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子深深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扔在地上的手提包捡起，拉她并肩往前走。
他不说话，很安静，安静的有点肃穆。
江淼淼也不问，默默走在他的旁侧。
他的身影熟悉而陌生，一年不见，生添了许多生疏。
他以前见她都是穿中山服和军装的，现在都穿得如此新潮时尚，让她都误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但是，他的样子，身形都和莫子瑞一模一样，甚至连声音都一样，只是声音比以前低沉粗哑了一些罢了。
男孩子二十出头，声音和身高有变化很正常。
出了巷子，他将江淼淼带到了附近的一个湖边，坐在了木凳上休息。
他不说话，就坐在她的身旁，仰头望着天，似乎在思考什么。
江淼淼忍不住激动的再次发问：
“莫子瑞，是你吗？
你这一年都去了哪里？”
莫子瑞当时在讲武堂学习，江淼淼是在给母亲抓药的路上遇到他的。
当时下着濛濛细雨，江淼淼手里没钱，借钱给母亲抓了药，赶着回家。
一头撞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手里的药撒了一地，大部分掉进了水里。
药材不能用了，只能重新去买。
可是，她已经没钱了。
濛濛的细雨已经将她的头发和衣衫打湿，她站在雨中万念俱灰。
生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母亲三天两头想寻死。
她抻尽了精神想把母亲从鬼门关拉回来，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
“姑娘，对不起。
我重新给你买一份药，赔给你好吗？”
莫子瑞很抱歉的俯身向她道歉。
“不用了。”
她身心俱疲，缓缓的和他擦肩而过，提着手里仅剩的麻绳回了家。
打起精神重新借了钱，打算去买药。
在大杂院的门口遇到了前来送药的莫子瑞。
他不但给她重新买了药，还买了三天的分量。
原来他悄悄的跟着她，在大杂院打听了她家的情况，打听清楚了又根据药包上的字样找到了药铺。
药铺有详细记录名字和药量，他就主动买了送来。
当时一穷二白的江淼淼很意外，再三感谢他。
讲武堂离江淼淼的家很近，他便三天两头来看她，还给他们母女带来了生活的柴米油盐。
一来二去，两个人越走越近，莫子瑞便开始对江淼淼展开了追求。
江淼淼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更知道讲武堂是什么地方。
那里的学员都是豪门贵族的子弟，将来都会成为军队里的军官和佼佼者。
她很明确的和莫子瑞开门见山。
“我不是一个人，我不但穷，还要带着生病的姆妈。
我姆妈身边离不开人，我要照顾她一辈子的。”
她是想告诉莫子瑞，想和她好，就得连她母亲一起接受。
像她们家这种情况，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不愿意接受。
一般的女孩子不上学，十五六岁都有人给介绍婆家。
江淼淼虽然长得好，但是她十七岁了，还没有婆家。
不是没人上门提亲，而是她太明白自己和母亲的处境了。
她们来自乡下，城里富裕一点的人家都看不上。
能接受她的有钱人，不是年纪大了，就是让她做个妾室。
老夫少妻，她接受不来。
做小妾，江淼淼是不干的，她自认为自己不会给别人伏低做小。
穷一点的想早点成亲，无非是想家里多一个能挣钱的劳动力。
看到她家这种情况，听到江淼淼提出的要求，也都摇头走开了。
“好，淼淼，我愿意接受。
爱屋及乌，我接受你，自然会接受你姆妈。”
莫子瑞一口答应了下来，让江淼淼很意外，也很忐忑。
江淼淼穷，穷得只剩下骨气了。
在乡下的时候，外公医术精湛，十里八乡的人都找他。
生意好，家境殷实，外公和母亲把她供养得像仙女一样。
外公常说：
“我家外孙女要好好教，好好养，教养得她眼睛长到头顶上才好。”
“眼皮子浅的女孩子容易被坏小子拐走，我要让外孙女眼高过顶，什么男人都不放在眼里。”
虽然是玩笑话，但是真真切切印在了她的骨子里。
外公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别人家的女孩子从小裹足，外公坚决不让母亲给她裹。
外公说：“我家外孙将来是要走遍大江南北的，没有大脚如何出门？”
外公从来不把她当女孩子看待，像培养男孩子一样教她读书识字，上私塾。
带她抓药，看病，逛戏园。
她的童年虽然缺少父爱，但是一样温馨甜蜜，直到外公去世。
“我谈恋爱只有一个目的，是冲着结婚去的。
如果你不想结婚，请不要招惹我。”
她很冷静，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对于少女来说，爱情甜蜜固然重要，但是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和感情在爱情上浪费。
时间和感情对于她来说都是奢侈的，她得用全力来守护母亲。
莫子瑞长得高大英武，气度雍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家的贵公子。
像她这样的人，想都不敢想。
她常常自比神话里的董永一样幸运，莫子瑞就是来拯救她的七仙女。
这种爱情里的知遇之恩，让江淼淼对莫子瑞深深的感激。
有了莫子瑞的陪伴和帮衬，她和母亲的日子终于好过一些。
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与日俱增，江淼淼觉得她真的遇到了生命中对的人。
直到有一天，莫子瑞急匆匆跑来，紧紧的抱着她良久。
他的呼吸沉重，眸色深沉严肃。
“淼淼，我要去建功立业了。
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回来。”
江淼淼知道莫子瑞说的建功立业是什么意思。
军人的天职就是带兵打仗，打了胜仗就是军人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底气。
莫子瑞是军人，带兵打仗、建功立业是他一生的追求，他常常这么和她说。
她已经将这些话背的滚瓜烂熟。
她再不舍，不乐意，也不能横加阻拦。
她低头默默的为他整理着身上的军装，用纤弱的小手慢慢滑过他英俊的脸庞。
“莫子瑞，我不拦你。
你是要有出息的，我都知道。
我只愿你在炮火轰鸣中能时时想起我。
你要记得子弹不长眼睛，你得绕着它走；炮火无情，你得留命回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