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重阳一直传回来祁福全和汤隽交往过密的消息。
有人的地方,就有拉帮结派,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裴金玉和代王估计着会发生点儿什么事情,还真没有想到会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日落时分,除夕带回来了赵王身死的消息。
裴金玉震惊的一时间无语。
代王倒是出声了,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林家的好运似乎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其他的人,不管是不是混蛋,遭遇都让人窝心。
林峻游死在了发妻的手里,赵王林默之是怎么死的,还不知哩。
除夕带来的只是官方说明,祁福全和汤隽会于明早对外声称,赵王是被洛阳来的刺客杀死的。
而就在刚刚,祁福全和汤隽已经派兵围住了马洺,这其中的猫腻就算不说也很好猜出来的。
这是起了内讧,赵王被自己的属下干掉了。祁福全和汤隽联手,马洺肯定也不会是对手,明早祁福全和汤隽保准就成了这晋阳城中说话最管用的。
嘉荣骂了句:“他们好卑鄙。”
像这种事情,真不是一句“卑鄙”就能总结的。先前赵王造反,哪怕从此和皇帝南北割据,也还可以被总结为是闹矛盾的两兄弟。
如今赵王身死,祁福全和汤隽扯起了反叛的大旗,他们算什么呢,不过是乱臣贼子、师出无名。
天下人一看,他们都可以起兵,那我不高兴了,我也纠集一帮人起兵算了,连理由都不用找寻了。
以后大宏国民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你吃了吗”,而是“你反了吗”。
这场乱局,不好收拾哩。
裴金玉这就命人给她爹送消息。
代王问她,现在城内戒严,这消息该怎么往外送呢?
他不过是好心好意,裴金玉却一翻眼睛道:“要你管。”
她爹收集消息的渠道,要么她爹亲口告诉他,反正她是不会说的。
裴金玉唤来了裴筝,小声嘱托他,让他去一趟磨盘西街,街尾处有一家书铺叫做“颜如玉”,然后以手描了一个团锦结作为信物。
只要将消息送到了那里,不出几日,她爹准能得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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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赵王是被洛阳城来的刺客杀死的,这主意还是汤隽想出来的。
要说汤隽这人,还真是有意思的紧。若说他不贪心,却偏偏放着好日子不过,做出了造反的事情。可若说他贪心,他只吞了马洺的两万兵力,至于赵王的七万人,他一人都没有要。
祁福全本来都想好了,若是汤隽觉得不公平,准备从赵王的兵里,抽调出一万,让给他的。
可他连提都没提,祁福全吃饱了撑得才会主动提议。
两人一夜无眠,杀了几百个赵王从洛阳城中带来的死忠,剩下的人就老实了,誓死效忠。
汤隽长叹了口气,把后头的事情交给了儿子汤小喜,自己睡觉去了。
一直忙到午时,祁福全用了两百人,终于将赵王的兵马重新登记了一遍,说的是七万兵力,实际上是六万五,那多出来的五千不知是赵王虚张声势,骗他们的,还是赵王个笨蛋被人骗了。
这比祁福全预想的还要好了很多,赵王的六万五千人马,再加上他自己的五万人马,他也是十多万大军的首领。
这种感觉就好比,有一次赵王喝醉告诉他的偷坐龙椅的事情,赵王说坐在龙椅之上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他当时还在心里笑话赵王,想要夺位就夺位,坏就坏的正大光明,何必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尽整这些骗人的话语。
不曾想,他看见名册的那一瞬间,居然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却顿时因着想起了到死都没能坐上皇位的赵王,而坏了心情。
转而他又想,祁家和赵王的情形并不一样哩。赵王至始至终都是赵王,从来都没做过储君。而祁家原先本来就手握十万大军。
如此,祁福全终于安了心。
有些事情就要赶着办一办了。
他叫来了祁家的大管家祁磊,对他道:“你去一趟邯郸,将福珠接回来。”
祁磊有些糊涂道:“五娘子不是已经从赵王府回来了。”
祁福珠在祁家姐妹中排行第五,而祁磊口中的五娘子却是那个冒牌货“祁福珠”哩。
这已经成了祁家秘而不宣的事情,逃婚到邯郸的祁福珠,已经被祁家抛弃。
祁福全此时却道:“那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为了给赵王一个交代,我不得不将福珠许给他。可福珠既然不愿意,我这做哥哥的当然不能勉强于她。如今赵王已死,我的妹妹自然是要接回来的。”
祁磊有些为难地问:“若五娘子不愿意回来,可怎生是好呢?”
