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可就两间屋子,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卧房,蒋渐宇要是呼噜打得震天响,他们平时又该怎么办。
“小师弟你不知道。”蒋渐宇叹了口气,委屈巴巴说,“我平时睡的……是厨房的板凳。”
张小元:“……”
皇室血脉,皇帝长兄,竟然睡板凳。
太惨了。
……
张小元乖乖跟着陆昭明上了二楼,房间在二楼拐角,他赶了这么多天路,已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是这一路风尘仆仆,他觉得自己身上脏极了,便请店伙计送来热水,他匆匆沐浴。
没过一会儿店伙计又送来了饭食,陆昭明站在屏风外叫他,张小元裹了衣服跑出来,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拿筷子,便见陆昭明微微皱了皱眉。
那表情在陆昭明的脸上算不得太明显,却也足以令张小元惊慌收回了手,一面在心中懊恼自己方才的举动。
他怎么又忘了长幼有序!
陆昭明是大师兄,吃饭也该是他先动筷子的。
如此一想,他更觉糟糕。
他……抢在陆昭明之前洗澡了,大师兄会不会不高兴?
可陆昭明只是伸出手,从他肩上捏起一捋发丝,在手中捻了捻,皱眉说:“湿的。”
张小元:“啊?”
他刚刚洗过澡,头发当然是湿的了。
他正要说话,陆昭明已转身自屏风上扯下了张小元方才擦头发的白巾,丢到张小元头上,愣生生吓了张小元一跳。
“师父说你前些日子刚生过病。”陆昭明面无表情,“小心再染风寒。”
他面上神色那么冷淡,可口中所说的却是万分关心的话。张小元怔怔看着他一动不动,他便主动伸出手,为张小元擦了擦头发,而后目光下垂,见张小元领口松垮,不由微微皱眉,认认真真将他的领子拉紧了,又说:“师父让我照顾你,你自己也当多注意一些。”
张小元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呆愣愣点头,莫名有些面红耳热,急急忙忙自己接手擦着头发,一面说:“谢……谢谢大师兄!”
长这么大,除了娘亲之外,还不曾有人为他做过这种事。
他又偷偷去看陆昭明的脸。
陆昭明神色冷淡,见张小元听了劝告,便不再多言其他,他在桌边坐下,吃了几口饭,又放下筷子,抬眼向张小元看来,问:“你不吃?”
张小元还顶着微湿的白巾,急忙捧起饭碗,不住点头道:“吃!我现在就吃!”
论剑台上仓促一瞥,而后又因陆昭明神色冷漠而不敢细看,他倒不曾发觉自己的大师兄竟生得如此好看,又不似梅棱安一般满是媚气,那剑眉星目,看起来就该是个执剑的侠客。
他不由又看了陆昭明一眼,不想却被陆昭明逮了个正着,二人目光相对,陆昭明神色冰寒,吓得张小元一缩脖子,专心盯着碗里的米粒,再也不敢多看。
18.
屋内只有一张床。
张小元看着狭窄的床榻,认真思考起了今夜的睡眠问题。
就算他年纪略小,那也只矮了陆昭明半个头,好歹是两个大男人,挤在这么小一张床上?真的够睡吗?
可还未等张小元想出个结果,陆昭明已将身后的桌椅拼了起来,勉强够他半个身子,他将外袍披在桌上,直接跳了上去,抬头一看张小元,说:“睡觉。”
张小元迟疑问:“大师兄,你……睡这儿?”
“寝不语。”陆昭明已捻熄烛火,冷淡回答,“睡觉。”
张小元:“……”
张小元爬上床,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翻来覆去犹豫了一会儿,隔壁屋里便响起了震天的呼噜声。
二师兄不愧是真龙血脉,呼噜打得也像在龙吼。
张小元觉得自己今夜别想睡着了。
他闭目养神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一手支着头坐起来,甚至偷偷看了看陆昭明。
陆昭明背对着他,他不知道陆昭明是不是睡着了,若是换了其他人,他或许还能和他们来个即兴夜谈,可这人是陆昭明,他根本不敢问陆昭明是梦是醒,他又转过身盯着床幔,在呼声中昏昏欲睡——
叮。
张小元吓得一下睁开了眼,惊慌失措地四下寻觅漂浮在半空中的怪字。那些字可不在陆昭明头上,而客店的窗虚掩着,张小元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开了一条缝的窗框边钻进了几个字。
「花琉雀,各州府追缉在逃采花大盗,武功高强,所犯风流债无数,江湖排名一百九十六,轻功可进江湖前五。」
等等,这字竟然还能穿墙?!
张小有些紧张,认真竖起耳朵倾听时,门外确实有极轻的声响。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个花琉雀的对手,江湖排名一百九十六已算是高手了,他甚至不知道陆昭明能否应对,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或许该等这人走过去后,叫醒走廊另一头那间屋子里的佘书意与王鹤年——
叮。
他又眼睁睁看着窗缝里冒出的那行字发生了变化。
「各州府赏银合计:金一百两」
张小元:“……”
19.
张小元飞速在心中做了一个计算。
金一百两!
那可就是五百两银子!是能让他们五个人吃上几百年的米!加上一大幢带大院子还舒适的石砖青瓦房!
要什么命!冲啊!!!
