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一个新来的敢向这两人挑战,自然需要一点勇气。
郭援和谢广隆很恼火,商量着不仅要击败徐盛,还要狠狠的打击一下他的气焰,要不然以后谁还把他们当回事啊。
两人披挂整齐,用牛皮包起矛头,谢广隆率先上阵,郭援则在一旁观战。
看到这个阵势,白毦士们一阵轰笑。
“老谢又耍流氓了。”有人说道。
“不对。”立刻有人反驳。“这是两个老流氓合伙欺负新人呢。”
“可不是么,真不要脸。”
听得同伴们轰笑,谢广隆言笑自如,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也没有。郭援更是反唇相讥。“有什么要脸要不脸的,赢了才是英雄。真要脸,那得阵而后战,正大光明,宋襄公就是这么干的,可他挂了啊。兵不厌诈,活着才是重点。你看咱们将军打仗,什么时候要过脸,都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肥的给他拖瘦了,瘦的给他拖死了……”
“闭嘴!”郭武看不下去了,高声喝道:“你现在是比武,又不是作战,要不要在箭头上涂点毒,偷偷摸摸来一下?自己不要脸就不要脸,扯上别人干什么?”
郭援讪讪地摸摸脸,没敢再吭声。他知道自己大嘴巴失言了,这话要是传到孙策耳朵里可不好。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山坡上的孙策,没再说话。
孙策耳力甚好,将郭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但他什么也没说。这根本就是两个概念,不能混为一谈,郭援只是为自己的无耻找借口而已。谢广隆家传箭术,骑射占优,矛法略逊一筹。郭援的矛法更好,擅长短兵相接。谢广隆先出战,肯定是全力防守,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尽可能消耗徐盛的体力和马力。等徐盛累得半死,郭援上阵,可以速胜。
这是他俩惯用的招数,孙策听说过无数次了。他也不打算提醒徐盛,想在军营里呆下去,就要靠自己的实力。说实话,这两人没一起上已经够收敛了。如果是郭援持矛贴身突击,谢广隆用弓箭远程打击,就算吕布来都要头疼。
见徐盛和谢广隆都已经进入位置,战鼓声响起,七嘴八舌的声音立刻消失了,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聚精会神地看比武。
孙策微侧着头。“奉孝,你看谁会赢?”
郭嘉道:“徐文向赢面更大,但他胜了谢广隆之外还能不能迎战公佐,现在还说不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将军,战马损耗太大,要想办法解决,否则骑兵战力下降太大,一旦有事,我们很难应付。”
“你有什么计划?”
“邀战刘和,重创他的骑兵。”
孙策转头打量着郭嘉,见他神情严肃,不像说笑。“怎么做?”
“奔袭广陵,逼刘和派骑兵追击。刘和自以为骑兵多,优势明显,不会想到将军会主动邀战,他舍不得用粮食喂战马,不利于长途追击,两百里后,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我们的马力也不怎么足。”
“所以要派精锐,真正的精锐。”郭嘉转过头,眼中跳跃着火焰。“一人双马,或者一人三马。”
孙策眼神微缩。他听懂了郭嘉的意思。这的确冒险,却是解决刘和骑兵优势的可行办法。刘和有三千骑兵,现在又得到了三四千匹马,如果他派骑兵奔袭琅琊,陶谦很可能会随时崩溃。一旦袁熙的大军进入徐州,与刘和联手,他也守不住徐州。
这当然不符合刘和的利益,但谁又能保证刘和能承受袁绍的压力,一点表示也没有?琅琊朝不保夕,陶谦现在已经是步履维艰,哪怕刘和只是敷衍袁绍,派几百骑骚扰一下,陶谦都有可能兵败如山倒,彻底丧失琅琊。
派精锐出击,削弱刘和的骑兵优势,刘和受挫之后会更加谨慎,也有足够的理由拒绝袁绍的调遣。
孙策调侃道:“奉孝,你不仅做我的军谋,还顺带着为刘和出谋划策,身兼两职,真是不容易啊。”
