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了暖汤,又再休息了一会,然后太子又重新和朱挺穆英等人议起了事。
大概是喝过了汤,大家身体暖和了心情也格外好的原因,议起事情来便格外的顺利。没多久,太子便令屋里的人都散了。
等人散了之后,太子又继续看了一会布防图和舆图,又写了几个布放排阵的要点,这才满意的放下笔。而后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华灯初上,星光满天了。有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
太子问郑恩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郑恩看了看屋里的沙漏,回答道:“已经戌时了,殿下。”
太子喃喃道:“没想到都这么晚了,也不知莺莺有没有好好吃晚膳。”想到这里,太子越加急切的想要回内院去看看那小人儿是否有准时吃了晚膳。
太子有这样的担心,却是有前车之鉴的。从他回来总兵府,因他每日都是在内院和莺莺一同吃晚饭,后面大概形成了习惯,莺莺不由也养成了晚上等他吃饭的习惯。结果就有一次,太子在外面跟穆英等人已经吃过了,却忘记了让人回来告诉莺莺一声,结果等他亥时回了内院的时候,徐莺仍还是在坐着等他吃饭。见到他,还有些委屈的道:“殿下怎么才回来,晚膳都热过了好几趟了。”
他这才知她竟然是为了等他还没吃过晚饭,他忧心她饿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偏偏却说不出责怪的话来。只好又陪着她吃了一点,这才算放心下来。而之后,他便不敢再在外面吃晚膳了。
想到这里,太子急忙让郑恩给他披上了大麾,而后匆匆的回了内院。
而此时在内院里,徐莺也的确是还没吃晚膳。不过她下午吃了半碟的点心,此时也并不大饿。
在太子从外院书房出来的时候,就早有人将太子回内院的消息告诉到了她这里。
她想了想,突然十分心血来潮的道:“走,我们去外面迎接殿下去。”说着让人将她的大麾找来,又让人点上灯笼,这才带着人出了门。
冬天夜晚黑得快,寒风呼啸的吹在树上,发出呜呜呜的响声。月亮高高挂起,星星洒满了天。若不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这倒是个赏月的好时候。
她的院子离二门近,她直接在二门进来的那个岔口处等着太子。一等二门有烛光从二门处照射了进来,她便不由绽放开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颜。等看到披着星光进来的太子,笑容越加的灿烂。
太子看见她的时候有些意外,接着便不由加快了步子走过去,牵了她的手道:“怎么在这里站着,这里多冷。”
徐莺笑道:“我衣服穿得厚,又带了手炉,一点都不冷。”说着连忙将手上的手炉拿出来递给太子道:“殿下快暖一暖手,殿下一路走过来一定很冷。”
太子摇摇头道:“我不冷,你自己拿着吧。”说着揽了徐莺往她院子的方向走去。
却在这时,静悄悄的内院突然传来一阵琴声。
那琴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如梦如幻,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各位的清晰,也格外的动听,直听得人忍不住要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徐莺抬头看了看太子,问道:“这时候是谁在弹琴?”不用说,这琴自然是弹给太子听的,只是不知是那位女子想要吸引太子的注意。
太子皱了皱眉,而后对徐莺道:“我们回去吧,不用管她。”等他们一走,自有人收拾她。
徐莺却像是被人挠了痒痒一样,心里好奇得很。于是拉了太子的手道:“我们去看看是谁去。”
上次舞姬被拉去军中配人的事,总兵府里都已经在传是她吹的枕边风,总兵府里已经隐隐有说她手段狠戾毒辣,霸者太子不让人接近,有对太子起心思的人都被她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给处置了的话在流传。不过除了她手段毒辣这一条她不承认之外,其他的她们说的也不算错。
不过有她狠毒的名声在前,还有谁敢在她院子的附近行勾引太子的事。
太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跟她一起过去了。
从青石路走过去,穿过一座假山,然后便看到不远处的梅花林中的小亭里,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坐在蒙着面纱,跪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一把焦尾秦,泠泠丁丁的琴声从她修长的手指尖上流畅开来。哪怕是在徐莺这种不懂琴的人听来,也能听出她的琴艺高超。
