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珠儿,赶紧来给你主子我揉一揉手臂,不然明天肯定酸死我。”卫蘅一进帐篷就开始嚷道。
念珠儿捂嘴笑道:“刚才姑娘不是挺淡定的么,装得跟什么似的,奴婢还以为姑娘连番齐射三箭,手一点儿也不痛哩。”
“哈,要不是你们姑娘平日聪明,练出了这样的神技,今日肯定就被朵丽公主踩死了。”卫蘅笑道。
木鱼儿打了一盆鲜牛乳进来,兑了水又放了药包给卫蘅浸手。
念珠儿则给卫蘅揉着手臂道:“姑娘平日里贪玩儿才想出来的玩意,没想到今儿可派上大用场了,奴婢还记得,当时李师傅见姑娘这样玩儿,还摇头叹气地说姑娘拿射箭当儿戏呢。”
卫蘅想起李勇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见,这世上的技艺都是有用的,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难怪人都说,艺多不压身。”
等卫蘅的身上松了,整个下午念珠儿和木鱼儿就开始给卫蘅改舞衣,还有赶制道具。
傍晚,夜色来临时,草原上就升起了篝火,以永和帝为首,都围着那两人高的篝火坐开了。
里面有蒙古勇士表演摔跤,也有永和帝从宫中带来的舞姬表演舞蹈的。当然重头戏肯定还是朵丽公主和卫蘅的比舞。
朵丽公主穿着鲜红色的挂满了宝石的盛装出席,她偏爱红色,穿上之后也的确美艳绝伦。草原姑娘喝牛奶长大,胸、脯通常都比大夏朝的姑娘雄伟,朵丽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就已经有着小妇人的身段儿了。看得一众年轻男子都有些脸红。
卫蘅则裹了一个墨绿的大斗篷坐在一边,她皱着眉头,心里差点儿没将朵丽给骂死。原本私下两个人的比赛,这下倒好,弄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不是舞姬,卫蘅心里越想越冒火。当然也是气自己,当时若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私下答应了朵丽,也免得贵妃和皇后都来出头。
卫蘅趁人不注意地时候扫了一眼永和帝那边,陆湛就坐在永和帝身边的不远处,而永和帝的旁边除了木皇后和陈贵妃之外,还坐着一个女子。
虽然隔着有点儿远,瞧不清容貌,但是看那周身的气韵,就知道一定是一位绝色佳人,卫蘅没想到,原来这时候未来的香贵妃就进宫了。
香贵妃来自宁夏卫,是汉族女子,天生体有异香,从进宫后就一直盛宠不衰,连陈贵妃都得靠边儿站。
不过此时的香贵妃还不是贵妃,只是一个美人而已,但是这次秋狝,永和帝能将她带上,也可见宠爱不凡了。
而卫蘅之所以留意到了香贵妃,那还是因为上辈子香贵妃是陆湛献进宫的,卫蘅不能不恶意地猜测,陆湛后来升官发财那么快,香贵妃肯定也是尽了力的。
卫蘅看得无趣,又撇过了头,这时候鼓点响起,她和朵丽公主的比舞就算正式开始了。
先上场的依然是朵丽公主,这位公主对“第一”仿佛有极大的情结,绝对不同意第二个出场。
卫蘅见朵丽公主将外面罩着的华丽的鲜红衣裙一掀开,就露出了白皙丰美的身体来,如果以大夏朝的目光来看,那朵丽公主就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小衣和一条膝盖都没遮住的亵裤。
连肚脐都露在了外头,上面还贴着金色的花钿。手上和脚上都戴着赤金镂空雕花的三指宽的镯子,这样的妆扮,卫蘅见都没见过,只觉得这位公主胆大异常。
还是宫中贵人见的世面广,朵丽公主这一身凉爽的妆扮,并没有引来帝后的侧目。不过至于卫柏、卫栎这种成了亲的年轻男子看了,就有些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卫蘅又偷偷瞄了一眼陆湛,想看看他的反应,结果她只看见陆湛毫无尴尬地直看着朵丽,卫蘅不由庆幸自己的决定,陆湛这人本就好色,谁嫁给他谁倒霉。
朵丽公主跳的舞不像是蒙古舞,但是却脱不了蒙古舞的范儿,腰肢极为灵活,凭空连番跳翻,赢得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这可是很高难的动作。
