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会帝转了头,平淡无波的眼睛扫过她写满不甘的清丽脸庞,还是轻笑出声:“贤妃,你是朕的贤妃。而她,却是国长公主。”
好一个国长公主,还是个生性淫乱的国长公主!可是这些话贤妃是不能说的,她咬唇欲泣,方才一张口,元会帝似乎早已知晓她的意图,声音很轻地道:“禁言。夜已深,贤妃跪安吧!”仿佛生怕吵醒了某人。
贤妃的一张脸都气成了白色,却只能柔柔一拜,“臣妾告退。”
她气急败坏地下了宫门,绿妆捧着一件绯色的薄披风上前,却被她一把拂开。
绿妆知晓她此刻心情不佳,便小心翼翼地劝解:“娘娘莫恼,皇上只是一时被迷了心,迟早会明白娘娘的真心。”
“莫说这样的话哄我,皇上心里想的什么本宫还能没有你清楚!他对我根本就无心。”
绿妆小心应了声“是”,却又紧接着开解道:“娘娘尽说些气话,皇上若是对娘娘无心,又怎会让娘娘掌管着后宫。”
“后宫?他的后宫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
“这不也正说明了皇上爱重你。”
“屁,他是在拿我当女管家使呢。”
绿妆的脑子转的飞快,记起了主家的吩咐,很小声地在贤妃耳边道:“娘娘,不如给皇上张罗几个美人吧。如此若能拉回皇上的心,皇后的位置何愁……”
贤妃发作了一通,心里的怨气稍稍平息下来,好生计较了一番,觉得绿妆说的有理,只是这美人还是莫要她来送的好。眼下,倒是有一人比她更合适。
思量了一番,贤妃仔细打量着绿妆,瞧她至始至终低垂着头,加之容貌一般,是个让人放心的,便低声说了一句:“你是个好的……”
贤妃走了之后,元会帝又静站了许久,远远地听见更夫敲过二更天,他才唤道:“刘铮。”
“驸马。”从隆重的夜色里走出一个黑衣人,他一直隐身在这里,可是贤妃来的时候并不曾觉察他的一丝踪影。
刘铮唤元会帝驸马,自是因着他出自公主府,本是长公主的贴身内侍。元会帝兵临洛阳城之时,便是他奉了公主的口谕,打开了洛阳城门。
而这一声“驸马”,显然也是得了元会帝的认可。
“我同长公主没有子嗣。”
顿了片刻,元会帝又说:“今日我瞧着畅之的女儿,那神韵竟同公主幼时有些相似,便做主认了她做义女。”
这两句话的意思,刘铮听明白了,这是给长公主认了裴家的女儿做义女。
他冷哼了一声:“驸马难道不知公主同裴家的过节!是了,想来那裴家也是得了驸马的意思才敢去办那样的龌蹉事。”
元会帝被刺的心中一紧,半晌才自言自语似的喃道:“我瞧着真的很像,你且先去看看,看过了再说。”
刘铮没再反驳,往后退了一步,再次隐在了黑暗里。
****
黎明来的很快,离裴金玉生辰,只差了这么一天。什么都没准备的方氏忙的脚不沾地,宴客用的小食、菜肴、水果,哪一样不得现买。她倒是也想学老太太来个卧床不起,可是裴天恒说了,她要是敢病,就把管家的大权交给楚氏。
她的命可真苦啊!给府中管家婆子交代事情的空档,方氏还抽了个个空,撕毁了几条帕子。
他们家绣娘也命苦啊,得玩命地多绣几条帕子,好让方氏没事泄泄愤。
不得不说,方氏除了心眼小点、人威猛一点,办事还是极其靠谱的,端的是雷厉风行的作风。虽然只有一天,裴金玉的周日宴还是仓促间召开了。
负责接待男宾的人选定下了裴天恒、裴天舒两兄弟。方氏和楚氏自是负责接待女客。
陪着各家小公子们交际的是方氏的两个嫡子,十岁的裴智和八岁的裴优。就是接待各家小娘子们的人选有些麻烦,裴家唯一的嫡女裴金玉还是个小奶娃,最后这重则就旁落在了裴天恒八岁的庶女裴雪身上。
才将清晨,裴家就打开了府门,迎接着四方的宾客,倒也是有条不紊。
裴家的宾客身份极其的复杂,其原因就在于他们归属的是哪一方的势力。
譬如一向和裴天舒交好的保皇派的土鳖们,还有一向和楚氏的爹交好的清流们,又因着皇帝亲封了裴金玉一个汉寿翁主,就连宗室也赏脸莅临。
仔细瞅瞅,裴家女儿的周日宴上究竟来了哪些人?
嗯,就和平时皇帝上朝一样,该来的不该来的一个都不少。
而作为主人的裴家,倒也能张弛有度,不卑不亢,任谁来了都是一副笑脸相迎。
便也有人在心里暗自将他们恼怒上了。
——呸!墙头草。如此这般想的是土鳖们。
——呸!巧言令色。如此这般想的是清流们。
宗室们的想法则很简单,别管他裴天舒是土鳖还是清流,总归是皇上眼里的人。哪怕他没有入仕,总归是个有圣宠的。
一场周日宴席端的也是风流暗涌,裴天舒笑那是因着定力好,裴天恒笑就是因着他单纯可爱,一心觉得自家的面子够大,可不,最后还来了一个成王世子和一个代王。
成王世子是皇帝的亲侄子,他爹也就是成王,是皇帝仅剩的弟弟了。其他的不是战死就是被牵连,唯一的这一个也就格外的尊贵。
是以,成王没来,派了世子过来,也是格外的荣光。虽然世子也就只有十岁。
至于代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他不仅年岁小,还是个脑袋不灵光的。嗯,为什么这么小就封王,是因为他爹战死了。
相比于十岁还是世子的林浅之,五岁已经封王的林錾,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虽然林浅之和林錾人不大,裴家上下可不敢薄待了他们。
两个小人被请到了上座,周日宴的重头戏终于开始了。
被打扮成年画娃娃的裴金玉隆重登场。
她本来不想出来的,可没有替身,不抓周不行啊!
