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徐氏爱若珍宝的两个孙女,原来失去了光辉与价值,徐氏也会这么快将她们弃若敝屣。
这是多么无情又冷酷的一个人哪!只是祖父终身只娶了徐氏一人,未曾纳妾,徐氏又养尊处优多年,但本质上她跟大徐氏是很相似的,两人都是极度的自我、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亲人。谁有本事,谁有利用价值,她就对谁和颜悦色,反之则冷脸相对。
贺红妆也不是傻子,她只是心有不甘,才指控了摇光。徐氏一喝止,她就明白了原由,登时咬住嘴唇一语不发。徐氏见了,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样才乖,才让她觉得放弃这个孙女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于是这桩婚事便这样定下了,临走前大徐氏一个劲儿的拉着徐氏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姐妹两人的缘分在儿孙之间得到了延续,说保证张家日后会好好对待贺红妆,便像是对待自己家孩子一般。徐氏也与她虚以委蛇,姐妹两人彼此心里都充满厌恶,偏偏面上又要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贺莲房瞧在眼里,不由得觉得好笑。
兄弟姐妹,本应是世上最亲之人,可在大徐氏跟徐氏这里,却跟仇人似的。
张正书硬撑着身子出来送行,视线在看到贺莲房的时候,还有一丝残存的痴迷。可当他对上摇光漫不经心的眼神时,整个人立马打了个寒颤,他可不能再打贺莲房的主意了,否则像是之前的痛苦,他就得尝第二遍!想起那娇俏瘦弱的小婢女竟是那样心狠手辣之辈,将他的骨头打乱又重新组接,那种痛彻心扉的折磨,张正书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反正美貌的未婚妻到手,又跟大学士府重新建立起了关系,这段日子他便暂且对贺莲房服软投诚,待到日后身子好了,再借由贺红妆搭上表叔父,考取功名……待到他光宗耀祖那一日,定要让贺家女尽皆匍匐在他身下,让他享尽齐人之福!
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竟还想着那龌龊事。贺莲房焉能瞧不出张正书心底所想,她只是微微一笑,端的是温柔可亲,瞧不出一丝异样。
众人穿过小走廊,来到门口,正要告别,就听见一声响彻天际的尖叫,竟是秦氏的!
大徐氏脸色一变!
接着就看到秦氏衣衫不整的从门房那里出来,衣裳垮垮的,如今天气日渐炎热,燕凉城又惯是个火炉,所以不少人家早早就穿上了凉爽的纱衣。这种纱衣质地轻薄且通风,但坏处是很透明,而且很容易撕坏。此刻秦氏便是罗裙残破肚兜微露的情景,再加上张家的宅子在胡同前头,门口就是街市,于是这不堪的场景瞬间被人瞧见,顿时张家门口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自打那天张老太爷的姨娘们来闹过事,街坊邻居们就都很注意张家,觉得这家人很有意思,早晚还有好戏可以看,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大户人家夫人的身子,他们这些穷人家可都不曾看过呢!
秦氏尖叫着,颤抖着,脑子乱成了一团。她是个不够仔细和精明的人,否则大徐氏不会对她如此放心。但也正因为秦氏不够聪明,所以她想不到大徐氏与徐氏顾忌的东西。对她来说,刚把贺莲房带到儿子的房间里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发展的,转念一想,果然是跟贺红妆这小蹄子有关系!
她果然不应该相信贺红妆不坏事的!要知道贺红妆与贺莲房可是亲姐妹!而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贺红妆怎么可能会帮助外人却不帮自己的姐妹呢?想来当时这小蹄子是怕自己将她一并弄晕,这才装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麻痹自己,让自己大意!
围观百姓们的目光让秦氏心慌不已,她下意识的就想找个什么人给自己顶一下,于是理所当然的,挑中了贺红妆,谁叫这小蹄子坏自己的事儿来着?此番大事未成,婆婆与丈夫不知要怎样为难于自己,就连儿子怕是都会责怪她没能给找一个美丽温柔又有家世跟才华的好媳妇!
“贺红妆!”秦氏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死死地指向贺红妆,厉声道:“你好狠毒的心肠!”
闻言,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
没人知道秦氏心底羞愤欲死。她先前在门房处清醒,见自己衣衫不整,身边还躺了个家丁,心里又慌又怕,但却又有一种奇怪的,说不上来的情绪,那种情绪有一点点的酸,又有一点点的甜蜜……就好像是久旱逢甘霖,她那干涸了数年的二亩地,突然被浇灌的满足了!