不过要说朵丽公主的舞蹈有多美,卫蘅还真不觉得,她感觉朵丽公主的舞蹈也就最多街头卖艺的水平,只会翻跟头和转圈圈,难的确是倒也是难了点儿。
但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朵丽高难度的舞蹈还是赢得了非常响亮的掌声。她活泼得仿佛小鹿一般,蹦蹦跳跳地谢了场。
这下就轮到卫蘅上场了。
卫蘅站起身,由着念珠儿伺候她解开斗篷的系带,露出里面暗紫色的薄纱舞衣来。
紫色浓得仿佛油一般从她的脚下泻出,这薄纱舞衣虽然给夜色下的卫蘅增添了十二分的神秘感,但是不得不说,在黑色的夜里,实在不打眼,跟朵丽公主一比,简直可以当背景了。
卫蘅要的本就是这个效果,她施施然给帝后行了礼,然后退到场中,将手里桃红色的丝带一抖,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卫蘅是要跳绸带舞。
不算新鲜。
桃红色的绸带一抖出来,卫蘅周遭的颜色瞬间就亮了起来。给卫蘅伴奏的是卫萱,弹的是古筝,另有范馨,给卫蘅敲鼓点。
卫蘅静静的时候仿佛是藏到了夜色里,可一动起来,就仿佛活过来的画儿一般,那两条桃红的丝带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的手里悠游。
众人只见卫蘅将手中的绸带高高抛起,她在地上连转了十二圈,紫色的裙摆一层一层地荡漾起来,像一朵夜里盛开的魏紫一般,层层叠叠、飘飘渺渺。
待卫蘅停住脚步,轻轻一伸手,那被抛上高空的系着绸带的木柄就刚好落在她的手心里。
顿时就是满堂喝彩。
鼓点越来越密,卫蘅手里的丝带也越转越快,快得在她周遭留下了道道残影,两条丝带,几乎被卫蘅舞出了彩球的效果,将她包裹在其间。
鼓点渐轻,几至无声,可筝声渐起,汩汩泠泠,卫蘅的舞姿也越来越慢,场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四面立鼓。
卫蘅手中的绸带轻轻一抖,那木柄被抛出,轻轻击在鼓面上,发出“振聋发聩”的一声脆响,然后卫蘅的绸带越抖越快,鼓点越来越密,可是这密里又遮不住流水的泠泠声,缓与疾合二为一。
一曲舞下来,场中掌声四起,比起朵丽公主赢的喝彩声,这一次的掌声可就诚恳多了。
毕竟卫蘅这一支绸带舞,外行能看到热闹,内行又能窥到门径,两不耽误,两边讨好。
便是朵丽都不好意思说她自己跳得比卫蘅好。
卫蘅的舞,就像那牡丹之王魏紫,平日并不能理解她的美,可是在夜色里,却迸发出了无比的妖娆。
到此刻众人还能想起刚才卫蘅转动起来时,那层层叠叠,圆转得仿佛牡丹花瓣的紫色纱裙。若是转得不够快,不够稳,根本不可能将铺开来有一丈宽的裙摆给转圆。
卫蘅努力地深呼吸了几口,才能不喘气儿,但是胸、脯还是止不住起起伏伏,脸上带着薄红,给帝后行了礼谢场,这才匆匆走到场边,念珠儿赶紧给她披上斗篷。
要说朵丽公主的身姿丰美不假,可是卫蘅刚才谢场时那一幕,却让人格外记忆犹新。
本来卫蘅起舞的时候,有绸带分散人的注意,大家根本就没留意她的身姿和容貌,都被舞蹈吸引了。
等卫蘅静下来,那优美莹白的脖颈,纤细得不堪一握的小蛮腰,和笔直修长的腿就刻进了人的眼睛里。更何况,十五岁的少女,已经及笄到了嫁人的年纪,连胸前的小荷也女大十八变地变成了蜜、桃儿了。
这种纤长而又不乏柔韧的身姿,才是最吸引人的。
☆、第70章 如意林
卫蘅在系好了斗篷之后,这才敢抬眼看周围的人,或者说这才敢往陆湛看去。恰好这时陆湛也正看着卫蘅,两个人的视线相触,卫蘅赶紧垂下眼帘,只看见陆湛的手藏在衣袖里,露出半个攥得紧紧的拳头来。
而座上魏王的视线就显得格外的灼热了,卫蘅心里厌恶。在木皇后宣布她获胜后,卫蘅上前跪在帝后的面前,从内侍的手里接过木皇后赏赐的如意,以及陈贵妃赏赐的花冠,然后再次谢恩。
至于卫蘅和朵丽公主的第三场也终于不用比了,卫蘅吐了一口气,再也不用去人前显眼了。
木鱼儿伺候卫蘅沐浴更衣的时候,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姑娘今晚的舞跳得可真是太美了,奴婢都看呆了。”
念珠儿笑道:“就你个傻样,姑娘这支舞就是跳给你这种人看的,你还没见过姑娘真正用心跳的舞哩。”
木鱼儿咂舌道:“这都还不算用心啊?”
