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湛无意识地抓起卫蘅的手指亲了亲,“放心吧,永和朝的武将凋零,老一辈的将军年纪都大了,皇上对你大伯父还是爱护的,他将你爹放到四川去,也未尝不是希 望,你爹能在那边替你大伯父周旋。要知道朝廷的军饷要么从国库运过去,要么从江浙调过去,都是天远地远,你大伯父的军饷主要还是要靠川陕巡抚就地调集,这 里头的名堂就深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皇上正是想要护着你大伯父,才迅雷不及掩耳地将你父亲派过去的。”
卫蘅听陆湛这样一说,整颗心都熨帖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仔仔细细地跟她说过朝堂上的事情,讲得这样清楚、透彻,以至于卫蘅觉得自己都能懂个八八、九九。
至于陆湛那种动不动就抓手、捏脸的癖好,卫蘅就自动帮他忽略不计了。
陆 湛一边说一边看着卫蘅的手,握在手心里沁凉温润,柔嫩细滑,像一块上等白玉,在炎热的夏天摸起来实在舒服。而卫蘅的手看着也实在赏心悦目,纤细莹白,修长 如笋,指缘像裹着一层淡淡的透明的光晕一般,指甲饱满修长,微微前扣,线条漂亮极了,而最让陆湛满意的是,上面干干净净,只有自然的粉色珍珠光泽。
这双手真是怎么看怎么漂亮,陆湛的眼睛不小心就瞥到了卫蘅的脚上,不知道藏在鞋袜里的脚又该是何等可爱漂亮。
这时,卫蘅的身体一僵,她不确定自己的腿碰到了什么,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东西越发鼓大,卫蘅简直想尖叫出声,却又强行按捺住了。因为卫蘅突然不知道,正常情况下,自己该如何反应。
卫蘅觉得,按理说自己是个未出嫁的小姑娘,是不应该知道这个物件的,所以她这个时候要不要假装天真地问陆湛是在用什么东西戳她?或者直接用手拿开?
卫蘅暗自摇了摇头,她自己绝对做不到以上两点。可是万一她不做的话,是不是会给陆湛一种她懂的暗示?可是陆湛会不会好奇为何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会懂那个?
卫蘅正在万分纠结,该如何做好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的时候,陆湛已经尴尬地微微挪开了身体,拉了拉袍子遮住那物什。
说 实话,陆湛自己也没料到他会对一个才十四岁的姑娘起这种反应,他的确喜欢卫蘅不假,但也只是纯粹的喜欢,就像他喜欢某幅画,某本书,他喜欢亲她,愿意逗 她,娶她,但是对一个这样小的姑娘起了这种心思,陆湛还是觉得惭愧。当然男人的这种惭愧是一闪而逝的,本来卫蘅就将是他的妻子。
陆湛起身坐到卫蘅的对面,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才稍微压制了一点儿燥、热,开口问卫蘅道:“上次你怎么没来?”
卫蘅也拿起茶杯猛喝了一口水,这才看向陆湛道:“你要是不威胁我,我这次也不会来。”尽管来之前,卫蘅是打定主意要同陆湛把话说清楚的,让他别再来烦自己,但是这会儿她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了,即使说出来,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太没有说服力了。
“你不要再叫人去找木鱼儿了,若是被人看见,我……”卫蘅这一急,就又有些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陆湛倒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抿嘴笑道:“南慧的功夫很好,不会让人发现的,我想将她放在你身边,以后传信也方便,你觉得如何?”
卫蘅吃惊得嘴巴都可以塞下鸡蛋了,是谁允许他说这种话,还把手伸得这样长的?
陆湛看卫蘅的表情,就知道她不赞同,不过他也只是尝试性地问一问,毕竟现在还太早了些,卫蘅一时接受不了也不是不能理解。所以陆湛岔开了话题道:“本来也的确不应该私下给你送信,只是你大伯父和父亲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是担心你胡思乱想。”
所以陆湛今日对卫蘅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她别担心两家的亲事。
卫蘅没想到陆湛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找自己的,她一时不知道该感激他,还是该骂他自作多情,她才不会胡思乱想。
“叫你的丫头进来重新伺候你梳头吧,你出来的时间也长了,再不回去岳母该担心了,我如今空闲时间不多,等闲不会去寻你的,你且放一百个心,若是我叫人给你送信,自然是有事情。”陆湛道。
卫蘅却仿佛没听到陆湛后面的话一般,她的整颗心都关注在了他第一句话上头,“叫丫头进来伺候我梳头?”卫蘅震惊地望着陆湛,若是木鱼儿她们进来,岂不就知道她和陆湛做了坏事了!