当然,这是废话,因为至始至终都没人问过一句她愿不愿意被众人围观,犹如她是个耍猴戏的。
抓周必备的物件,胭脂、针线、笔墨等等,早已一一摆放在案几之上,裴天舒将裴金玉放在案几的一头,推了推她的小屁股,示意她往前爬。
裴金玉扭头瞅了一眼裴天舒,眼神里头的是无尽的哀怨。
爬,这么掉份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干,索性盘腿坐在案几之上,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把灰青色的瑶琴。
裴天舒不解其意,一旁的楚氏有些着急,“金玉,想要什么,你就去拿啊!”
裴金玉并不理会,又指了指瑶琴,怕裴天舒不懂,这回她动了动嘴皮子:“爹,拿。”又拍了拍她自己。
裴天舒笑了,“这孩子还会使唤人。”该是有多懒啊!
到底随了她的意,将瑶琴搁到了她面前。
旁边就有人唱着翁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类的吉利话。
没人敢说不好听的,除非他想死。要知道裴天舒可不是个文弱书生,相传他还是皇上军师那会,一箭三雕,重创前朝皇帝派出的平叛大军,只因他给人家平叛大将军张茂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婿一次性地穿了糖葫芦。
你想被穿成糖葫芦吗?
如不想,就请说话小心小心再小心。土鳖除了土点以外,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缺点,唯一的一条就是土鳖们翻起脸来略血腥。
裴金玉的小手拨拉着瑶琴,听起来琴音还算不错,点了点头,小手又一指,这回指的是印章。
裴天舒递过来以后,那人又唱翁主乃金枝玉叶等等等,反正其中心思想就是她尊贵她该拿印章,并且可以一直尊贵下去。
裴金玉将印章拿在手里研究了半天,也没瞧出来是什么材质,兴趣缺缺地将它扔在了瑶琴之上,又点了点不远处的一盘芙蓉糕。
抓周抓到吃的,可不就是贪吃的意思。
楚氏一个劲地给裴天舒飞眼,示意他不许拿那个。
裴天舒并不在意这些,将整盘芙蓉糕都端到了裴金玉的面前。不曾想,裴金玉摇摇手。
“不要这个?”裴天舒不解问。
裴金玉又摇摇手,指指糕,又指指他。
裴天舒恍然大悟,美滋滋地说:“爹给你办事,你赏爹的!”
裴金玉点头。
众宾客大笑。
至此,裴金玉的任务圆满完成,被佳柔抱着去了内院。
☆、第7章 代王小傻瓜
这年头什么都不多,就是熊孩子特别的多。括弧此乃裴天舒的心声。
裴金玉前脚刚被抱走,后脚代王林錾就哇哇大哭了起来,端的是毫无征兆,莫名其妙。
原本热闹的宴席,因为这突兀的哭声,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甚至还有人怀着看好戏的心态。
别瞧代王是个傻的,可越傻就越不好哄。就是傻子,人家也代表了皇家不是。
裴天舒的后牙槽有点儿疼。
对付他娘的时候,甭管他娘出的是什么歪招,他皆可以用一招四两拨千斤的绵力来化解。对付千军万马的时候,甭管对方多么的凶残,他只要比其更凶残,他就会是最终的赢家。
可对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他又不能比他哭的更大声。
至于哄孩子的经验,裴天舒是没有的,这都怪他女儿太让人省心了,就是生气也是不声不响。
裴天舒揉了揉跳疼的太阳穴,又使劲拍了两下耳朵,他站起身子朝人堆里使劲瞅,终于在最靠边的那一桌上瞧见了,满脸写着“这儿发生了什么都和我无关,我送了二两银子,得使劲吃回来”的颜御医颜学庆。
裴天舒气沉丹田,大吼一声:“颜御医,你快过来给代王瞧瞧,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颜御医姓颜,括弧这是废话。他姓了个好姓,就是样貌委实与这个听起来高大上的姓氏不相符,他的脸倒是与阎王的阎比较相配,不怒自威,比门神还具备些恐吓的效果。
颜御医没防着这时候被点了名,他才刚扯下一个鸡腿。“唰唰唰”多少双眼睛扫向了他,还有他拿着鸡腿的手。
颜御医在心里头将裴天舒的祖宗反过来倒过去伺候了不止一遍,面上倒还算镇定,虽然很不舍,但他还是放下了鸡腿,又在水盆里净了净手,这才施施然上前。
望闻问切,也不知颜御医具体用的是哪一种,就见他在代王跟前凑了凑,沉声道:“据下官诊断,代王中气十足,此番哭闹应是受心绪所扰,与疾病无关。”
哭的那么大声,能不是中气十足嘛。看病要是这么简单,他也能当大夫。
裴天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满道:“你再好好瞧瞧。”
颜御医驳斥:“下官已经瞧得很仔细了,我看先生还是赶紧想想代王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如此难过。”言毕,就要起身回座。
“宴毕迟些走,我近来身体有些不适,你好好给我瞧瞧。”主要是后牙槽疼,上火上的利害。
颜御医那张阎王脸罕见地抽搐了一下,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得了颜御医的准信,裴天舒将一张便秘脸转向了裴天恒。
裴天恒倒是有哄孩子的经验,可他在心里就没把这两个身份贵重的小客人当成孩子,绞尽脑汁也不明白王爷将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哭就哭了起来,颇有些为难地看着一旁的成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