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山路里仰头一瞥的那个背景和形象,很是不错,不如就做那个吧?
可是,要真的把树木什么都做出来,不是那么简单的,这过程中,她的衣食住行该怎么办?
方才她自己都说了,工作是自愿的,可雇主方面,是否要提供食宿啊?
于是,后知后觉的顾大小姐终于反应过来了,倏地偏过头,神情里带着一丝不自然,嘴唇翕动了好几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若若,怎么了?可是想到了做什么样子的?”段天谌心情甚好,眉目含笑的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顾惜若看到他那两个小酒窝,心里顿时有些痒痒的,试探的伸出手去戳了一戳,而后像是被烫到一样,唰的拿开,结果却发现某人根本就没有阻止的意思,甚至还有些鼓励的意味。
她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白皙的小手指往左脸那个凹下去的地方戳下去,饶有趣味的玩了片刻,而后才缓缓开口:“段某人,我觉得我应该要有衣食住行方面的要求。”
段天谌挑眉看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你得给我吃好的,住好的,穿好的,睡好的,全力以赴为我营造一个良好的捏泥人的环境,这样我才能够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将情感倾注其中,将手法用得愈来愈纯熟。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某女白了他一眼,手下的动作依旧不停。
段天谌被她戳得有些痒痒,连忙握住她的手指,定定的盯着她,饶有兴味道:“若若,你说说看,何为吃好的,住好的,穿好的,睡好的?说出来,就算是为了我的小泥人,我也一定不会吝啬的。”
他还真是看不出,他的王妃竟然如此可爱——傻得可爱!
整座谌王府都是她的,她居然还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真不知道顾硚是怎么教她的。
而且,亏得之前她还信誓旦旦的说要为他服务,不曾想,这服务还是有条件的。像这般毫无见好就收的退让意识的人,估计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顾惜若却不知道他的想法,见到鱼儿上钩,心里自然是大喜,咧嘴偷乐了下,兴高采烈的道:“今日,我在山洞里吃到了一只很好吃的烤鸡,而且对烤鸡的做法很感兴趣呢!”
“这好办,今晚府里不做晚膳,直接在院子里架起柴火,让你去切身体会一番。”
“还有,那日我回将军府吃到了十分鲜美的西瓜,那瓜肉简直是太好了,至今想来我都要流口水了!”
“可以,回头我就让青擎去将军府问问,到底是什么瓜种,给你找回来,让你一次吃个够。要是觉得不解馋,还可以在王府里辟出一块地,专门给你种瓜。”
某女双眼顿时大放光彩,觉得段天谌可真是太可爱了,如果不是顾及着所谓的形象,她或许就要跳起来,惊喜的尖叫一声。
不过,顾大小姐向来都不懂得见好就收的,这不,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后,愈发得寸进尺起来,扬着眉,笑意嫣然,“段某人,我觉得你那张床不错,可不可以跟你换换?”
语毕,她顿觉腰间一紧,头顶光线一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就被某人压了下去。
她愤恨咬牙,却见那张俊脸突然凑了下来,一股独属于他的阳刚气息将她笼罩在其中,整个人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他俯身,额头抵着她的,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略显喑哑的笑声,甚是愉悦道:“要床,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有报酬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透着一股沙哑,眸光幽黑深邃,比海平面更平静,却似乎在她看不见的海底里波涛汹涌。
顾惜若眨了眨眼睛,看着突然放大在自己面前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着迷有些晕眩。
之前还不觉得有多困,却在定定的盯着他的眼瞳时,困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拍了拍小嘴,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呵欠,有些不悦的推了推某人愈来愈近的脸,一掌正好拍在了他柔软的嘴巴上,闭着眼睛,径自嘟囔道:“段某人,我困了,不和你玩了。有什么事儿,等我醒来再说啊!”
说着,她头一歪,均匀的呼吸声顿时传了出来。
呃——
段天谌顿时傻眼了,许久的维持着那个姿势,忽然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
这女人,也太会挑时间了吧?