夜色朦胧,月光照在她的身上,人的身姿美月色也美,如同一幅极美的画作。
但此时徐莺在想的是,那人穿得这么飘逸,不知道冷不冷。
而后过了一会,那女子突然抬起头,眼神极媚的越过她看向太子,哪怕蒙着面纱,徐莺也可以猜测到她的嘴也定是弯成一个极为妩媚的弧度的。
再接着,女子在琴山弹下最后一个音符,而后像是不经意一般,风吹落她脸上的面纱,然后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徐莺有些惊讶,那个人竟然是原来府中的其中一个舞姬,徐莺记得她好像是叫柔然的。因为生病而留了下来。
徐莺记得她应该被折腾得早已面黄肌瘦,皮肤粗糙了,不说容貌全失去,那也是跟原来差了一大截。而如今看她,肤若凝脂,绰约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扶持倾城姿。
真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比原来还要美上三分。
而在这时,她已经抱着琴起身,在亭里翩翩起舞起来,一边起舞,甚至还能在琴上拨动几下弹个琴。
白衣胜雪,舞姿动人。而后身姿回转间,又露出了一个倾城妩媚的笑容来。这样的女子,简直能讲天下的男人都迷死。
徐莺不由自主的就抬头往太子的脸上看去,但见他也看着亭上的女子,但却不像是被迷倒的样子,而是眉头越蹙越深。
接着太子低头对徐莺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外面冷,别冻着了。”
徐莺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原来是揪着心的。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而后回了太子一笑,道:“好。”
而亭子里的柔然见到太子要走,脸上不由漏出了几分急色,用十分娇媚的声音喊了一声:“殿下。”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要么得到太子垂怜从此荣华富贵,要么被送到军营嫁给那些粗鄙的小士兵。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上天赋予了她绝色的容貌,不该只是嫁给这平凡得如蝼蚁一般的人的。她必须要抓住这通往天堂的机会。
只是令她失望的是,太子甚至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喊声一样,揽着徐莺走了。
柔然动了动步子,想要追上去。结果太子留在后边的人却将她拦住,道:“姑娘,请止步。”
等回到房间以后,太子再没有提起刚刚的事,只是如往常一样陪徐莺用膳,然后洗漱,抱着徐莺听一会她的肚子,接着上床睡觉。倒是徐莺,有几次都偷偷去瞄太子,想要看出他究竟有没有被那个美色迷倒,结果太子表现得太正常了,半点情绪都看不出来。
徐莺有些失望,又有些松了口气。不管如何,没情绪也算是个好消息,总比在他脸上看到被吸引的情绪强。
太子轻轻拍着徐莺的背,直到将她哄睡了,这才看着她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傻瓜,要怎么样你才能完全信任我呢。”
他说过除了她不会看上别人,这个小傻瓜怎么就不信呢。
他知道他身边有美貌的女子出现的时候,她就会很紧张。仿佛在她心里,只有美貌些的女子就能将他吸引一样。他有时候能够感受到她的不安全感,但却不知道她的不安全感从哪里来,明明他说了最喜欢她,给她的也是最深的宠爱,但她却仍是不安心,时刻担忧着他会看上其他的女子。
只是太子并不知道,她的不安全感其实来自自己的自卑,以及越来越喜欢他时对他的在乎。
在她心里,这个男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是无所不能的太子,是这个世上最优秀的男人,他的身边应该站一个这个世上最优秀的女人。可是自己却仿佛什么都不是,容貌不是最出众的,才情没有,家世没有。若说从前她觉得穿越女还算是自己的金手指的话,但在知道赵婳也是穿越之后,她却也不敢这样肯定了。
她一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好的太子,另一边则不由自主的担心太子会被比她更优秀的女子抢走。这两种情绪的反复折磨,便变成了她的不安全感。
这也不能怪徐莺不自信,有哪一个站在太子身边的女子,敢保证自己能够永远被太子所爱呢。特别是在自己不是正室,男人三妻四妾无罪的时代下。
等到第二天徐莺醒来的时候,太子已经走了。
梨香进来跟她道:“那位柔然姑娘今天一早就被人送走了。”说着举起手挡住嘴,悄悄的道:“听说太子下令,将她送到军营的红帐子里去了,说她欺君。”
梨香一点不同情她,跟徐莺道:“她是活该,她上次要是乖乖的跟其她的舞姬一起走了,她好歹还能嫁人,但她偏偏作出这么多的幺蛾子,还故意将自己弄病然后留了下来,结果呢,哼哼!”