祁福全道:“你事先与红鹃联系,告诉她,完好无损地带回福珠,我许诺她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变。”
祁磊明白了,敢情五娘子能够偷跑出晋阳,不是她聪明,而是大公子放了水。就连五娘子的心腹丫头红鹃,其实也是大公子的心腹哩。
祁磊是有些害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公子的,磕头领命,正欲退去的时候,只听大公子又道:“路上恐怕不太平,多带几个人去。且,进出邯郸城可并不容易,你多费费脑筋。还要快,接回了福珠,祁家刚好可以过个团圆年。”
祁磊称“是”,躬身退了出去。
并不敢耽搁,这就挑了几个脑瓜子灵活功夫也不错的家丁,出城,往邯郸而去。
出城三十多里,走到一处山坳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祁磊勒住了马,下意识观察周围的地形,只见两山全是黑乎乎的石块,并不见什么可疑。这就放下了心里的怀疑,打马继续向南奔去。
祁磊不知,这两边的山上可是藏了很多很多人哩。
裴七里的两万大军,就在这边山坳的背后搭营,按照裴金玉的指示,先隐藏,然后等待时间,做一支突然插入敌人心脏的尖兵。
就在祁磊一行走过山坳的时候,裴七里就得到了消息。当然没有人认识祁磊,他得到的禀告是有一伙可疑的人向邯郸驶去。
裴七里道:“让他们记住那伙人的特征,他们要么不回转,只要一回转就将他们截下。”
藏在这里不止隐秘,还是进入晋阳的必经之道,能找到这么一个宝地,多亏了贺齐一家哩。
贺齐的媳妇张氏,本就是这山中的猎户出身,对这片大山了如指掌。
裴七里觉得自己捡了个宝,贺家一家人也因着能出上力而特别的开心。
小人物的快乐是很简单的,知恩图报、孝顺父母、手足相亲,睡觉都睡得踏踏实实的。
这是皇帝用重金也买不来的。
皇帝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合眼了,不是不想睡,而是闭上了眼睛脑子还是很清醒,不停地运转,不停地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会想起他父皇就算了,可以算作是对亡父的惦念。
会想起那个怀着他骨肉惨死的宫女也就算了,也可以算作是对亡子的内疚。
可特么的,老是想起赵王是几个意思?
难道是想让赵王去死,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
睡不好觉的皇帝,脾气的暴躁程度直达五颗星。
上朝的时候,根本就没人敢招惹他。就连一向嚣张的肖宰相,被无情地喷了几次后,也学得很乖了哩。
可是皇帝觉得不过瘾,老是感觉胸中有一口闷气,发泄不出去。
下意识看了看裴天舒,心道,自从他病好上朝,就收敛了身上所有的气息,譬如霸气、锐气,就连英气也没了呢。感觉他就跟个没魂的人似的,只剩个躯壳站在这里,从不对朝中的事物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
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皇帝想安在裴天舒头上的罪名。
最为一个新登基的皇帝,训斥一个也算是他师父的重臣,这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
皇帝的小心扑扑乱跳着,清了清嗓子,正想叫忠义王出列挨训。
就忽听,朝堂外有人大呼,“六百里加急”。
皇帝顿时忘记了找裴天舒的事,道:“快,快呈上来给朕看。”
他第一时间在心里做了一个最好和一个最坏的设想。
最好的设想是刘通攻破了晋阳城,而最坏的则是赵王打下了几座几座城池,而今正在攻打邯郸。
皇帝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打开刘通的奏折,皇帝呆了。
奏折上的第一句话就是:腊月十九,赵王遇刺,身亡。
皇帝心道,敢情他这几天老是想起赵王,是他在向自己托梦啊。
皇帝的心情实在是不好形容,头一个反应是太好了,以后就算他生不出来儿子,也没人敢正大光明地和他抢皇位了。可是说舒心吧,舒的又不太开,好歹死的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善于同情弱者的皇帝挤了又挤,挤出了两滴眼泪,骗骗别人,也骗骗自己。
底下站着的裴天舒真替他着急,哭个毛啊,他倒是接着往下看啊。
要是裴天舒猜的不错,下面刘通肯定还汇报了皇帝被扣了脏盆子的事情。
这儿的人就流行光明正大的讨伐,不时兴搞点儿阴谋诡计的暗杀,尤其“主谋”还是皇帝。
他女儿那儿来的消息是祁家联合汤隽已经出了声明,誓要同皇帝这个不敢正面应战的小人斗争到底。
皇帝擦干了眼泪,准备再看一眼奏折,就将赵王已死的消息宣布,然后还想大度地表示不再追究赵王叛乱的事情,让赵王还是以王爷的身份厚葬。
再一看,尼玛,又傻了。
皇帝大怒,尼玛,朕什么时候派人去暗杀赵王,朕怎么不知道呢?
这是赵王死了,也不让他安生的节奏?
肖宰相见这一会儿的光景,皇帝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丰富了,就多嘴问了一句:“皇上,到底是什么紧急军情?”
皇帝将奏折递给了身旁的太监,沉声道:“念。”
肖宰相一听,心说怪不得哩,皇帝刚刚一会儿喜,一会儿悲,一会儿又大怒的。原来是去了一个心头大患,偏偏又是亲弟弟,关键是又被人诬陷了呢。
众大臣听完,开始交头接耳。
有人说:“赵王身死的消息,会不会是赵王故意放出来抹黑皇上的。”
这种说法当场就被反驳了,“眼看快要除夕,赵王吃饱了撑得才会诅咒自己来抹黑皇上。”世人还是很在意吉利这回事的。
其他人一听有理,就又有人跳出来说了:“一定是祁家在搞鬼,害死了赵王,来抹黑皇上。”
这个观点大家一致同意,就连皇上本人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亏是一定不能吃的,万一载入了史册,是要被人指摘一万年的。
皇帝当下就吩咐了,快,快,哪个文笔好的,给朕撰文抹回去。
这时候,皇帝又想起了裴天舒,当然不是要训斥了,而是好声好气地问:“忠义王可有什么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