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妾身告退,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元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然后轻抬脚,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一场狂风暴雨竟然是以这种结局收场,让许多人都震惊的掉了下巴。
叛国之罪啊,即便是皇亲国戚,但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好像也有些说不过去。
萧素睿此时就极度的不服气,只是他把自己掩饰的很好,在皇上面前恭恭敬敬的垂着头。他心里很明白,皇帝虽然对冥顽不灵的太子失望到了极点,一个有情义的太子虽然是好人,却绝不能当皇帝,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但这也并不代表着皇帝会喜欢一个性格残忍不顾亲情的儿子。
“朕赦免了敏亲王府的死罪,你怎么看?”皇上看着面前俊逸沉稳的萧素睿,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他希望能从这个儿子的嘴里得到更大安慰。
“回父皇的话。儿臣心中,极赞成父皇的处置,不管云轩在异国的行为怎样,敏亲王叔对大宁王朝,的确是忠心耿耿的。儿臣来,只是想讨父皇示下,臣子们那里,应该怎样安抚?现在朝廷上群情激涌,有一些性子激烈的言官已经做好了死谏的准备。儿臣想,太子殿下这时候病着,何况以他的立场,来劝服臣子们似乎也不太适合。这事情父皇……是不是应该出面强制一下?”
皇上想了想,疲惫道:“朕这时候也是身心俱累,罢了,此事交给你,小心处置吧,如果能摁下大臣们的情绪是最好,至不济,也不要太过激化了。这一次敏亲王府遭了事儿,落井下石的人不少,究其原因,还不是之前献粮那一次得罪的人太多?那一次,也是为了给朕解围,唉!”
“是,父皇说的没错,儿臣也是这么想的。”萧素睿垂头恭敬道,一边在心里迅速的盘算着主意,最后终于缓缓舒出一口气,暗道此时老爷子心思未明,还是不要太过于急功近利了,能有目前这个局面殊为不易,可不能自作聪明弄巧成拙。想到这里,他又恭敬问候了几句,方悄悄退出去。
与此同时,敏亲王府的人已经来到了一座破落的宅子里。
王府已被查封,自然是不能再住的。一时间要找地方住这么一大家子人,哪里容易?好在有萧云端帮忙,只是这个风口浪尖上,能保住一大家人的性命已经殊为不易,所作所为自然再不敢张扬,所以萧云端便在郊区找了一个破落的宅子,让王妃等人搬了进去。
“正是深秋时节,天气寒冷得很。老王爷萧应也被接了出来,瘦得厉害,更是患了咳喘病。让人搀扶着,只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很明显是不可能成为大家的主心骨了。
“这种破地方,要怎么住?”简侧妃尖叫着,原本精致的妆容此时因为无法打理而露出本来面目,显得又老又憔悴。
“是啊,坐在屋里就和坐在外面一样。”展姨娘也抽抽噎噎的哭着:“这还不如这牢里呢,最起码还有棉被盖一盖,这里连炕上都是冰凉的,又脏的要命,怎么坐人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挑什么?如果没有云端,就是连这样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还没有呢。”成侧妃在旁边淡淡道,她的态度又让元媛小小惊奇了一把。
“大家动手好好收拾一下吧,就像侧妃娘娘说的,我们现在能有这个地方已经不错,万万不能再指望别人伺候自己了。”元媛见一大家子人乱哄哄的,只知道抱怨惶恐,竟没一个人知道动手收拾打扫,不由得深叹口气,站出来大声道。
“打扫什么?再打扫还能变成金屋子吗?”吕淑娴在旁边冷笑着嘲讽,刚刚在牢房外,她已经得了扫北王府下人的信儿,要她稍安勿躁,最迟两天之后就会接她回去。