徐莺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在想事情。
梨香则说得异常兴奋,继续道:“娘娘,您知道为什么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像是换了一张皮一样,便得这么漂亮吗?原来她服用了一种药丸子,叫什么息肉肌的,吃了之后几天之内就能将原来粗糙的皮肤变得又嫩又白。不过杜大夫说,这种药丸子吃了可没什么好处,说是吃多了以后再不能生孩子,而且还会短寿。”
徐莺却大概知道这是种什么东西,听闻当年赵飞燕和赵合德姐妹能得宠,靠的就是这种东西。
梨香继续道:“还有,上次郑公公本是让人将她看着,不许她出院子的。结果她却买通了看守她的人,从院子里出来大半夜的跑到亭子上去跳舞。那看守他的人也被郑公公处置了,一百棍子打下去,不到一半就咽了气。郑公公还叫了许多人去观刑,说是让他们看清楚背主的人的下场。”
徐莺却不关心他们的下场,徐莺现在思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徐莺问梨香道:“你说殿下对我好不好?”
梨香想也没想的道:“自然好,奴婢再没见过太子有对谁比对娘娘还要好的了。”
徐莺又问道:“那你说我这样不信任殿下,是不是很不对?”
昨天晚上她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她其实听到太子跟她说的那句话了。有时候她也觉得很对不起太子,太子明明对她很好,比任何人都要好,甚至撇开身份单从情感来说,太子对她比对太子妃还要好。可是她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完全信任呢。
她也知道信任是感情的基石,不信任是很伤感情的。她一点也不想坏了她和太子的情分。
梨香听着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犹犹豫豫的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娘娘。按说殿下对娘娘这样好,娘娘是应该信任殿下的。但殿下这样的身份,又很难让人产生信任。”这世上多少色衰则爱弛的女人,谁能保证殿下永远不变心。特别是太子这种要什么女人就有什么女人,他不要什么女人,女人还要硬巴上去的人。
所以说啊,找男人找个太优秀太聪明太有权势的人真的不大好,容易产生娘娘现在这样的问题,还是憨厚一点老实一点傻一点的男人好一些,不用担心他会引来花花草草。然后梨香想到了某个傻里傻气的男人,不由有些脸红起来。
而徐莺却是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上面这个对自己来说是个永远无解的题。只是她习惯了想不明白就不想,想了一会想不通之后就先丢开了。
转眼一年过去,春节将到。
以前在京中,过年就是进宫领宴,从大年初一领到大年初五,再之后又是接待其他府上来拜见的人。一直不能停歇的要忙碌到出了十五,过年根本不是享受,而根本是一种受罪。
但这次他们在南疆过年,少了京中的那些礼节和规矩,而且只有太子和她两个人,徐莺倒是表现的十分高兴。从腊八节开始,她就在高高兴兴的带着梨香和红玉红镯等人准备年货。什么瓜子、花生、核桃、松子,凉果一类的,她准备了许多。
总之是怎么高兴怎么来,有时候兴起的时候,她甚至拉了太子跟她一起去街上逛,让他感受一下民间过年的气氛。
而就在这样的时间里,转眼除夕到了。
☆、第一百零五章
除夕自然少不了贴门神、贴年画、贴春联、挂灯笼。
从前徐莺跟刘淑女学过剪纸,到了除夕前几天,她亲手用大红的红纸剪了许多的剪纸,什么鲤鱼跃龙门、五谷丰登、龙凤呈祥等等,贴满了她院子里房间的窗格上。她还特有兴致的亲自写了一副对联,左联“一年四季春常在”,右联“万紫千红花永开”,横批“喜迎新春”。
但太子看后,脸上变幻出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仿佛嫌弃得不忍直视,但又不忍开口打击她。
