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楼梯门被从外面推开,张向阳受惊似的后退半步,陈洲的脸进入视线时,张向阳的脑海浮现出一句话——第三次了。
他与陈洲这样隔着门,恰巧碰见。
张向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招呼,在对方明亮又锐利的目光下立刻又低了头。
不一样了。
陈洲现在知道了。
他会不会……很后悔曾向他释放善意?
“来了。”
张向阳耳畔一惊,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包里的东西“刷拉”地抖了一下。
他人没反应过来,手上提着的包直接被人拿了过去。
陈洲提了他的包,“我送你。”
第12章
张向阳人僵着,语音有些颤微微道:“陈工……”
陈洲“嗯”了一声,“走吧。”
张向阳能感觉到他身后正有数道目光正看着他们。
那些目光里会有怎样的含义,张向阳不敢去想象,他看着陈洲,陈洲也正看着他,他眼中的陈洲神色和眼神都极其平常,而陈洲眼中的他双眼瞪大,惊异得不知几何。
“走。”
陈洲胳膊肘往外弯了弯,示意张向阳走人。
张向阳脚步停在原地,有心想制止陈洲,陈洲已经拎着他的包先走了。
张向阳只能顶着身后异样的目光匆匆跟上,心想自己真是矛盾,一面期待着有人能善意地对待他,一面又惧怕这种善意会为对方带来恶果。
两人转进了电梯,电梯里没人,张向阳才忙道:“陈工,包我自己能拿。”
陈洲扫他一眼,“知道,”手上却没有把包递还给张向阳的意思,“车停在地上a区,”他顿了顿,道:“老地方。”
张向阳微微低下头,掌心的绿萝枝叶柔软、青翠欲滴。
陈洲出了几天的差,在外地忙得脚不沾地,昨天回来做完了工作上的交接,才有空坐下来去看一眼邮箱,看看有什么不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的——紧急的事儿早打他电话了。
邮箱点开,果然有一堆不怎么紧急的事。
他不疼不痒地往下翻,目光忽然凝住了。
张向阳来他手下实习没两天,陈洲就发现了这是个同类。
同类之间彼此都有嗅觉,要察觉其实并不难,陈洲也没有特意去向张向阳释放什么信号。
彼此都是深柜,就没必要点破对方的伪装了。
陈洲以为张向阳跟他抱着的是一样的心思,实习的时候对张向阳多有照顾,没想到张向阳实习一结束,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路了。
对方没留下理由,陈洲却是从蛛丝马迹中推导出了张向阳这样抱头鼠窜的原因——他以为陈洲是直男,怕被陈洲看出来自己是同性恋。
陈洲琢磨过味,在办公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胆子这么小。
还那么迟钝。
之后陈洲便不自觉地开始留意这个同类中的异类,看他防备着生活,战战兢兢,却很认真。
有时看他可怜,有时……又看他可爱。
看多了,就从眼睛进了心。
只有一些些好感。
并不算多,也并不汹涌。
车停在地面,车门一打开,张向阳就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车内飘散出来。
“陈工,”张向阳捧着绿萝,站在车门口,张口还是拒绝,“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要办。”
陈洲已经坐进了驾驶位,起身向后探去,把张向阳的包放在了后座,“什么事?”
张向阳道:“一些私事。”
陈洲坐正了,系上安全带,“又买东西?”
张向阳微微一愣。
“上车,”陈洲手扶在方向盘上,微一扬头,“进公司的时候你在我手下实习,离职了,当然该我送你。”
张向阳还是上了车。
“住哪?”
张向阳系上安全带,小声道:“带我到地铁站就行。”
“张向阳。”
陈洲的语气很严肃,像教官在点学员的名,张向阳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那邮件是谁发的?”
手握着安全带,张向阳的瞳孔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这几天他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其实心里是有答案的,只是他不敢去碰。
他想他是为他的自以为是买了单。
他的邮件是打扰,是试探,更是冒犯。
对方就还了一封邮件,邮件上写的也是事实,没冤枉他。
“……”
陈洲见他沉默不语,心中大概有了计较。
邮件肯定不是张向阳发的,他那样胆小怕事的性情,除非他疯了,否则他不可能发那种邮件。
发邮件的人肯定跟张向阳关系匪浅。
以张向阳这种把性向当炸弹捂的态度,能清楚他是个同性恋的人,不难猜测对方与张向阳会是什么关系。
这是闹掰了,被报复了,陈洲大致下了判断。
闹分手闹成这样,也太过分了。
他听说张向阳那天被吓晕了,直接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别人是当作笑谈讲给陈洲听的,陈洲听了却笑不出来,眉头锁得死紧,想这人一定是吓破胆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工作。”
“……再慢慢找吧。”
陈洲从口袋里递了张名片过去,“拿着。”
张向阳瞄了一眼,上头烫金的抬头和名字进了视线,是另一公司经理的名片,他又连忙低下了头,“不用了陈工。”
陈洲猜到张向阳会拒绝,但还是想试一试。
他看得出张向阳特别怕欠人情。
搭他一次车,就急着给他盛一碗汤。
还偷偷摸摸地看他有没有喝。
陈洲当时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在雨棚碰见的时候,陈洲看他面色纠结,犹豫自己是不是该解释其实他是海鲜过敏,喝不了那碗汤。
他正酝酿着,张向阳却把自己团成了一团,从他身边溜过去了,小心翼翼的,连他的衣角都没碰着。
真是避之唯恐不及。
陈洲把手里的烟掐断了,心想:算了,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真临到事了,陈洲人都已经上了车,在车里挣扎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冒着暴雨回去捡人。
看着张向阳顶着大雨笨拙地摆弄他的伞,半天都不知道该按哪,陈洲差点又起了下车帮人撑伞的念头。
他如果真下去了,张向阳能像躲鬼一样躲他。
既然这么喜欢躲,怎么偏偏又暴露给谁看了呢?陈洲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件事,同时又很清楚这不该他想。
“陈工,你是个特别好的上司。”
张向阳轻声道,他开了头,心里慢慢的就鼓起了勇气,他不想让陈洲的善意就这样被忽视,他抬起脸,对上陈洲的眼睛时,眼神忍不住闪烁了一下,又强迫自己直视对方。
“实习的时候,我跟着你学到了很多东西,你也很照顾我,我心里都清楚,我特别感激你,换部门小组的事是我不好,是我自己有顾虑……真的对不起,陈工,你人真的很好,我从来没遇见过比你更好的上司了。”
陈洲静静地看着张向阳,张向阳一口气说完,紧张得手指都绞紧了,脸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以他的个性,能说出这样一段话很不容易。
张向阳被陈洲沉默地看着,以为对方是觉得他这话不真诚,他很着急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陈工你特别好,真的,你人特别好。”
他这样急切的剖白,陈洲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微微变了。
陈洲是双眼皮,双眼皮窄窄的,眼尾才漾开弧度,严肃的时候尤其严肃,稍一缓和,坚冰化开一样,细碎的温柔从他的眼角偷溜出来,带着一点冷意的热。
张向阳心中一慌,忙解释道:“陈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虽然是……但我对您不是那个意思,您千万别误会。”
陈洲敛眸,心想连“您”都用上了。
他什么都没说就被硬塞了几张好人卡,莫名其妙的有种还没表白就被狠狠甩了的感觉,心情还是与先前数次一样。
好气,也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