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触及到秦司南眼底的那层青黑,下意识的将手给收回去了。
“二爷,您刚才没有休息一会儿么?”
秦司南抬头,手还抬在半空,厉眸睇了一眼,“拿来。”
“要不我去给您倒一杯温水来吧,您一直没有合过眼,现在又喝沙发,很伤胃的。”
助理自作主张,可话说完后却没敢动。
秦司南脸色冷沉,一句重话都没有,偏偏那周身骇人的气场让人怵的很,生生的将人的脚步给盯在了原地。
那只伸出来要接咖啡的手,仍是没有放下去。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而且秦司南现下的情绪很不稳定,心爱的人就躺在床上做手术,即便他忍着不过去,待在这儿也是煎熬,可就是舍不得离开,怕苏子悦疼着了,会找他寻他。
早已经习惯了第一时间到她身边,怎么舍得离开。
助理劝了两次之后,不敢再劝,双手恭敬的将咖啡递给了他。
秦司南喝了两口,后背没有靠着沙发背,而是半个身子都支在沙发扶手上。
细看之下,能觉察到他周身那抹紧绷。
手术进行得很快,顾老和温淼联手,连出血量都控制到了最小。
“秦二爷,已经处理好了,不过那两根断了的肋骨接近腰,侧边开了个条手术口,用蛋白线缝合的,不用拆,可日后那条疤会留下痕迹。”
温淼向他汇报:“我那里,正好有能够祛这种伤疤的药方,最近用完了,您等我一个星期,回到墨锦园之后我便新配几瓶,能药膏研制好后,我再送到您府上。”
秦司南颔首,视线略微有些虚浮,黢黑深眸内的光无法快速凝聚,疲惫的重压下,已经开始涣散了。
可当他的眼神看到温淼脸上的时候,仍然是那个沉稳的秦二爷,“有劳,我欠你个人情,日后随时可以来找我讨要。”
“二爷言重了,不敢承,我只是做了助手,真正主刀的是顾老。”
秦二爷的人情,烫手,她哪里敢拿。
况且,她身为墨锦门中人,就算是有需要求的人,那也只能够是四爷,而不是越过四爷和傅骁那几位,直接求到秦司南这儿。
秦司南没有再多说,只道:“一生有效,我认。”
温淼顿时觉得心里像是被梗上了,只好接受,“那就谢过秦二爷了。”
抬起头,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旁秦司南的助理,朝她递了个眼神。
温淼稍稍思索,再一看秦司南你一脸掩饰不住的疲态。
转身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瓶药,“二爷,这是助睡眠的药,睡前吃上两粒就行。”
秦司南没接。
温淼语气自然的补充了句:“等苏小姐苏醒之后,可能会睡不好,这瓶药您备着,里面准备了两个人的分量,吃上一段时间,效果就会改善。”
这下,秦司南才终于肯接受。
助理千恩万谢的将药给接过来,又恭恭敬敬的把温淼给送出去,心里对这位盛名极负的女神医已经是打从心眼里钦佩了。
心想着,带会儿就放两粒安眠药在温水里,悄悄的划开,端给二爷喝。
手术之后,苏子悦被抬上了担架,她躺过的那张床血迹斑斑,需要重新更换被褥,这间房里血腥味太重,也不适合病人再住。
所以,去了主卧对面的次卧。
哪里是秦司南的房间。
女护士要给苏子悦换衣服的时候,秦司南将所有人都遣出去了。
关了门,他先是去打来一盆热水,用毛巾拧干,轻柔的帮她擦拭身子,再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忍着一身的伤痛,将她从担架上,小心翼翼的抱进了大床里。
这一夜,他久久的望着她,一直到天光初亮。
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翌日。
萧意意受伤的事,瞒不住了。
萧老醒来之后听见了这件事,第一时间杀了过来。
在回廊里遇见了同样听说消息后,来看望的厉老和厉老夫人。
两相对望,突兀的打了个照面。
除了厉老夫人焦急外露的脸色,萧老和厉老一见面从来不会给对方一个好脸,但旁人也不会觉得他们那样的相处方式有什么问题,不过就是两个老小孩罢了。
然而,这次气场有点不一样。
就连旁边伺候的下人都觉察出来了。
空气里有种欻欻的无形硝烟的味道。
萧老眼睛里好似埋了冰凌一般,笔直的看着厉老,非要将人给盯出全身骷髅的架势。
下人们都以为接下来应该就是例行不变的骂战了,谁知道厉老居然避开了萧老的目光。
他避开了?