徐莺也知道自己写的这副春联十分普通,但奈何她记得的那些春联里,就这个记得最完整且最应景。但她知道自己写得不好是一回事,别人说她写得不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于是睁着一双盈盈的眼睛看着太子,撅起嘴巴,仿佛太子说一句“不好”,她就敢马上甩脸色。
太子到底不忍打击她,但又不惯于说谎,最后拿了徐莺手中的笔,亲自写了一副对联,左联曰 “百年天地回元气”,右联曰“一统山河际太平”;横批“国泰民安”。
徐莺看了后点了点头,果然立意就比她高了一个层次,高大上。加之太子的字笔力雄健、力沉势足,将一对春联写得极有气势。
太子写好后交给郑恩道:“拿去晾干墨水,然后贴起来吧。”
郑恩道是,然后亲手捧着春联出去了。
团年饭只有他们两人实在太冷清,徐莺于是还主动邀请了朱挺和杜邈。穆英和孝昌公主不在,太子放了穆英一个月的假,让他们回云南去了。本来孝昌公主想到自己许多年没有跟弟弟一起过年了,还想留下来陪太子一起过的。但在太子和穆英的双重劝阻下,又拿了孝昌公主留在云南的几个孩子来相劝,才让孝昌公主跟着穆英回云南去了。
孝昌公主走的时候,还颇有些伤感的道:“你现在大了,已经不需要姐姐了,按说姐姐应该高兴,但姐姐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说着叹口气,进了马车跟穆英走了。
孝昌公主离开,最高兴的无疑是徐莺。
其实孝昌公主这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她甚至还挺照顾她的,但让徐莺不舒服的是,孝昌公主太“粘”着太子了,她感觉她不像是将太子当成弟弟,而像是当成儿子。她在的时候,一天三次的要过问太子的起居饮食,只要是太子的事,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十分重视。
在孝昌公主这样亲近太子的情况下,徐莺跟太子相处的时间就少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让徐莺觉得自己像是个外人,孝昌公主才是太子的自己人,这种感觉十分的不好。
有时候徐莺酸起来的时候还会想,她和孝昌公主就像是那互相争宠的小媳妇和婆婆。“婆婆”觉得“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小媳妇却又觉得“丈夫”心里只有“亲娘”没有“老婆”。
所以当孝昌公主要走的时候,徐莺虽然有些鄙视自己的小鸡肚,但还是暗暗在偷着乐。心想要是过完年,穆英能将她留在云南不要让她回来就好了。
吃过了团年饭之后,朱挺和杜邈两人勾肩搭背出府去了,号称要去外面“喝花酒”。按他们的说辞是,男人的感情都是在一起喝花酒的时候相处起来的。而他们现在要去增进感情。徐莺听到时很是黑线了一下。
朱挺和杜邈这两个人,有时候互相毒舌各自将对方气得要死,有时候感情又好得同穿一条裤子,谁都看不明白他们的相爱相杀。
朱挺和杜邈走后,徐莺正纠结着守岁的时候要干些什么好,太子却令人将她的大麾找了出来给她披上,然后牵了她道:“走吧,我带你出去逛逛。”
徐莺有些奇怪道:“我们要去哪里?”
太子道:“去了就知道。”说着带了她坐了马车出门。
太子带她去的是一个叫做明楼的地方,高高的塔楼,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整个桂林府的十里灯华。桂林府的街市里,六坊不禁,八方烟花,行人来来往往,一派繁荣太平,国泰民安之色。
在不久之前,这里才刚刚经历了战乱,而如今,这里的人却早忘记了战乱的伤痛,重新过起了安乐的日子。
太子牵了她的手站到塔楼里,过了一会,突然对身后的人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身后的人下去之后不久,塔楼上面便突然“砰”的一声升起了烟花。
接着是一团又一团,高高的升起在塔楼的上空,又四处绽开,五光十色,五颜六色,五彩缤纷,一团团光晕,红的,蓝的,粉的,黄的,绿的,紫的,照亮了整个桂林府。团团光晕最后看得人发晕,只如同置身在梦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