他无奈的苦笑,随之翻身躺在她的身侧,凑上去,想要看看她是否在装睡。
却发现那张小脸上满是疲惫,眉头也紧紧的拧了起来,根本就没有一点装睡的痕迹。
许是知道她累坏了,他连忙拿过滑落身下的软毯,轻轻的盖在了她的身上。
侧着头,用指腹轻轻的摩挲了下她的脸颊,感受着其下柔腻光滑的肌肤,嘴角顿时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片刻后,却见他微微抬起顾惜若的小脑袋,将自己的手臂枕在下面,另一只手则横在她的腰间,彼此相拥着,闭目养神。
……
狭窄的山道上,杂草集结,灌木丛生,稍不注意就会被斜曳出路边的荆棘绊倒。
言畅捂着胸口,站到一处高地上,极目远眺,却发现流云浮游于天际,四周树木层叠,荒凉偏僻,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皱了皱眉,大步走到蒙面人身旁,有些担忧道:“主子,此处位于深山之中,人迹罕至,一时半会儿估计也走不出去。是否需要寻处地方歇息会儿,再做打算?”
尽管他的声音里极力掩饰起那一抹焦急,可蒙面人是什么人,自然从他的话中分析出了此刻不太妙的处境。
不过,在此之前,他多少都猜到了一些,却见他嘴唇颤抖着,整个身子几乎要缩成一团,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可。正因为地处深山,人迹罕至,才更需要快点走出去。多留在这里一会儿,变故就会越多。”
尤其此刻他还中了名叫天极冰的寒毒,毒性霸道,发作起来也是痛苦万分,说是生不如死都不为过。
该死的,顾惜若那个女人还真是够狠心,不仅刺到他的腰腹,让他行动如此不便,居然还在烛台上抹上了寒毒。
居然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出一层浪来,他还真是小看她了。
言畅闻言,眉心顿时拧成了一团疙瘩,眼里写满了不赞同。
可因为担心着他体内的寒毒,也知道此刻拖延下去并不是办法,想了想,却见他弯下腰,半蹲在了蒙面人身前,恭敬道:“主子,您受了伤,还中了寒毒,走起路来也很吃力。不如让属下来背您吧!”
他虽然也受了段天谌一掌,可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人,背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蒙面人自然知道自己这么走着,根本就不是个办法,可要他撇弃面子让属下背,一时间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言畅见状,却不马上走开,而是继续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他知道,自家主子并不是轻重不分的人,只是一时有些放不开而已。等想通了,自然就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蒙面人定定的盯着那方宽阔的后背,神色莫辨。
即便此刻烈日当头,却依旧止不住那股肆意蔓延游走的冷意,仿佛是由心底里扩散出来的,冷得整个灵魂都为之颤抖。
他咬了咬牙,在言畅的等待中,慢慢的爬了上去,心里对某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恨到了咬牙切齿。
等着吧!
总有一天他会讨回这笔债,让那两个狼狈为奸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伏在言畅的背上沉声问道:“言畅,之前不是让你给裘充发信号,叫他们赶紧赶过来的吗?为何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人影?你确定这信号发出去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言畅顿时也记起了这回事儿,心头顿时浮起一股不安的感觉,想也不想就偏头过去,道:“主子,属下确定,这信号绝对是发出去了的,并且还沿途留下了记号,应该不会出问题的!会不会是裘充找不到路……”
他试探的说出来,只是越到最后,底气也就越来越不足,心里慌乱的同时,忙将视线偏向背上的蒙面人。
“不会找不到路,”蒙面人直接否定了这种可能,冷酷的目光直视前方,似乎透过面前的树木看到了段天谌的动作,忽而冷笑道,“这个时候都不出现,怕是中了段天谌的埋伏,凶多吉少了。”
进山之前,他没想到段天谌会真的来救顾惜若,是以根本就没有安排下多少人手。
而当时,他们被段天谌追在身后,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发了信号出去,本意是想让守在山洞外面的裘充带着顾惜若这个有力的人质过来,进而谈判相救。
但是,后来顾惜若自己出现在荒郊野岭,紧随其后也发生了种种事情,倒是让他暂时忽略了裘充这方面的事情发展。
如今想起来,后颈顿时一凉,挣扎,恼恨,最后均化为浓浓的不甘,不甘心自己竟会败在一个从小都被他看轻的弱小王爷身上。
本以为,段天谌捣了他的暗桩据点,他又抓了顾惜若,并且掐住了对方的软肋,顶多就是个平局而已。
后来,在事情即将落幕的时候,他也不是不能扳回一局。
只要他利用手里握有的筹码,绝对能够逼得段天谌乖乖就范,甚至是俯首称臣。
可在那样的情境之下,他受了伤中了毒,处境已经是狼狈不堪,在对方的眼中,他或许就像个手下败将一样。
即便抛出了他的筹码,在气势上始终都矮了一截。
这与他所预想的羞辱恩赐完全不同,倒像是为了自保而破釜沉舟,奋死一搏。
他自认,这样的羞辱,他无法忍受。
这些年,他身居高位,受惯了别人的追捧和供奉,哪里愿意做出这样不要尊严和面子的事情来?