其实摇光将她丢进门房那的时候,根本就没脱她衣服,只是嫌秦氏烦人,又心存歹意,这才随手扔掉的。至于秦氏的衣服为何如此凌乱……那就看别人如何想了。
正因为察觉到心底的情绪并不是单纯的愤怒以及羞耻,所以秦氏恼羞成怒,迫切需要一个人来顶替,好让自己把这种感觉给忽略掉:“老夫人!大小姐好苦呀!”嚎出这一句后,秦氏噗通一声给徐氏跪下,随后便滔滔不绝的指控起贺红妆,完全没注意到大徐氏跟张正书越来越铁青的脸色。“方才妾身在院子里陪同大小姐赏花,谁知道妾身忽觉身子不适,便想请大小姐陪同去休息。可三小姐却突然发难,说是也不舒服,要与妾身一起,妾身便跟着去了,可三小姐却逼迫妾身与她一起谋害大小姐!妾身自然是不愿意的,可三小姐却不知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下一秒,妾身醒来,便是在这儿!”
说实在的,秦氏的表现让贺莲房有点惊喜,她原以为这秦氏清醒后会咬自己一口,没想到却是跟贺红妆狗咬狗,分别数落起对方的不是了呀!
摇光在后头憋笑憋的特别辛苦,这真是她这辈子所见的最好笑的乌龙了!
第90章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徐氏一心想要隐瞒的事情,就在秦氏的大嘴巴下全给爆了出来,围观的百姓们那是听得一清二楚,众人齐刷刷的将视线投到略显狼狈的贺红妆身上,在场的年轻小姐只有她神色不对,发髻微乱,做出此等无耻之事的肯定也是她了!
贺莲房戴着面纱,掩盖住了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容。“表伯母说的这是什么话,红妆是我的妹妹,平日里也是乖巧温顺的,又怎会设计陷害于我呢?”
秦氏一听,以为贺莲房这是要给贺红妆脱罪,心想,哪能让这小蹄子这么轻易逃过去呢?便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大小姐你是被她给骗了!她那妹妹便不是个好的,未及笄便与姨娘家的表哥私相授受,被人当场撞破,贺红妆这做姐姐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大小姐对她可谓是仁至义尽,结果她非但不感恩,反而是拼了命的陷害大小姐,难道大小姐今日还要做这心善之人,还要任她为所欲为吗?!这庶出一房,果真是个没羞没臊的!”
围观百姓一听,尽皆哗然,徐氏险些气歪了嘴,若非顾及她大学士府老夫人的形象身份,怕是早上前去给秦氏几个耳刮子!贺绿意的事情,本来只有当日在大学士府赴宴的官员们知道,就算流传出去,那也是在高门之间,可秦氏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岂不是明着打他们贺家的脸吗?!
大徐氏一直觉得秦氏这样无脑的儿媳好拿捏,自己掌权多年不曾松手,秦氏也没掀起过什么风浪,但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放任的态度是多么的错误!偏偏秦氏还是个看不懂人眼色的,她的眼都要眨的抽筋,秦氏却还兀自一脸的愤懑,还在为贺莲房抱不平!
摇光在后头真是笑弯了腰。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全是忍笑忍的。贺莲房察觉到了,回头瞧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太过得意忘形,这在场的老太太没一个是好对付的,此刻她们的注意力都搁在秦氏身上,所以才无暇顾及这边,若是被发现摇光在偷笑,非得挨上几板子不可。
这种时候,不管是徐氏还是大徐氏都不适合开口。而秦氏口里所谓的“庶出没羞没臊”,连孙姨娘跟王姨娘都给骂了进去,张紫苏原本站在一旁一语未发,如今眼底也多了一抹怨色。可见这秦氏当真是个没脑子的主,只顾着逞口舌之快,却没意识到无意间已竖了那么多的敌。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的一刹那,贺莲房温声道:“表伯母此话过了,三妹妹虽是庶出,却素来蕙质兰心,温婉可人,爹爹也从未因为她是庶出便对其亏待,更何况我贺家百年声誉,三妹妹自小也读的女戒女训,又怎会如表伯母所说,对我暗下毒手呢?”
她的声音温和清甜,叫人听了如沐春风,不少人都点头又点头,都说这贺家大小姐是个好的,怪不得太后娘娘那么青睐于她,又说大小姐太过善良,连暗害于她的庶妹都要为之求情,当真应为女子之楷模。尤其是普通百姓,想到自家那凶神恶煞嗓门大过天的婆娘,更是觉得贺莲房高贵典雅,温柔动人。再一联想到燕凉城内那好几家的仁义医馆,都是贺家的小姐为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办的,他们穷人去看病拿药,分文不收,心里更是站在了贺莲房这一边。
秦氏还要再多言,大徐氏已是无法忍耐,对着张员外使了个眼色,张员外立刻眉头一皱,大步上前一巴掌扇到了秦氏脸上,厉声道:“你这泼妇!满嘴喷的什么粪!三小姐已经与我儿订下亲事,只待她及笄便可嫁到张家,两家已有秦晋之好,你却在这乱嚼舌根子,莫不成是瞧不得张家好不成!”