陆湛却仿佛不甚在意地笑道:“这怨不得我,谁让你刚才像拼命一样,头发都乱了。梳头我确实不会,今后倒是可以学着替你描眉。”
卫蘅深恨陆湛这一点,占了自己的便宜,还拿张敞画眉的典故来调、戏自己,他的矜持都被狗吃了么?
卫蘅自己也不会梳头,她就只会简单地挽纂子,但是她今天出门做客,是梳了发髻的,这会儿要是挽个纂子出去,那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回去她娘肯定要问的。
卫蘅嘟嘴瞪着陆湛,闭口不言,她实在是没脸叫念珠儿和木鱼儿进来。
陆湛无奈地叹息一声,“我们的事情,是瞒不过你身边的大丫头的,索性叫她们知道了也好,免得在背后瞎猜反而闹出事。我相信,你自己的丫头你还是辖制得了的。”
卫蘅知道陆湛说的都是事实,其实念珠儿和木鱼儿隐隐约约肯定是知道她和陆湛的事情的,不过这两人从小跟着她,是绝对信得过的。卫蘅倒不是怕她们说出去,只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臊人了。
以至于卫蘅不得不嗫嚅地问陆湛道:“那我要怎么跟她们解释,我要重新梳头的事情?”
“不用解释。”陆湛回答得干干脆脆。
卫蘅也只好这么办了,“那你去替我叫她们进来。”
陆湛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左脸。
卫蘅任性地道:“那你侧身出去叫。”
陆湛只好开门出去,朝楼下的掌柜道:“叫那两个丫头上来。”
掌柜的心想明明是三个丫头,那是叫哪两个?好在念珠儿和木鱼儿自觉,一听说卫蘅叫人,她们就主动地站了出来。
念珠儿和木鱼儿敲门进去,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两个丫头看着正中的椅子上侧身坐着的陆湛,吓得两个人赶紧低下头,仿佛窥见了天大的秘密,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还是陆湛开口道:“去伺候你们姑娘梳头吧。”
念珠儿和木鱼儿就像得了恩赐一般,赶紧进了东间,结果当她们看到卫蘅羞红的脸和乱了的发髻后,更是吓得差点儿脚软。
还好念珠儿细心,她见罗汉榻上的坐垫虽然有些乱,但是还算好,卫蘅的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的,这跳到了嗓子眼儿的心又落了一半下去。
伺候姑娘出门的丫头,随身都带有梳子和抿子,就是方便万一主子的发髻松散了好重新整理。连胭脂、香粉也都是戴了的,虽然卫蘅本来就不怎么用这些。
念珠儿和木鱼儿快速地给卫蘅梳好了头,主仆三人这才走出去。卫蘅连看都没有看陆湛一眼,就直接下了楼。
待卫蘅她们走后,杨定这才上楼来问陆湛要不要离开,不过他话还没出口,就看见了陆湛左脸上巴掌大的红印,心里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这位卫家三姑娘是这样厉害的角色,打了自家主子一巴掌,还全须全尾没事儿人一样地走了。
杨定是从小就跟着陆湛的,最是知道他这位主子,那是既狠又横心机极深的一个人,谁惹了他都没有好果子吃,杨定在心里默默地给卫蘅点了个赞,又顺便给她点了一支蜡。
“爷,天色也不早了,要不要小的叫一桌‘大地春’的菜过来?”杨定是个机灵的,知道陆湛顶着这个巴掌印肯定是不能出门的,怎么着也得天黑之后,老太太睡下了才会回府。
卫蘅在回程的马车上才想起了陆湛在叫她让丫头进来伺候她梳头之后说的那些话,居然顺口就叫上岳母了,卫蘅就没弄明白,陆湛是哪里学来的,脸皮厚得惊人。
而 他后来说什么,他空闲时间不多,等闲也不会找她,这是什么意思,卫蘅不明白,是她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可是若他有事,她就必须时刻听召唤?再加上陆湛还要给 她安排丫头的事情,这种种蛛丝马迹,都让卫蘅意识到,陆湛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而且只许别人顺着他的意,若是违了他的意思,他总是有法子让人就范的。
这一点,让卫蘅觉得极其不自在,也极其害怕。总觉得连卫萱嫁给陆湛都那样辛苦,她还是别以为自己可以例外了。
☆、第60章 鉴前车
念珠儿和木鱼儿的心里其实比卫蘅更担惊受怕,两个丫头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被其他人知晓了,她们主子就只有送寺庙一途了,而她们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尤其是念珠儿,心细一些,她见卫蘅出来见情郎,这会儿脸上却丝毫喜色都没有,而当时陆湛的脸上也是面无表情,念珠儿完全不知道这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害怕陆湛始乱弃终,哪怕这件事没人知道,自家姑娘肯定也难受得不得了,万一想不开,可就惨了。
主仆三人就这样一直沉默到下马车。
“今日的事情你们就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谁也不许说。”卫蘅一脸沉肃地道。
念珠儿和木鱼儿不是不知道轻重的,借她们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透露半分,所以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卫蘅一回兰义堂,何氏就急声问道:“怎么去这么久,让人去找你也没找见。”
卫蘅心虚地道:“看书看入迷了,就多看了会儿。”
何氏气得戳了戳卫蘅的脑袋,“也不知道叫人回来说一声,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啊?”