“没有人指望你打扫收拾,所以你请坐着就好。”元媛冷冷的说完,芳草芳龄等人已经开始默不作声的拾掇起来,把地上的杂物全部清理了,炕上灰尘扫下,席子拿到外面用水刷干净。好在这个破落宅子院里的天井还是好的,先打了水就能用。
榜样的力量是伟大的。其余那些下人,眼见着芳莲这被萧云端追求,很有可能成为世子夫人的侍女都没有恃功自傲,而是和那几个丫鬟一起卖力的打扫着,她们也不好意思站在那里发呆了。一个个也加入进去。都是下人,平日里在王府也做活计,因此不一会儿就上了手,一个破落的大宅子里,此时却干的热火朝天。
作者有话要说:出来了,大家从牢里出来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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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脏破可以打扫。但是米粮要怎么办?天等一下就晌了,我们当日被抓进牢狱中,连首饰都没能带一件出来,现在手里连个铜板儿都没有,要去哪里买米下锅?”成侧妃走到元媛身边。那些侧妃姨娘们好不容易因为丫鬟婆子们的劳动而安静下来,她可不敢把这现实问题说到明面上,因此只好来找元媛商量。
元媛也叹了口气,这的确是很现实的一个问题。而且萧云端是派下人将她们送过来的,言说他也只能帮到这里,因为之前去皇帝面前闹,现在也和太子一样,都被禁足在家,这一次可是派了好几个大内高手看管着,想偷溜出来着实不容易。
萧云端和太子都是指望不上的。元媛纵然聪明伶俐,但面对这样的局面也实在是难以扭转乾坤。无奈之下只好叫了芳龄过来,让她回元府悄悄的找阮氏,看看能不能先拿些钱来暂时应急。
芳龄去了半天才回来,一双眼睛都哭红了,对元媛道:“姑娘,不要再想着娘家了,真真我没听说过这样势利的人,三夫人说当日咱们一入狱,第二天老爷和大夫人就闯进去,把夫人房里姑娘带回去的东西全都搜刮走了,一件也不留。还说要和姑娘断绝关系呢,逼着夫人也要断绝,省的让姑娘连累了他们。”
元媛其实早已经料到这结局,只不过如今听见芳龄这样说,却仍然是气了个不能动弹,咬着牙连连说了几个“好”字,接着方道:“若是能因此和那么一家人脱离了关系,倒是我的福气了。只怕娘未必肯答应爹,既如此,索性连娘也不肯收留了吧?正好,我去接了娘过来,以后不管怎么样,我们娘儿两个相依为命。”
王妃叹了口气,成侧妃也有些唏嘘,两人解劝了元媛几句。忽听一个丫鬟叫道:“咦?这里有一大箱子旧衣服。”
元媛忙过去看,只见角落里一只大木箱子,上面已经被灰尘和蛛网覆盖了,此时盖子打开,里面确实是一大堆废弃的旧布衣服,虽然十分破烂,还有补丁,但好在没有霉坏。元媛心里松了一口气,对成侧妃道:“好在我们当日被带去监牢,身上穿的这身衣服还是锦缎的,此时换了旧衣,将这些锦缎衣服去当了,怕也能撑上几日。”
成侧妃点头道:“果然是好主意。丫鬟们身上的衣服都是缎子。看看这里有多少件,不合身的先改改,现在咱们都成了平民,唉!也是穿这种衣服才合身份,不必太过伤心了。”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王妃说的。
王妃点点头,于是丫鬟们都过来拣选起来,挑出了几套还算干净的,剩下一大堆则都是要好好洗一洗才能穿。于是王妃命人先停下手中的活。众人就知道她有话要讲,都围过来站了一大圈子。
“现在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王妃仍是一贯的稳重平和。面上表情虽然暗淡,但已然不像之前那样的死气沉沉了。成侧妃和元媛对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松口气,然后听王妃继续道:“咱们算是死里逃生。只不过敏亲王府,从今天起也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府里如今生计艰难,吃的住的穿的,哪样不要钱?偏偏这个时候,我们几个当主子的,手里连铜板都没有。王爷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病的这样厉害,不请医生花钱吃药是不行的。所以我和大家说一声,你们有出路的,就自行离去吧。你们都是卖倒的死契,王府虽被抄了家,所幸这卖身契是向来不抄的。我也不和你们要身价银子,能走的,这就走吧。”
