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仪候!!!
成眴紧紧咬着牙关,双眼通红,捏着帘子的手已有血迹顺着拳头滴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了帘子,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心里头的恨意已席卷他全身,他握着腰间的刀恨不得立刻去将那人千刀万剐,不!就是五马分尸也不解心头之恨。
“大人!我们这就去杀了那畜牲!给嫂子报仇!”锦衣卫个个捏着刀,面色骇人。
那小侍瞧了眼成眴而后道:“成大人,主子吩咐小的转告成大人,下头的人将人带出来时,仁仪候正在吩咐人要填井,下头折了一条命才将人带出来,成大人可莫要鲁莽,那毕竟是张贵妃的兄长。”
成眴铁青着脸,他知道这是在提醒他,想要报仇不能靠蛮力,仁仪候既然敢做,便是有了十成的准备,如今张贵妃盛宠在身,若是不能一举将其置于死地,不过是白费力气,就算查出来了,也动不了张衾几分筋骨。
毕竟,在那些人眼里,她们不过是两个侍女。
成眴拳头逐渐松开,哑着声音道:“改日定当登门致谢。”
小侍连忙回道:“主子说,谢就不必了,仁仪候生性恶劣,许多女子都折在他手里,主子正在搜其罪证,介时,还请大人行些方便。”
成眴回头看向小侍,却见他眼里并无半分算计,他冷冷一笑,昭王费尽心思送了这么大的人情给他,难道不是要讨些回报么,不过眼下他实在没有半分心思周旋,成眴一言不发径直跃上了马车:“驾!”
他得带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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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前,沈棠安静的跪着,僵硬的往盆里放着纸钱,对前来祭拜的安抚声恍若未闻,好些人见着这情景都忍不住抹了泪,叹息了几声各自安静的离去。
前来祭拜的人走了一轮又一轮,沈棠的姿势从未变过,李葳立在灵堂前神色难明,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可又觉得必须要来,从昨夜到现在,他内心无比的煎熬,他心尖尖上的人,就这么毁在了他的手里。
容莀应该不想见他吧,呵…杀人凶手前来祭拜,谁会欢迎,李葳硬着心肠上了一柱香便转身离开了,他无颜见他。
从始至终,李葳的目光都未在沈棠身上停留半分。
渊王府来的是渊王妃,渊王如今正在边关,自是来不了,渊王妃有意想要安抚几句,可瞧着沈棠的样子又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叹口气道了句:“公主节哀。”
简王来此不过是走个过场,上了一柱香后便急匆匆离开,面色极其不虞,心里好似是揣着大事。
他离开时,正与进来的李昭碰个正着,一个盛宠在身,雍容华贵,一个早被遗忘在角落,这样的两个人自然没什么交集,只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李昭沉默着上了柱香便出了灵堂,走到屋檐下他冷冷一笑,若是容莀在天有灵,他这柱香怕是都点不燃。
此时,成眴已将马车从侧门赶进后院,东衣到时,他正小心翼翼抱着一人往屋内而去,怀里人的容颜被他挡的严严实实,旁人窥不见分毫。
东衣看向一旁的晏轻,晏轻对她摇摇头,东衣转头紧紧咬住唇,捂着嘴眼泪潸然而下。
直到看到马车里那张了无生气的容颜时,东衣实在忍不住蹲下身嚎啕大哭。
前几日,北衣还提着那只公鸡跟她说,要给它讨个母鸡回来。
晏轻将北衣抱进屋内,与南衣放到了一处,二人手脚处明显都有断裂的痕迹,身上几乎无一处完好,西衣拿着帕子手忙脚乱的去擦她们脖子上手上的乌青,边擦边念叨:“不疼了,不疼了,擦擦就干净了。”
“南衣姐姐最爱美了,北衣倒是没心没肺的啥也不怕,乖…不疼…不行,还是很疼的,去找大夫,去找大夫。”
西衣显然已是语无伦次,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后头实在受不住,生生的晕了过去。
过了半刻,东衣踉跄着站起身,语气冰冷:“先瞒着主子。”
公主此时正紧紧绷着那根弦,再知道南衣北衣的事,怕会崩溃的。
仁仪候!
这个畜牲,万死也难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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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
容莀的下葬礼
这日仍是细雨蒙蒙,这雨已经接连下了几天,似是在送别。
前来送葬的人很多,长安街头竟比节日还要拥挤,只唯一不同的是,此时很安静,没有吵闹,也没有低声细语,似乎都怕打扰到那个沉睡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
我又来晚了
不过这是个肥章
前世的交待清楚才能重生哦
第16章
公主府外的两边街道已挤的满满当当,或撑着伞,或戴着斗笠,皆是面色悲戚。
随着司仪高呼“起”后,棺木自公主府缓缓抬出往容候府墓陵而去,沈棠着孝衣跟在一旁,原本艳丽无双的人早已失了光彩,眼神空洞面色苍凉,连红唇都透着白,四天四夜未曾合眼,此时的沈棠犹如行尸走肉,还能安安稳稳的站着全靠心中那股执念死撑。
雨越来越大,送葬的队伍也越来越长,隐隐约约能听见压抑的抽泣声,偶有孩童哭喊着夫子,然随后就被大人捂住了嘴。
城墙之上李葳负手而立,入目处人头攒动,他的眼神紧紧黏着那方棺木,回忆起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那年他八岁,刚刚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又害怕又难过,格外的彷徨无助,可他不敢去问母后,也不敢对任何人提起,便一个人躲到假山后哭的无比凄凉,恰在那时,容莀出现了。
小少年手里拽着两串糖葫芦,蹲在他的面前,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他,犹豫了半晌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这是我好不容易求了母亲买的,分你一串,别哭了可好?”