卫蘅不想说谎,但是又不可能对何氏坦白,这会儿她浑身都没有力气,只觉得头重脚轻,更是没有精神再应付何氏,所以抱了何氏的手臂,软软地靠在她肩上,也不说话。
何氏也察觉到了卫蘅心情的低沉,只叹息地摸了摸卫蘅的脑袋,“是不是困了?”何氏轻轻抚摸着卫蘅的背。
卫蘅摇了摇头,却顺势躺在了何氏的腿上。
何氏低声问道:“是不是担心你爹了?”她其实是自己心里担心,便觉得卫蘅肯定也在担心。
“也不知道你爹到了没有?”何氏叹息一声,越想越觉得心慌,又担心卫峻在路上出事,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何氏自己忍不住就开始抹泪了。
卫蘅赶紧爬起来坐好,“你别担心爹,他没事儿。”
何氏听不进去,只当卫蘅是安慰她,哭得越发凶了起来。
卫蘅没有办法,便将陆湛的话重新说了一遍,不过没提陆湛说她爹这会儿走了还更好的那一番话,只是说皇爷是因为眷顾卫家,这才派了卫峻去四川。
何氏听了半信半疑,也不哭了,只是不明白卫蘅怎么懂这么多。
“珠珠儿说得对,娘你别担心了。”卫栎从外头进来,今日他刚好也是休沐,卫栎十分赞赏地看了卫蘅一眼,“真是没想到,咱们珠珠儿还有这样的见识。”
卫蘅的脸又快羞红了,她这完全是照搬陆湛的话。
何氏自然是相信自己大儿子的,忙地问卫栎道:“这么说,皇爷真是为了你大伯父才将你爹派过去的,并不是恼了咱们家?”
卫栎道:“我也是刚听了珠珠儿的话,觉得她分析得有道理。若皇爷真是恼了咱们家,绝不会这样轻拿轻放的,不过,这还得看大伯父和父亲能不能把西羌的叛乱平了。不过娘也别担心,祖父心里肯定有法子帮大伯父的,你就放宽心吧。”
何氏的精神这才好了一些,“只求他们都平平安安的才好。”
晚上何氏和卫蘅先去了瑞云堂,何氏将卫蘅和卫栎说的话同老太太和木夫人都说了一遍,叫一家人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老太太好几日没睡个囫囵觉了,也不让何氏她们伺候,自己吃了饭先歇着了,何氏这才领了卫蘅回兰义堂和卫栎小俩口一起用晚饭。
“你五嫂也不知怎么了,进门前相看的时候,我瞧着明明健健康康的,怎么进了咱们家三天两头都在吃药?”何氏皱了皱眉头道,原本一家人吃饭,就缺了她。
“我明日去看看她。”卫蘅道。
次日,一大早卫蘅就去了王茹的屋里,一进门就是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儿,大夏天的闻着格外让人不舒坦,王茹这会儿正斜靠在榻上喝药,见卫蘅进来,就坐起身来。
卫蘅也不客气地坐在了王茹的对面,看着她喝完药、漱了口,开口道:“是要三分毒,身体是越吃药越弱,你喝了这么久李大夫的药都没有好转,要不然换个大夫吧?”