平日里卫蘅练舞,都是念珠儿伺候,所以木鱼儿看得不多,偶然得见,也是在练动作,并不是整支舞看完,自然感受不深。
卫蘅道:“舞跳得快不算本事,跳得慢那才是真好。”
木鱼儿似懂非懂地笑道:“奴婢不管,反正奴婢觉得姑娘跳得最好看。”
卫蘅“噗嗤”一笑,但是情绪并不高。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反正日复一日都有些懒懒的。
过得两日,八公主吵着永和帝,她也想打猎,既然女学生也会学骑射,自然也可以打猎,永和帝拿她没有法子,也就准了。
以往的女眷到草原上来纯粹就是从内宅挪到帐篷里而已,只在帐篷周围游玩,最多就是串门方便一点儿了。
这次托了八公主的福,想打猎的姑娘和少奶奶们都可以参加。不过侍卫的责任就重了许多,生怕这些姑奶奶们摔着了,或者被野兽吓到了。这林子里老虎、财狼都是有的,否则永和帝打起猎来就会没劲。
卫柏因着八公主闹出的这个事儿,回来的时候没少私下埋怨。又嘱咐卫萱和卫蘅不要到处乱跑,宫里带来的侍卫人手不够,根本顾不到所有的人。能照顾好几位公主和郡主已经是万幸了。
卫蘅和卫萱虽然都听话地在帐篷里待了两日,但是每天晚上就听见别的姑娘说今日她猎到一只小兔,明日又有周月娥猎到了一只白毛狐狸,据说要拿回去给她娘做围脖,别说卫蘅,就是卫萱都有些坐不住了。
次日,卫蘅和卫萱便都穿了骑装,跟着五公主出去打猎,可是才走到一半就遇到了朵丽公主,真是冤家路窄。
五公主出于大朝公主的风度,邀请了朵丽公主一行加入,大部队这样走走停停,不一会儿队伍就落得稀稀拉拉的了,前头的人已经走得快看不见了,后面的人却还没有跟上来。
朵丽策马走到卫蘅身边来,“上一次咱们还有一场没比,今日继续如何?”
