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相信王雪琴这个女人会对她心存善意,所以忽然一下子多出这么多钱来,陆依萍第一感觉就是雪姨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陆依萍语气中的怀疑太过明显,王雪琴这才从一堆看得眼花缭乱的清单中站直身体,微笑地看着陆依萍道:“你爸爸说了,这快要过年了,你们母女也多添置些新衣裳新鞋子什么的,缺什么少什么都自己看着补上,就算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也别亏待了自己才是。”
至于给依萍母女多少钱,陆老爷子说让王雪琴自己看着来。
王雪琴现在一不缺钱,二和依萍母女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自然不会和她们孤儿寡母过不去,再说了,给她们的钱,完全走的是陆老爷子的公账,她也没必要为了这个得罪人,便给了依萍母女整整一百块。
王雪琴这番话说的,完全没有以往的刻薄和讽刺,虽然听在陆依萍耳中,依旧还是那么让人不舒服,但……
她看着王雪琴。
这个女人,明明比妈妈小不了几岁,也是四个孩子的妈了,甚至她的儿子,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但看看她那雪白的几乎没有丝毫褶皱和细纹的肌肤,再想到家中苍老的妈妈,陆依萍无论如何也不能以平常心来面对她。
偏偏以往总会自己把话头送到她这里的王雪琴,在心平气和地说完这番不温不火的话之后,就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清单,时不时还和身边的梦萍说上几句什么,和以往把陆依萍几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模样判若两人,甚至到了漫不经心的地步。
陆依萍心里虽然不解,却也不好直接问王雪琴,她的葫芦里这又卖的什么药。
好在,虽然王雪琴和陆梦萍态度冷淡,但如萍却是温柔和善的性子,看妈妈和梦萍对依萍爱搭不理,又看着依萍似乎暂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主动担起了招待依萍的任务。
如此一来,倒是正中陆依萍的下怀。
趁着陆如萍陪她喝茶的功夫,陆依萍小声问如萍,“如萍,我听说,你最近和你们那个校医,走得很近?”
话音一落,不止陆如萍诧异地挑了下眉,连陆依萍自己,都觉得十分别扭。
她陆依萍本来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但同时,她又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
书桓交给她的这个任务,还真是让她觉得蛮尴尬的。
看陆依萍的脸色似乎也有些不对,陆如萍失笑了下。
低头喝了口茶,陆如萍若有所思地看了陆依萍一眼,“你怎么会知道叶校医?”
如果没记错的话,依萍唯一一次见到叶校医,还是在她的生日宴上吧?
而那次,她还是在何书桓追着半路退场而走的依萍之后,才邀请叶校医来救场,陪她跳舞的。
按理说,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依萍离开陆家之后,依萍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忽然对她提起叶校医?
想到前几天杜飞跑到圣约翰那冒失的举动,还有杜飞和何书桓的关系,再一想到依萍和何书桓现在在一起,对于陆依萍取完钱不去找爸爸,也磨蹭着不走的原因,陆如萍心底就猜到了七八分。
面上不动声色,陆如萍继续低头喝茶。
听到陆如萍的问题,陆依萍也低头笑了下,掩去眼底的复杂,“说实话,上次你生日的时候,我还没认出来,原来那个人就是我从同学口中听到的圣约翰的校医叶凛。”
歪了歪头,陆依萍略带几分调皮地对陆如萍道:“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学校,喜欢叶校医的女生也有一大把!”
陆如萍顿时差点喷笑出来,赶忙放下茶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陆依萍狡黠地弯着眼睛看陆如萍,“所以我见到你的时候,才想问问看啊,你和叶医生的事情,都传到我们学校来了?”
心底皱了下眉,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虽然现在心脏已经坚强了很多,但这种事情,竟然都已经传到依萍的学校去了,还是让陆如萍的心里觉得不太舒服。
虽然如此,陆如萍面上却仍旧微笑着对陆依萍道:“你想多了,我和叶医生只是碰巧遇到过几次,根本没什么。”
想到杜飞上次的那些话,还有他一直以来的态度,陆如萍的头顶的灯泡忽然一亮。
既然杜飞和何书桓能让陆依萍来试探她,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通过依萍的口,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他们呢?
想到这里,陆如萍便拉住陆依萍的手,十分诚恳地对她道:“依萍,我知道你会那么问我,一定是受了杜飞的拜托。现在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
看着陆如萍眼底毫不作伪的坚定,陆依萍心底隐约有几分不好的预感,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你先说说看,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自然会帮。”
陆如萍便放松地笑了出来,“我知道,杜飞一直不只把我当成单纯的朋友来看待。但是在我眼里,杜飞和书桓,都是很好的朋友,却也只是朋友。但就算是朋友,我们也毕竟男女有别,我希望,杜飞以后可以不要总是来圣约翰找我,也不要再在我身上花费那么多的时间了。他这样,不止耽误他自己,我的压力也很大。”
看如萍说得认真,陆依萍忍不住觉得头有点疼。
实际上,陆依萍会觉得如萍和杜飞合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初发觉到书桓似乎对如萍有些不一样的心思,所以才想,如果如萍也和别的男人交往了,那么书桓大概就会彻底死心了。
而现在,虽然不知道如萍是不是真的和那位叶医生有什么,但她还听得出来,在面对书桓和杜飞的时候,如萍还是一直想要保持距离的。
虽然她觉得杜飞人很有趣,性格也很好,但如果如萍不喜欢,她也不可能硬把他们凑做一堆儿。
而且,听了如萍的话后,她其实对于想要撮合杜飞和如萍的想法,也有些动摇起来。
听如萍的意思,大概杜飞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心底这么想着,陆依萍便问了出来。
因为想要彻底绝了杜飞的心思,陆如萍便把杜飞一次又一次去圣约翰找她,害她被不少同学嘲笑,甚至上次对叶校医出言不逊的事情,都挑着捡着跟陆依萍说了。
陆依萍一开始还觉得,杜飞的性子还挺可爱的,但听着听着,尤其是听到前几天他口出恶言当面侮辱叶校医的时候,一向正义感强烈的陆依萍,也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
送陆依萍离开的时候,陆如萍终于从她的口中得到了她的保证,“你的意思,我明白。”
纠结着一张脸,陆依萍囧囧有神地想,也不知道书桓在知道如萍的意思后,是不是也会和此刻的她一样纠结,但,“这些,我会帮你转达给书桓和杜飞的。”
不管怎么说,如萍也是她的姐妹,如萍不喜欢,她也不想跟着搀和了。
目送陆依萍离开,陆如萍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神清气爽地回屋继续和妈妈她们商量清单去了。
且不说那边,从依萍口中得知如萍意思的何书桓如何纠结,杜飞如何陷入自我厌恶,背着一背包辛酸泪回家过年去了,单说陆家这边。
1936年的新年,在一场难得出现在上海的小雪天后,终于姗姗来迟了。
而陆尓豪和王雪琴,也终于迎来了这百年前的,第一个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