一大堆人没想到王妃是说的这个事儿,不由得都沉默起来。王妃又劝了几句,并答应她们,如果有一天,这府里真还能恢复元气,她们还可以再回来。这些丫鬟婆子想了想,也是,留在这里还要添人口吃饭。如果真的想帮着王府,倒还不如出去找份工作,挣了钱悄悄贴补一下,也不枉了旧日主子栽培的恩情。
元媛和成侧妃也过来劝说,于是慢慢的就走了一大部分。却还是有一些人留了下来,跪着哭道:“我们是坚决不走的,吃饭也不用娘娘和姑娘操心,自然能自己挣口吃的,只要仍留我们在身边服侍就行。”如此这般哭了一番,元媛也没办法,她身边这几个人,大的浣娘和五芳不用说了,就连那些小的,如秋棠秋环等人,还有三个坚持要留下来,是元媛不让,到底都打发出去。
到最后数一数,除了几位主子,剩下的下人还有四十多个,包括王妃身边的兰嬷嬷柳枝碧云碧玉等人,成侧妃简侧妃身边也都各有些丫鬟婆子留下。至于元媛身边的李嬷嬷汤嬷嬷,她们家本是依靠着王府经营的不错,但如今王府倒了,王妃又开恩,所以思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回各自家去了。
当下人群都散去,王妃看着留下的这些人,叹了口气道:“好吧,从今儿往后,我们便要同舟共济了。人说同患难易,共富贵难,我们如今倒了个儿,富贵都一起走过来了,就看这患难之下,大家是否也能同心协力,安安稳稳的过这后半辈子。”
王妃说了这几句话,就又退下,好在连着多少天的阴雨后,这两天都放晴,秋天的大太阳晒着,那炕席子很快就晒干,重新铺在炕上,又从别的房里找出两床破烂的被褥,老王爷萧应此时就躺在这被褥上,一口口喘的人心都跟着揪紧了。
正忙乱着,忽听院外有人喊,元媛走出去一看,原来是吴瑞达和顾盼儿。王府出了变故后,康源庄子和玉矿也被迅速的查封,吴瑞达等人都被卸了差事,苏以也不在庄子上干了。好容易放出来,丁山跑的无影无踪,苏以还要看着那些元媛用私房钱发展出来的产业,况这个时候也不方便碰面儿的。因此只有吴瑞达自己要回来,顾盼儿听说了,也要和他一起,两人雇了辆车,进城后辗转打听得敏亲王府在此处落脚,就随后找了来。
众人一番相见,自是唏嘘不已。顾盼儿和元媛更是抱在一处,又不能放声大哭,只余哽咽难言。芳龄看见她们,想起小九儿也早已命丧他乡,不由得眼圈儿也红了,回身伏在柱子上咬牙掉着眼泪,却不敢逸出哭声。
哭完了,元媛和顾盼儿说了眼下处境。顾盼儿便道:“我还好一些,不是你们家人,当日也没为难我,因此我倒是带了些衣服首饰出来,不如就一起去当了,大家把这里该添置的再添置一些,顺便买些米粮,王爷这病也不敢耽误,且是个长期的事儿,预备药材就要一笔不菲的花费了。”
元媛点头道:“正是如此说呢。”话音未落,忽听萧应在床上挣着道:“不必再管我这老头子了,我若死了,大概皇上对你们还会放心些,以后也不用过的这么艰难。我若不死,你们就别想有翻身之日。”说完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又使劲儿咳嗽起来。
成侧妃和王妃忙上前劝慰。这里元媛不理萧应的话,知道老爷子这时候处在极度的伤心绝望之中,说什么都没有用,索性自己安排开了。
一时间就安排吴瑞达和芳草浣娘一起去当东西。顾盼儿那些首饰和衣裳着实不错,加上大家凑在一起的锦缎衣服,共当了二百多两银子。回来后芳草浣娘都气得不行,咬牙道:“真真是再没有比当铺人更黑心的了,那些首饰衣裳,最起码也值千八百两银子,如今却只给二百两。”
元媛笑道:“这算是可以的了,不然当铺可指着什么挣钱呢?罢罢罢,如今是我们走到了这个地步不是吗?”一边说着,就捡了二十两银子递给吴瑞达道:“你去外面买些应急的米粮菜肴,再请个好大夫过来。”说完吴瑞达接了银子去了。
“娘,您看还要添置些什么?”元媛转回来问王妃,如今她们已经不是亲王府的人,以前的那些称呼一概不能用了。王妃听元媛叫了自己一声娘,不由得感慨万分,自己道:“虽说是风光不在,但我听你叫着我这一声,却是无比的亲近舒坦。”
元媛忙笑道:“这就是说的寻常百姓家的生活了。虽然没有富贵已极,却有天伦之乐。”说到这里却也有些黯然,心道其实我不求什么富贵,只要云轩此时还伴在我身边,即使是过着贫穷的日子,也别无所求,更何况我们也不至于就一贫如洗。