厉老居然避开了!
掐了一辈子,难道现在就要分出胜负来了?
“哼!”
萧老重重的哼了一声,提起手中的拐杖,咚声杵在花岗岩地板上,加快脚步朝萧意意房间的方向去。
厉老罕见的没有和他争,带着老夫人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你去,”萧老朝身旁的下人示意了一眼,“别拍,也别敲,砸门。”
下人浑身猛地打了个激灵,怯怯的低敛着眉目,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摆出了砸门的手势,可最后落下去的时候,却是很轻很轻的一声扣门而已。
“干什么?你干脆用指甲行了!“
萧老把人给斥到后面去,活动了下双脚,以为他是要匀出一只脚去踹门,哪晓得最后碰门的却是拐杖。
那一声咚咚咚的,整个回廊都是回声。
厉老没忍住,劝了一句:“你轻声点,别把意意给惊着了,万一把她给吵醒了……”
“吵醒了才好!”
萧老扭头便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是瞪着什么血海深仇的仇人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意意现在昏迷着,我就只是砸几下门,要是都能够把她给砸醒,还要那些庸医做什么!”
这骂的……
中气十足,眼角的每一丝皱纹都在生气。
厉老近距离的被喷了一辆的唾沫星子,本来想要忍一忍这个老东西的,刚开口对了个话,好不容易压下的那点怒气便被挑起来了,“臭弟弟,你给我适可而止,多大的年纪,还要这样吵这样闹,你是打算让小辈们看笑话不成?”
“谁敢看!”
萧老此时的气势,披上战甲就能大杀四方,仰了下眉梢,投下居高临下的一眼:“你这个矮辈分的人,不守传统礼数就罢了,现在你还想越过辈分教训我吗?”
厉老当场狠狠的愣了一把。
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他扭头问身旁的厉老夫人:“这个臭小子刚才说什么玩意儿?”
厉老夫人面不改色:“他说昨天你下的棋很臭。”
“不,不是这个!”
他他妈的居然拿辈分来压他!
小的时候,姓萧的小子总爱跟在他身后,一声一声哥的叫他,一犯错就往他这儿躲,每次厉老都会忍不住拍他的后脑勺教育训斥。
年纪大了又怎么样,想教训的话,照样是可以教训的!
要不是厉怀安和萧意意的婚姻,给他拉小了一辈,这辈子他都不可能让这小子占到他的便宜!
“臭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还看什么意意,你跟我出去,我们单练,谁赢了谁来看望,输的那个麻溜的滚回房间里去!”
萧老冷扫了他一眼:“幼稚!”
“……”厉老突然觉得心口好似梗了一口陈年淤血。
头脑发热,气怒不平,情绪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眼看两位老人就快要打起来了,房间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厉怀安一身黑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出现在门口,头发没有梳理,垂下几缕抵在额角上,眉峰下狭长的眼尾不见往日里的锋利冷傲,神色平静的看向站在门外的人。
“你这……你怎么出来了?不照顾意意?”厉老的袖子都捋起来了,他穿的是唐装,手垂下搭在拐杖头上,卷起的那部分便自然垂了下去,盖住了手腕上那块老式的灰色手表。
厉怀安昨晚只小睡了一会儿,一直都守着意意,她很乖,一整晚都不曾翻过身,可他就是睡不着,也半步都不肯再离开她身边。
至于昨晚闯进房间里的人,没有抓到,这让他情绪更加不好。
对着几位长辈,罕见的没给好脸色。
冷硬的上映,直冲着厉老去:“爸,您小声一些。”
“我!”厉老敢刚要说话,被老婆凝着腰肉掐了一把,到口的话顿时就给憋了回去了。
厉怀安往里让,退到玄关处,将几位长辈给迎了进来。
抬眸,正对上萧老责备的目光,劈头再挨了一顿骂:“我知道你能力足够,你也将意意护得很周全,可究竟是受了什么样的伤,让她陷入昏迷?还有上一次,昏迷了两个月,你还没有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解释,这次同样的事情又再发生,我不信什么巧合不巧合的,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如果你实在是要操心的事太多,不如把意意还给我,让我来照料。”
萧老说的照料,但并没有说照料多长时间。
这是摆明了要用长辈的身份压人,明目张胆的要抢人了啊。
这可把厉老给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