他一出生便是太子殿下,自幼养在宫中,何曾见过这等民间小食,再是被教养的循规蹈矩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当下就被那红通通的东西吸引了。
糖葫芦很甜,是他吃过最甜的东西,后头他曾差人去买过,可都没了那味道,后来他便知道,真正带给他那抹甜意的,只是那个在他最难过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小少年。
从那以后很多年,他都未见过容莀,他无数次后悔当时怎就忘记问他姓名。
再次相见,便是十一年前的花朝节上,他微服出宫,见到了在桥头的容莀,他第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毕竟如他那般好看的人着实不多,尤其是笑起来时,嘴角隐约可见的梨涡。
可容莀并没有认出他,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与嘉和相遇,一见钟情,互换信物。
他们成了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而他便成了一个笑话,九年的惦记终是一厢情愿,一切期盼落了空,因那人早已不记得他。
他也曾以为对容莀只是幼时的执念,或是一个喜爱的儿时伙伴,可当后来娶了太子妃后,他才明白,那人已经将他所有的情感占据。
他的心,终究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队伍逐渐走远,李葳收了思绪,眼里一片凄凉。
他曾出现于他的黑夜,带给他唯一的光,如今那道光没了,他又坠入了黑暗,至此沉沦。
张佲执伞立在李葳身后,心里生了股难以言说的酸涩,这场万人相送的葬礼史无前例,这种震撼直击人心,似能让人凭空生出不少荒凉。
直到队伍彻底消失,张佲才收回目光:“殿下,回吧。”
这些年东宫与嘉和公主府并无交集,若简王发现殿下出现在此,少不得又要拿出来做文章。
李葳微微闭眼,不过片刻蓦然转身离去,脚步飞快,只留下一句:“不用跟着。”
张佲顿住脚步,恭敬应下:“是。”
若他没看错,殿下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张佲回头瞧了眼队伍消失的地方,苦涩一笑,殿下心里那丁一点柔软终究是彻底毁了,此后余生,殿下又该如何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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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木在倾盆大雨下一点一点被泥土淹没,容莀就此长眠地底,沈棠终是受不住,当即吐了一口鲜血,直直倒了下去。
容候夫人原就担心她会承受不住,一出府便让人套了马车跟着,就怕有个万一,此时恰好派上了用场,晏轻亲自赶车将沈棠用最快的速度带回了公主府。
太医把过脉后松了口气:“公主身子虽受大损,好在憋在心里的这郁结算是吐出去了。”
受了这般大的打击,又小产后几天未眠,今日又淋了这场大雨,沈棠已是身心俱疲,断断续续昏沉了一月。
沈棠昏迷后的第三日,南衣北衣也入土为安。
成眴将南衣带回府成了冥婚,入了成府祠堂,墓牌上刻的是爱妻南衣。
北衣是自小进的沈府,早已没了亲人,沈夫人将她认作义女葬进沈府墓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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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的身子终于好转时,三月也快到了头。
这日,东衣西衣守在外头无声抹着泪,里面的哭声久久不惜,从低声啜泣到嚎啕大哭,直到里头归于平静,二人才擦了眼泪,推门而入。
“公主,您可算好些了。”东衣好似没听见那崩溃的哭声,端着药边喂沈棠边扯开一抹僵硬笑容:“公主您可得保重好身子呀,我们还得替驸马爷复仇呢。
沈棠没出声,但那眼里的凉意让东衣松了口气,只要公主不再一心求死,她便放心了。
西衣在一旁安静的收拾着,眼神有意无意的躲着沈棠,不敢去瞧她。
东衣淡然自若收了药碗:“公主您再歇会儿,奴婢去端些汤来。”
两人自小伺候在沈棠身侧,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她又岂能看不出这二人有事瞒着她,沈棠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而后突然出声:“南衣北衣呢。”
东衣西衣同时一僵,却都未出声。
沈棠眼神越发冰冷,语气带着些惊慌:“说话!”
东衣西衣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西衣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公主,她们没了。”
沈棠直直的看着二人,过了许久才道:“什么叫没了。”
声音显而易见的颤抖,东衣担忧的抬头看了沈棠一眼,害怕再让她受了刺激。
可沈棠眼神凌厉的盯着她们在等着答案,东衣咬唇,她知道这事早晚都得说,那么大两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再瞒得下去。
东衣深吸了一口气,将事情的来弄去脉尽数道来,只隐瞒了南衣北衣回来时身上的伤痕。
沈棠紧紧握着双拳,眼睛红的可怕。
仁仪候!
眼泪再次如涌泉而下,沈棠闭上眼,悲痛而又崩溃。
不久前,南衣还拽着她的衣袖问她会不会给她备嫁妆,北衣抓着那只从北街带回来公鸡追的西衣满院子躲。
如今,这一切竟已如隔世。
阿莀走了,南衣北衣也走了。
院子里十个侍卫也无端横死。
昔日其乐融融,温声笑语的嘉和公主府再也不复存在。
过了半个多时辰,沈棠才睁开眼,眼神深沉而又冰凉,整个人的气场再无往日的柔和。
“寻个时间,去瞧瞧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