张小元激动扭过头,正想要拍醒陆昭明,却发现陆昭明早已醒了。
他盯着那扇窗,手中紧紧握着他的剑,见张小元朝他看来,也许是怕张小元不懂,还对张小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张小元莫要说话。
张小元心情激动,不知要如何表示外面人的身份,可他又不敢说话惊动花琉雀,只得不住朝陆昭明打手势。
他用手比划出数银票的模样,又张开手指,比了一个五,试图告诉陆昭明外头走过去的不是什么梁上君子无耻小人,那分明是奔跑着的白花花的银子!
陆昭明好像没有看懂。
花琉雀只是从他们窗外经过,那脚步声离得稍远了一些,陆昭明立即蹿到了窗边,从窗缝中往外看。
他身形灵敏,这么大的动作,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花琉雀也丝毫不曾察觉,张小元担心陆昭明就这么放过花琉雀,便更加卖力地朝陆昭明比划,可他方才将手抬起来——陆昭明忽如猫般猛地蹿出窗外,将那窗扇撞得一响,张小元吓了一跳,急忙抓起床头的剑追上,一面大喊道:“大师兄!那是会跑的银——”
他跑到窗边,正见一名着了夜行衣的男子惊慌跃起,企图以轻功顺着廊柱攀上屋檐,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陆昭明轻功略不如花琉雀,若花琉雀蹿上屋檐,必然可以顺利逃脱,一百两金子可不能飞,张小元万分紧张,几乎脱口大喊道:“他是花琉雀!官府赏金一百两!”
陆昭明身形慢了花琉雀一筹,若照常理而言,他是擒不住花琉雀的,可张小元话音未落,他已毫不犹豫将手中尚未出鞘的长剑掷出,正狠狠击在花琉雀的小腿上。
夜中寂静,张小元很明显听见了腿骨折断时发出的咔嚓声响,伴随着花琉雀惨绝人寰的尖叫,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他眼睁睁看着花琉雀捂着腿摔下房檐,而陆昭明的剑被他丢出老远,从花琉雀的腿上弹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扑通掉进了客栈院内的水井里。
张小元目瞪口呆。
那是师父传给大师兄的剑吧!
大师兄真的一点也不心疼吗!!!
陆昭明已落在花琉雀身边,低头看着他,他到这时候才接上了张小元方才说的那句话,蹙眉问张小元道:“花琉雀是什么人?”
张小元:“……”
大师兄根本不知道花琉雀是什么人,就打断了他一条腿?!
张小元不由想起论剑台时陆昭明与散花宫大弟子的那一战。
陆昭明将散花宫大弟子踹下了台,还说自己是点到即止。
那时候张小元并不信陆昭明的这句话,如今看来——
对不起,大师兄,误会你了!
原来你说的是实话!
第5章 凤集县衙
20.
“大师兄,他叫花琉雀,是个采花大盗。”张小元紧张向陆昭明解释,“各州府赏金丰厚,若抓了他去见官,换来的米够我们吃几辈子了。”
花琉雀捂着腿大喊:“什么采花大盗!老子至多只是个浪荡子!”
陆昭明瞥他一眼,道:“闭嘴。”
花琉雀疼得满额均是豆大的汗珠,却仍咬牙切齿骂道:“你情我愿之事!凭什么说老子是采——啊!”
陆昭明一脚精准踢在了他的伤处,用的力气虽不算太大,可对于一个折了腿的人而言,这显然已是极为可怖的酷刑。
“太吵了。”陆昭明冷淡道,“噤声。”
花琉雀:“……”
好汉不吃眼前亏,花琉雀一向很懂得这个道理。
他闭嘴了。
此时已是深夜,他们闹出的动静几乎惊醒了客栈内的所有房客,张小元请店伙计代为报官,王鹤年也披衣出来,站在二楼看向院中,还愣了片刻,才出声问:“昭明,这是出了何事?”
陆昭明指着花琉雀:“采花贼。”
花琉雀一听这三字便觉不服,他出声辩解,可起头的“老子”二字尚未出口,冷不丁瞥见陆昭明的目光,瞬间就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气得发抖,奈何技不如人,只能小心翼翼看着陆昭明,提防着他下一步举动,一面抱着腿小声念叨:“采花贼?啐!”
张小元见陆昭明只解释了这三个字便不再多说,他在心中叹气,一面对着二楼的王鹤年抱拳一揖,道:“师父,他是花琉雀。”
王鹤年比陆昭明要关注这些江湖琐事,自然也听说过花琉雀的名号。花琉雀初入江湖时拜在散花宫门下,只是他生性轻浮,又喜流连烟花之地,很快便被逐出了师门。可他确实是习武的好苗子,不过靠着从散花宫内习来的功法基础,加上这些年的研习自创,竟也真成了江湖上一流的轻功高手,硬功夫虽略差一些,却也足以排入前两百中。
而他离了散花宫后,所行之事越发离谱,半年前有数名女子报官说他是采花恶贼,至此他便上了各州府的追缉榜,追捕的赏金也越发丰厚。
张小元听王鹤年说了几句前因后果,再扭头看一看被陆昭明扯下面巾的花琉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花琉雀一定不怎么喜欢男人。
否则就凭他这幅白面书生唇红齿白的模样……如今梅棱安座下的大弟子怎么说也该是他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