤什么都好,只可惜,太过年轻。”长孙无忌想得非常长远,“若她没有子嗣也就罢了,若是有,将来她就不会被发往感业寺。以陛下对她的宠爱,徐家的权势必定一日胜过一日。一旦徐婕妤野心膨胀,手伸得太长,必然对新君不利……”
李二默默地听完,瞅了他一眼,闷声闷气地说:“朕还没死呢。”
☆、第57话
他一句话把长孙无忌堵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太宗摇摇头,“朕看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才天天头疼。慧儿不是那样的人,朕了解她。”
“陛下当真了解徐婕妤吗?”长孙无忌狡猾地笑了笑,“那陛下今日,一定是没有好好地看那盘棋。”
太宗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放下酒杯,正色道:“我就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徐婕妤本有机会更快、更狠,更不留情面地赢了魏王,可她迟疑了,换了一套迂回的路数。”
太宗怔了怔,不敢相信地说:“你是说慧儿有意让着青雀?”
见长孙无忌点头,太宗心里突然特别不是滋味儿。
徐慧为什么要让着青雀?她连他都从来不知道让一让,为什么要给青雀留情面……?
该不会真的那么倒霉让他猜中了,慧儿对青雀有好感吧?
太宗越想越心惊,瞪大了眼睛沉思着。
就听长孙无忌在旁道:“徐婕妤或许和我最初所想的不大一样,是以我愿意为了之前的无礼向她道歉。”他顿了一下,幽幽道:“但恕臣为了大唐江山,不得不多想。我没有办法仅仅因为一盘棋,就放心地让徐婕妤呆在陛下身边。”
太宗看他一眼,面色不虞,“辅机,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后宫之事,过去由观音婢管,现在没有皇后,朕说了算。”
“陛下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长孙无忌被他这一眼心中一沉,赶忙道:“徐婕妤不让陛下、不让我,为何要让魏王?”
长孙无忌今日故意在太子的宴会上当众提起徐慧,就是在布一个局。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定然会出头请战。长孙无忌就想看看,徐慧对于年轻一辈的太子又是个什么态度。
却没想到竟被魏王抢了个先。不过魏王最受陛下宠爱,和太子同样是嫡子,差不了多少,长孙无忌便静观其变。
长孙无忌的目的,就是测试徐慧的品行的高洁,行为的耿直,是对所有人都如此,还是只是对他们。
毕竟徐慧还年轻,如无意外,太宗定然会先她而去。如果徐慧有任何讨好新君的做法,长孙无忌就有理由怀疑她的居心。
事实上果然如他所料,徐慧虽然赢了魏王,却舍弃容易的方法,故意绕了个圈子,算是给魏王留了几分薄面。
这怎么能不叫他不安?
这不,前脚都要出了宫门口,他又折回来了。
长孙无忌却不知,太宗心中所想完全与他不同。他担心的是徐慧会不会影响储君的人选和新朝的安定,太宗想的却是……
呜呜呜怎么办他家慧慧不会喜欢上青雀了吧!
长孙无忌还想再劝,让陛下再试试徐慧。可太宗就是不搭理他,一个劲儿的喝喝喝。
等最后长孙无忌看他喝得醉醺醺的,显然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就懒得再费口舌。趁着天还没黑,准备出宫回家去了。
谁知才走到殿门口,就被王德“哎呦”一声给拦了下来。
“长孙大人您别走啊!这……”王德为难道:“您走了,陛下怎么办?”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这话说得,倒像是他把陛下怎么了似的。
“该怎么办怎么办,伺候人的事儿还用我教你们吗?”长孙无忌没能达成所愿,满肚子火没处发,言语间不由重了几分。
王德应了一声,把这尊大佛送走了,回过头又一脸担心地看向陛下。
太宗已然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案上说起了胡话。
王德早已让人备好了醒酒汤,等长孙无忌前脚一走,他便亲自端了过来,打算服侍太宗用下。谁知太宗根本不肯配合,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不喝,王德也不能掰着他的嘴硬灌下去不是……
就在王德急得快要哭了的时候,他听见陛下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句“慧儿”……
王德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去找徐婕妤呢!陛下向来最听徐婕妤的话了!
只不过……王德看了眼烂醉如泥的陛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坑徐婕妤。人家在清宁宫呆得好好儿的呢,干啥要专程跑过来伺候这个酒鬼?
但这样下去,只怕对陛下身子不好。王德没有办法,只得一面在心里给徐慧道着歉,一面打发人去清宁宫。
不料他那个向来听话的徒弟吴庸,闻言却是不动步子。王德瞪了他一眼,骂道:“怎么,我都使唤不动你了?”
“冤枉啊师傅!”吴庸一副为难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您忘了吗,陛下就是从徐婕妤那儿回来,才跟长孙大人喝起闷酒的,一旦就是生了徐婕妤的气呢?”
“怎么可能……”王德反驳道:“从东宫回来的路上,徐婕妤睡着了,还是陛下把人抱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