王茹虚弱地笑了笑,“这都换了好几个大夫了,懒得再麻烦了。”
卫蘅叹息一声道:“嫂嫂这是说什么话,家里的人只盼着你身子赶紧好起来,换个大夫有什么麻烦的,可是大嫂说什么了?”卫蘅口里的大嫂就是如今管家的大奶奶蒋氏。
王茹摇摇头:“大嫂挺好的,是我不想麻烦。”
依 卫蘅看来,王茹这根本就是心病。可是卫蘅又实在看不出来,王茹的心病为何会病得如此厉害。若卫蘅不是卫家的女儿,她都恨不能嫁进自己家来。何氏是最通情达 理的婆婆,从来不苛责儿媳妇,对王茹更是宽容,葛氏这个妯娌又是个省心无害的,卫蘅自己也是一心只想王茹好的,偏偏王茹还成日里悲春伤秋,不就是嫌弃卫杨 没将她捧在手心里头哄着么?
卫杨是何氏的小儿子,又是家里排行最小的儿子,从小难免娇惯,他自己也是个粗心的,成日里只爱耍枪弄棍,和一帮子同僚厮混,对王茹难免就没那么耐心,偏偏王茹又是个心高气傲兼且心眼儿小的,两个人成亲以来就没有好好儿过过,卫杨如今更是跑去了西羌。
但是卫蘅也不觉得为了这么点儿事,王茹就该把她自己折腾成这幅病怏怏的样子。
这人的生活都是自己在过,有人通达明理,窄路都能走成大道,有人爱钻牛角尖,大道也能成了羊肠小道。
卫蘅不由想起卫萱来,也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来。要是把王茹放到陆家,或者放到范家,那她简直可以买个豆腐撞死了算了。
“嫂嫂还是多出去走走吧,省得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身子反而更弱。或是下棋,或是作画,咱们都可以一起啊,人多才有趣儿。若是嫂嫂想回娘家住几日,那也行啊,反正五哥也不在。嫂嫂养胖些才好,免得五哥回来看见了,还以为我这个小姑子欺负你了呢。”卫蘅语气活泼地道。
王茹听见“回娘家”几个字后,眼睛一亮,可旋即又低下了头,“出嫁女哪有回娘家住几日的道理。”
卫 蘅道:“这有什么,嫂嫂尽管放心回去,我去跟娘说,她一准儿同意。”卫蘅知道王茹肯定是想回娘家住一段日子的,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她也知道王茹就是在等自 己说这句话,可是卫蘅并不介意帮王茹去说情,她只希望亲家太太能开导开导王茹,可别一条道走到黑,和上辈子一样,同她五哥成了怨侣,闹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卫蘅从王茹屋里离开后,就直接去了何氏的上房。
“娘,我看不如让五嫂回娘家住几日吧,反正五哥也不在,让她回去散散心也好。”卫蘅道。
何氏已经被王茹这“病”弄得火冒三丈了,“她散心?我看我该散散心才是。你说,她嫁到咱们家,我们是怎么待她的,这倒好,宠出了个祖宗,成日病歪歪的,跟我们虐待了她一样,还装病不来给我请安,这样的媳妇,让她回去,回去了就别再回来。”
卫蘅没想到何氏的火气这么大,其实王茹不来给何氏请安,还不是何氏怜惜她生病,发话让她不来的,不然以王茹的教养,是不可能不来给婆母请安的。
卫蘅伸手替何氏顺了顺胸口的气,“娘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不是五嫂想回去,是我想的主意。我这是将心比心,比如我今后嫁了人,也会想常回娘家看看啊,这人生了病,心里难免郁郁,总是要在亲人身边才好得快呀。”
何氏摸了摸卫蘅的脸蛋儿道:“放心,娘一定给你挑一门最好的亲事。”不过何氏听了卫蘅的话,将心比心,万一今后卫蘅生了病,她当然也是希望卫蘅回娘家来养病的,不管怎么样,有自己亲娘照看,肯定比在婆家好。
“去告诉你五嫂吧,说我准了,她想住几天就住几天。”何氏叹息一声,想着早知道还不如再找一个葛氏那样出身的儿媳妇,身子又健康,性子也好,也不会动不动就想回娘家。
那王茹得了卫蘅的消息,精神便好了一大半,第三日上头就回了她娘家。回去之前,何氏还让葛氏给王茹娘家准备了厚礼,连王茹生病用的稍微贵重一些的药材都备了不少,省得外头的人说嘴,以为自己家是养不起王茹的病才让她回娘家的。
王茹也算是风风光光地回了她那在榆林巷的娘家。
王茹的娘见王茹回娘家自然高兴,又见跟着王茹进门的厚礼,就知道王茹在靖宁侯府还算有脸面,只是她瞧着王茹的脸色不太好,担忧地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王茹笑道:“病了几日,这还没好全呢。”
王茹的娘盛氏忙道:“怎么病着还回来,来回折腾也不怕病得更严重,可吃药了,吃的是那个大夫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