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让贺莲房倒足了胃口。秦氏再如何不好也是他的发妻,张家再怎么没落,他也被人称一声张员外,结果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发妻非打即骂,哪怕是有大徐氏示意,也让贺莲房瞧他不起。
徐氏见了,淡道:“两家婚事已定,今儿个来贵府是探望书儿,顺便谈喜事的,其他的就莫要多说了。”说完看向贺红妆,见对方乖巧的露出羞赧的表情,这才满意,但心中对秦氏却是有了很大的意见。虽说秦氏的话并不能证明什么,又有莲儿跟张员外辟谣,可正所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只秦氏这寥寥几句,要不得几天,贺红妆不知得给编排成什么样子。
对徐氏来说,贺红妆贺绿意毁了也就毁了,因为她还有两个更美貌更聪慧的孙女,可若是因为庶出的事情玷污了嫡出的名声,那么不用贺莲房多说,徐氏自己就会动手清除。她满心想要嫡出的两个孙女去攀附贵人,嫁入皇家,又怎么能允许她那两个“疼爱”却又“不幸”的孙女来搅局呢?
这一点贺红妆也很清楚,所以她咬紧牙关,忍住满心的羞辱跟愤恨,小心翼翼的将这些负面情绪藏起来,依然表现的柔弱无辜。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让贺莲房等人跪在她脚底下求她!她不会一辈子都被贺莲房贺茉回踩在脚底下,绝对不会!
忍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听着那些窃窃私语以及徐氏冷淡的目光,贺红妆修剪得宜的手指甲紧紧地掐进掌心。她死死咬住下嘴唇,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早晚有一天她会出人头地,她会成为人上人,她会让所有瞧不起她、侮辱她、看轻她的人都后悔、求饶!
待到回了大学士府,贺莲房伺候着徐氏回福寿园,转身出来的时候,一直等在福寿园门口的贺红妆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怨恨,冲上前去,冷冷地问:“是不是你在搞鬼?!”
贺莲房忍不住想到上一世成为皇后不可一世的贺红妆,和上一世的她比,现在的贺红妆还是太嫩了。只这么一点点小小的侮辱就忍受不了,竟连平日那甜美清纯的面具都不戴了。“三妹何出此言?”
瞧着贺莲房那双干净的凤眼,贺红妆冷笑一声,也不吝于跟对方撕破脸皮:“我说的什么,大姐你心中清楚!只是大姐还请记得,我不会永远都矮你一头!”
“妹妹只比我小上一岁,现在的个儿就已经比我高了一些,难道还想再长些么?”贺莲房微微一笑,似是完全听不懂贺红妆的话。“倒是要恭喜三妹妹了,得此佳婿,待到及笄后,便与大姨奶奶家亲上家亲了呢!爹爹若是得知这消息,定然也会为你高兴的。”
瞧着贺莲房脸上那优雅高贵的笑,贺红妆愤恨不已,恨不得一巴掌将对方伪善的面具给打落下来!她眼神如毒蛇般盯着贺莲房看了好一会儿,才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去。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府里的权也都在贺莲房手上,只要贺家一日不倒,靖国公府一日不亡,她就永远别想越过贺莲房!
贺红妆忍不住从心底怨恨起上官氏来,为何外祖只是个小小翰林?为何娘不能做爹爹的正妻?为何自己就只是个低人一等的庶女?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深深的嫉妒起贺莲房与贺茉回,想将那二人碎尸万段,毁了她们,看到她们疯狂堕落绝望……很想很想!
得知贺红妆跟张正书定亲的消息,贺茉回高兴坏了!她说不出自己为何觉得如此高兴,梦中残留的影响让她一直对张家人十分忌惮,昨晚大姐让她装病,她还好生担心大姐会被张家算计,如今看来,算计倒是算计了,可惜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姐,你当真看到那两人在……在……”
贺莲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道:“没仔细看,但的确是这样。”贺红妆尚未及笄,年纪又小,这种时候被破了身子,是件非常残忍的事。可……那又如何?上一世她们算计她跟回儿的时候,又可曾考虑过年纪的问题?更何况今日之事,全是那贺红妆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贺莲房柔软善良的心肠,早已在做鬼的时候磨硬了。
贺茉回抿嘴笑:“自食恶果,大快人心。她本想算计我和大姐,谁知道最后算计到自己头上了,善恶终有报,终于是糟了报应!”
报应?贺莲房但笑不语。这世上有没有报应她不知道,但她愿意人为的造出“报应”来。今日若非是贺红妆动了他念,想与大徐氏等人合谋,也不至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可上一世,他们姐弟三人何曾对他们下过毒手?既然善良不被接受,她就只有在野兽磨利了爪子之前,将其剥皮拆骨!“回儿,我今日去张家,未能见到张灵芝,你猜是怎么回事?”
贺茉回眨巴眨巴眼,整个人透出一股子特别通透的灵气来,贺莲房已经多年未曾见到这样的妹妹了,下意识的心软成水为她解答:“听说这位大表姐可是小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