忽听外面又是一阵闹嚷声。元媛忙起身出去查看,却见琅嬛竟过来了,芳草芳莲几个此时正同她说话。看见元媛出来,忙擎出一个小小包裹,气呼呼道:“王府里出事时,我恰巧在街上听见,便知道不好。回来就让我藏了些金银,谁知紧接着老爷他们就来了,剩下的倒叫他们一股脑儿搜刮了去。姑娘刚刚派人去,我怕人看见,只说什么都没有。这会儿趁着府里人都睡午觉,没人防备我们,我这才偷溜出来,也只有这么些了,姑娘先拿着应急吧。’
元媛接过那小包裹打开,只见除了一百多两银锭外,竟还有些金叶子和金豆子,都是她往常赏给琅嬛的,这小丫鬟如今也全拿了出来。她心下感动,叹道:“没有了这些,你和娘日后如何傍身呢?我自然料得到,爹和大娘日后不会给你们好脸色看了。”
琅嬛撇嘴道:“从前也没给过好脸色,不也一样过来了吗?如今不过是回到了从前而已。我还要告诉姑娘一句话,姑娘你可当心些。我昨儿去前院的时候,看见老爷恭恭敬敬的送一个人出去,我问管家,管家说是五王爷府上的人,我不知道五王爷是谁,但是想来以老爷的本事,可也巴结不到这样的人,大概还是和姑娘有关,所以告诉你一声,你自己防备着些。”
元媛一皱眉头,心想五王爷府?难道是萧素睿府上的人?只是他们去元府干什么?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只好笑着对琅嬛道:“好,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当心耽误时间长了引人怀疑。”
琅嬛答应着去了。这时吴瑞达把米面买了,又请了一个老大夫过来,给萧应看了病,又开了方子,元媛就拿出钱让小九儿的爹去买几服药回来,这边指挥着家下人生火做饭。虽然破落宅子还没收拾利索,但此时倒也是一副热闹景象。
这宅子收拾了两天,方正经收拾完,因为敏感时期,也没敢添置太多家具,不过是买了些当用的东西。两天后再看,虽然外表还是很破旧,但总有了一个家的样子,窗户纸也糊上了,屋里不再是四面漏风;院子也收拾干净。屋里的被褥碗筷俱全。敏亲王府从天堂到地狱般的平民生活,便在这不知名的宅院中悄悄展开。
第三日一大早,一大家人正吃着早饭,就听院门被“咕咚”一脚踹开,接着一个粗嗓门的声音大叫道:“我儿在哪里?”
众人正面面相觑时,忽见吕淑娴如同发神经一般从炕上跳下去,此时半点儿淑女风度也没了,一头就滚进院中那将领的怀里,哭诉道:“爹爹何其狠心,竟然此时才来接女儿,让我在牢里和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活活遭了这么多罪。”一语未完,又放声大哭。
那将领慈爱的拍了拍吕淑娴的脑袋,接着就粗声道:“哼,那个叫元媛的小**在哪里?儿啊,爹知道你在敏亲王府就是受她的气,今日爹爹就给你出这口气,务必让我儿风风光光痛痛快快的回转家门。”
屋内众人听见这话,都不由得向元媛看去,却见她表情平静。但她忍得住,王妃却忍不住,“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恨恨道:“若我们还是敏亲王府,他吕杨还敢这么放肆?真是可恨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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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倒众人推,虎落平阳被犬欺,这是自古以来的至理。娘别动气,我出去看看。”元媛拍了拍王妃的手,接着便站起身来,却不料芳莲芳草等人比她更快,几个丫鬟原本就是坐在地上吃饭的,此时一溜烟儿跑了出去,柳眉倒竖杏目圆睁的瞪着吕杨,芳楠清脆脆的开口道:“想动我们家姑娘,先杀了我们。”
“芳楠休要胡说。”元媛疾步走出呵斥了一声,她心里很明白,这个吕杨可不是吕淑娴手底下那几个丫鬟婆子,敏亲王府落到这个境地,不要说几个丫鬟,就算是自己被眼前这吕杨打死了,也没人会为这个来得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