卫蘅看见朵丽简直头都大了,“不过是一时游戏,公主不必介怀。”
“你赢了当然不必介怀,今日咱们比试骑马,你若是赢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找你麻烦,如何?”朵丽道。
这个赌注由不得卫蘅不动心,好歹她们在围场里还要再留半个月,若每次都要应付这位任性的公主,卫蘅还真是头疼。
“那好,请公主指教。”卫蘅道。
朵丽往远处山下的林子指去,“咱们看谁先跑到林子边,先到为赢。”
卫蘅点头道:“好。”
今日卫蘅骑的马是草原上普通的马,同朵丽公主的“闪电”可不能比,但是也不算太差。
不过朵丽却不占卫蘅的便宜,“我换一匹跟你一样的,到时候输了可别怪马力不够。”
卫蘅和朵丽公主一前一后跑出,时而卫蘅领先,时而朵丽领先,但并没有谁能保持绝对优势。
最后到林边时,卫蘅有意让朵丽公主找回一点儿颜面,所以准备放水,哪知道朵丽公主却突然勒住了马缰,冲卫蘅笑道:“看来是你赢了,那我就送你一箭吧,可别太感激我了。”
卫蘅暗道不好,可惜朵丽已经往她的马屁股上射了一箭,那马疯了似地窜入密林,卫蘅只能紧紧贴在马背上,才不至于被颠簸下去。
不过林子茂密,马根本奔不快,卫蘅没受什么大惊吓。她以为朵丽不过只是骄纵一点儿而已,哪知道却这样坏,竟然让她惊马,不过好在卫蘅骑术不错,林子又密,这才没出大事儿。
其 实事前,卫蘅大约也料到了朵丽公主一路跟着她,恐怕就是想出一口气,卫蘅也算到了朵丽公主可能出阴招,但是朵丽性子虽然骄纵,但本性不坏,卫蘅知道她使坏 肯定也只是小打小闹,不会闹出大事儿来,不然朵丽回去肯定也不好交代,毕竟卫蘅和她比试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卫蘅想着让朵丽出一口气也好,能换得后半个月的平静就行了。这才没有太防备她,哪知道朵丽的气性儿这样厉害。
卫蘅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抓着一支伸出来的树枝,从马背上跃下去,那马窜入了更深的林子,大约是找不回来了,即使找回来了也不能骑,卫蘅只能抬头努力辨别一下日头的方向,开始往回走,只盼着走出林子的时候,能遇到回去的人,或者遇到来寻自己的人。
可是卫蘅走了小半个时辰都还在林子里转,她明明记得马奔进来并没有多久的。卫蘅这才急了,她将手绢系在树枝上,过了一会儿果然又走了回来,卫蘅就被吓住了。
后来卫蘅才知道,这片林子是当地有名的鬼林,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如意林”,许多当地人进来都找不到路出去,都说是有冤鬼迷人。
卫蘅此刻虽然还不知道这片如意林的大名,但是已经觉得有点儿阴风阵阵了,现在天色还早,她还不怎么害怕,可她是怕自己万一到日头夕斜时还走不出去就惨了。
卫蘅又走了一个时辰,她明明是朝着太阳,按照直线在走,可就是会回到原点,她又急又渴,差点儿没哭出来。
所以当卫蘅绝望地开始抹眼泪的时候,在林子里忽然见到陆湛,只觉得他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英俊可爱,虽然以她和陆湛的恩怨,这会儿上赶着上去叫他,是有点儿不要脸,但是卫蘅已经吓得顾不得许多了,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她就朝陆湛努力地招了招手,“湛表哥。”
陆湛明明就站在卫蘅的对面不远处,可他就像看不见卫蘅似的,一直往前走。卫蘅想起了上京城法慧寺的小竹林,以为这林子也有什么阵法,所以急急地往前走了几步,将双手圈在嘴边,提高了嗓门喊道:“湛表哥,湛表哥,你能听见吗?”
陆湛这次终于看到了卫蘅。
卫蘅见陆湛停下脚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陆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找她的么?
就在卫蘅权衡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陆湛已经继续往前走了。卫蘅松了一口气,陆湛理不理她不重要,要紧的是她能跟着他走出林子就行了。
可惜卫蘅想得太天真了,她也是走了一阵子才发现陆湛不是在往林子外走,反而是在往林子深处走。
卫蘅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出去吗?”
陆湛理都不理卫蘅,自顾自地往前走,人家是林子里闲庭信步,也许只是进来躲避正午炽热的阳光的,但卫蘅可就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连蹦带跳,生怕跟丢了陆湛。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卫蘅一手提起裙摆,一手轻轻挪开路上的枝条,“这林子有古怪,我转了许久都出不去,一直回到原地,你别再往里走了,不然待会儿真找不到路回去了。”
此刻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处林窗,阳光从一丈来宽的空窗中洒到林子里,这空窗下的地比周围都干燥了许多。
“你跟着我做什么?”陆湛道,但是并没有回头看卫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