只是,没想到他自己抛弃不了这份骄傲,段天谌却能,而且能做得十分彻底。
他还以为,段天谌足够骄傲,做什么都可能,就是不可能示弱伪装。
不想,他还是低估了段天谌的忍耐力,也低估了他想要摆脱自己掣肘的决心,是以在一次次的挑战中,对方的脸被他踩在地上,肆意践踏,转身之后却能开始修习起高深莫测的武功,等待着今日的翻身反击。
身居高位者,居然不惜以尊严示弱,以伤痛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延长了他发现的时间,可真是够无耻够隐忍的。
或许,从今天开始,他就有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了!
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人生漫漫,总得有点乐趣才是!
思及此,蒙面人露在外面的眼睛里顿时划过一丝兴奋,似乎很是期待棋逢对手巅峰对决的那一日。
“主子,属下有一事,十分不解。”言畅咬牙运功,努力的抵抗着背上源源不断的寒气,没看到他眼里的异样,只是专注而小心的看着脚下的路,拧着眉头道。
蒙面人闭上眼睛,那低沉无波的音调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慵懒,“说说看,你哪里不理解了?关于段天谌的?”
“是,也不是,”言畅思忖了下,这才淡淡道,“属下不解的是,谌王既然拦住了主子,为何还要去对付裘充?且不说,他是从哪里得知此人的,便是毫不掩饰的针对之意,也很值得人推敲。依属下来看,裘充与他并无瓜葛,怎么会如此特意……”
不想,蒙面人闻言,却是猛地睁开眼,毫不掩饰里面的一片冰芒。
他想,他知道段天谌的目的所在了。
对方应该是知道了当年的一些事情,才对裘充格外关注。
指不定,在重创他和擒住裘充这两种抉择中,段天谌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他们是彼此对立的,就算有朝一日他被打败了,也绝对不会吐出任何有关于十七年前的事情真相。
但是裘充却不同。
有时候,在生死面前,再铁血的男子都会忍不住酷刑的折磨,进而招供的。
若是抓住了裘充,威逼利诱之下,说不定多少还会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思及此,他暗道不好,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塞到言畅手中,冷声吩咐道:“言畅,你带着这样东西,去柳府求见柳国舅,让他们带人过来,务必要抢在段天谌的人面前,将裘充给我带回来。带不了活的,那就带尸首!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记住,路上小心点,段天谌怕是设下了不少关卡,别被他的人逮着了。”
当年,若是没有自己,裘充也早已身首异处。
横竖,裘充也活得够久了,绝对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坏了他的全盘计划。
言畅见他少有的喜怒行于色,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将他小心的放在路边,抓起他手里的玉牌,犹豫了片刻后,才担忧的看向他颤抖不止的身体,关切道:“主子,可您中了寒毒,若是不赶紧医治,怕是……”
“不,大事要紧。”蒙面人却是举手打断了他的话,露出黑布外面的眼睛里寒芒遍布,“段天谌想要越过我将手伸到我的身后,我哪里能让他如愿?表面上看,他费尽心思伤到了我,还把顾惜若救了回去,是他赢了。可只要裘充还在我的手里,只要我手里还握着他的软肋,事情就没那么容易结束。你且看着吧,我和他之间的争斗,绝对是——不死,不休!”
他冷冷笑着,一直冰冷示人的眼里忽然裂开了一道缝,亮出了束束寒光。
言畅见状,不自觉地吞咽了几下口水,只觉这样的主子实在是太过陌生,像赌场里的赌徒,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可是,他哪里知道,此刻在蒙面人的心里,与段天谌的较量,早已与赌博无异。
横竖都需要下注,就看谁能抢占先机做庄,谁能诱引对方加大赌注,最后给予对方沉重乃至是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