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阳缓缓道。
喧闹的卖场里,这个角落却是一片寂静。
钟晨轩脸色很难看。
一群人去嚷嚷着举报起哄时,那种勇气是非同一般的,因为大家都去,那我也去,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可偏偏张向阳忽然就揪住他一个人,这样指名道姓的质问,让他一下有些措手不及,甚至都开始面红耳赤。
其他没被张向阳点到的人,或是庆幸,或是心虚,都不约而同地没替钟晨轩说一句话,更没人去反驳张向阳,反而互相交换了下眼神,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
群体效应一旦消失,被揪出来的个体就会特别孱弱,很简单的心理效应,张向阳的脖子其实已经发了烧,但他不能让他们看出来,他继续看似很冷静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同性恋。”
角落里的沈晴倏然看向他。
其余人也都用震惊的眼光看向他。
喉结轻滚了滚,张向阳道:“不过我们同性恋也不是不挑的,我不会骚扰比我长得难看的。”
钟晨轩脸色铁青,拿着咖啡的手指向张向阳,“你——”
张向阳没退缩,“工作时间,你想骚扰顾客吗?”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卖货业绩高、脾气好得出奇,和他们没什么话说的张向阳竟然会一下变得这么伶牙俐齿,简直让人无法招架。
是了,口才不好怎么卖货呢?
一帮人都很庆幸,搞倒了这个竞争对手,背锅的又是钟晨轩。
钟晨轩想找回一点脸面,怒道:“你算哪门子顾客!”
张向阳不理他,径直走向不远处看热闹的导购。
“你好,我想要这张床还有配套的床品。”
“好的,您需要送货吗?”
“嗯。”
“麻烦您登记下地址。”
张向阳写好了送货地址和电话,导购把票子给他,提醒他出去在门口的结账区域单独买单。
“好的,谢谢。”
张向阳拿着单子出去了。
众人愣了一会后,钟晨轩率先过去,对导购道:“你上当了,他哪买得起这么贵的床,你被他耍了!”
导购用一种稀奇中带着讨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人干嘛咒她做不成生意,“他耍我干嘛?人家住在银泽湾,买这么一张床不是小菜一碟?”
“不可能!”
钟晨轩可是很清楚袁靖给张向阳介绍单间的,张向阳住得就是个老破小,怎么可能是银泽湾这种豪宅!
“有什么不可能的,”导购翻了个白眼,转头又露出微笑,一指电脑屏幕,“喏,钱都付了,真是的,不知道在酸什么……”
陈洲在账单上签字时,见张向阳的腿一直在抖,道:“腿有哪里受伤了吗?”
“……没有。”
陈洲不放心,“那怎么在抖?”
张向阳下意识地不想让陈洲担心,刚要隐瞒,正看到陈洲的眼睛,心里那些遮掩的雾瞬时散了,他凑过去,声音很轻道:“我碰到之前一起卖货的同事了。”
陈洲拧紧了眉。
“跟他们吵了一架。”
“起冲突了?”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
四目相对,张向阳看到陈洲眼里的关心,眉毛和眼睛一齐弯了,“我吵赢了。”
第46章
陈洲第一次听张向阳说他跟人吵架,脸上神采奕奕,像打赢了一场仗,他也笑了,“这么厉害?”
张向阳是觉得自己挺厉害的,陈洲这么一说,他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陈工,这床你满意吗?”
“你满意就行,”陈洲看到他耳朵红了,也就不再追问,“回家吃饭吧。”
两人把东西一齐塞进车里。
这样,张向阳就有了两份行李。
张向阳膝盖上放着枝叶更加丰茂的小绿萝,心想小绿萝也要有新家了。
回去以后,做饭、吃饭、洗碗、收拾,两个人忙忙碌碌,都转个不停。
张向阳打开行李箱,把东西又一件件拿出来。
“衣服放在衣帽间吧。”陈洲道。
“啊?”
“你房间没有衣柜。”
张向阳迟疑了一下,道:“就放在箱子里吧,我穿一件拿一件。”
“这样不方便。”
“挺方便的。”
陈洲停了手,他戴了围裙洗碗,气势仍然不减,“张向阳,说好的。”
对,说好的,不见外,更亲密,好好地做一对朋友。
张向阳手上拿着衬衣,半晌,还是点了点头,“那我把衣服放到衣帽间。”
陈洲满意了,转身继续洗碗。
这差事是他抢的。
他说张向阳做了饭,他就洗碗,家务就是这样,你做一点,我做一点,这样双方都不会太累。
陈洲的衣帽间张向阳挺熟。
毕竟也住了一段时间,亲手给陈洲整理过衣服。
衬衣、长裤、睡衣、鞋子、领带、袖扣、袜子、短裤……这些东西该放在哪,怎么放,他最清楚不过。
陈洲的衣服其实也不算多。
他不是很爱美的类型。
人说“帅而不自知”,那可能夸张了点,不过陈洲确实不怎么在意打扮就是了。
他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简洁大方,黑色居多,很商务。
就连贴身的内裤袜子也一样,款式单调的与中年男性无异。
张向阳努力坦然,倒真的变坦然了。
朋友之间其实应该算是无性别,同性、异性都有个箭头,无性别的人之间才真正没有火花。
张向阳心无旁骛地把自己的衣服也填进去。
张向阳的衣服和陈洲差不多,也很简单,唯有一样东西稍显花哨。
那就是袜子,也不是平常上班穿的,而是在家里穿拖鞋的时候,卡通的、漫画的、插画的都有,之前张向阳住在陈洲这儿,一双都没敢穿,怕太显眼。
“收拾好了吗?”
张向阳推上抽屉,忙道:“好了。”
二次同居和一次同居差别很大。
有了对比,才知之前隔阂有多深,距离又有多远。
碗筷、毛巾、衣服全都贴在一起,就连张向阳的这个行李箱,陈洲也给他收进了储物柜。
之前总是摆在客厅靠近阳台的角落,仿佛张向阳随时要走。
“抬得动吗?”
“行,没问题。”
两人一起把健身器材放到客厅,来回几趟,张向阳累得气喘,陈洲却是面不改色,“你真该练练了。”
“嗯,”张向阳很认同,“是得锻炼了。”
好不容易停下来,床又送到了,两人又是一番折腾,健身室里多了张床,一下就显得像人住的房间来,陈洲犹不满意,计划着还要买张沙发,买套书桌,这样才比较像样。
张向阳听他说,想说不用麻烦,又想也不是给他买的,就不说了。
陈洲提议喝一杯,两人就坐在沙发上喝冰啤酒。
张向阳累得出汗,一口冰啤酒下去,心中不禁生出感慨:人生真的很难预测下一步,谁会料到短短几天,他会经历这么多事情,又会回到了陈洲这儿呢?
这次是要长住了。
半年,实在不算短。
心里没有之前慌,因有一种知己的惺惺相惜,像是有什么在给他兜底,陈洲真好,张向阳心想,他拿冰啤酒要跟陈洲碰杯,“陈工。”
陈洲不跟他碰,自己喝了一口,“算了。”
张向阳有些诧异。
陈洲扭了脸,似笑非笑,带了点调侃,“碰完是不是又要走人?”
张向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轻点着啤酒罐,心想自己真是折腾,平白还让陈工替他担心,以后有什么事可不能都瞒着了。
“张向阳,”陈洲放柔了声,“我们现在算真朋友了?”
张向阳抬起脸,对他笑了笑,“当然。”
“那改口吧。”
“啊?”
陈洲往下点了点酒罐,“陈工陈工的,听着总还像上下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