“只要对将军有利,我不介意为任何人献计。”郭嘉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孙策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时,山谷中一阵惊呼,孙策连忙转头,见徐盛跃马挺矛,缓缓勒住马缰,谢广隆却已经落马,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孙策很惊讶,他刚刚走了一会儿神,怎么就分出了胜负,这也太快了吧。
“怎么回事?”孙策问身边的陈武。
陈武正在为徐盛的速胜惊呼,半天才想起来回答孙策,连忙解释道:“徐盛直接进入缠斗,把谢广隆逼到了死角里,然后利用兵器的重量强行突破,打了谢广隆一个措手不及,速战速决。噫,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徐盛够猛。”
第931章 大师
孙策懊丧不已,几句话的功夫,错过了一场好戏。虽然陈武描绘得很详细,总不如亲眼所见精采。
临阵冲锋,生死胜负都在瞬息之间,容不得一丝疏忽。武艺是一方面,勇气同样很重要。武艺再好,如果不敢拼命,十成武艺发挥不出三成,一样会败,甚至会死。
谢广隆一开始就抱着防守的想法,他当然不会拼命。如果是普通人,考虑到接下来还要迎战郭援,多少都会有保存体力、避免受伤的想法,但他今天遇到的偏偏是徐盛,不管不顾,一上来就拼命,速战速决。
孙策心中微动。郭嘉的计划和徐盛的战法有暗合之处,也是利用刘和自以为优势明显,不需要拼命的惰性,逼着对方决战,看似冒险,却并非一点机会也没有。
可以试一试。
孙策想着,转头看了一眼郭嘉,正好郭嘉也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看比武。”郭嘉说道。
“嗯,看比武。”孙策应了一声。但他的心思已经不在比武上,而是如何实现郭嘉的这个计划上。郭嘉只负责提供建议,具体如何执行,郭嘉并不负责。他可以告诉你应该怎么打,但究竟怎么打,如果实现这个计划,需要孙策自己掌握。
谢广隆速败,没能消耗徐盛多少体力,郭援已经有点虚了。但形势如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阵,与徐盛交手。徐盛一如既往,根本没有试探这回事,一上来就猛攻,两匹战马马头衔马尾,两杆长矛拦来挡去,招招不离对方要害。郭援虽然不想硬碰硬,却被徐盛步步紧逼,不得不全力以赴。
徐盛用的是铁矛,比一般的木柄或积竹柄长矛重两倍以上,这种拳拳到肉的硬碰非常占便宜,尤其是体力充足的时候。他适应对手的兵器重量,对手却不适合他的兵器重器,用力不足就挡不住他的攻击,用力过猛又会造成动作变形。毫厘之失,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郭援眼下就是这个局面,他手忙脚乱,频频遇险,无奈之下只得全力以赴,却又用力过猛,露出破绽,被徐盛抓住机会,一矛正中小腹,挑落马下。
郭援一落马就翻身跳起,急赤白脸的骂道:“你这伧夫!同僚之间比试而已,你这拼命干什么?我杀你家人了,还是烧你们家屋了?”
徐盛喝道:“比武也是战斗,岂能不全力以赴?你如此轻忽是看不起我,还是说白毦士一贯如此?”
“我……”郭援心虚,嗫嚅着不好说,这涉及到白毦士的荣誉,他可不敢乱说。
郭武大怒,翻身上马,来到谷中,对郭援喝道:“技不如人,只会耍这些小心机,自取其辱,还不退下。徐文向,在下曲阿郭武,敢请一战。我不欺负你,你若是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下,不论多久。”
徐盛朗声道:“区区几合,有什么累的,能得足下指教,盛荣幸之至。”说着,拨马就走。
郭武也拨马拉开距离,两人同时举起手中的长矛,开始冲锋。两马交错的一瞬间,郭武轻喝一声,长矛刺出,徐盛挥矛相迎,两矛眼看着就要相击,不料郭武手中长矛一闪,避开了徐盛的矛,徐盛一矛击空,顿知不妙,但已经迟了,郭武轻而易举的刺中了他的胸甲。
徐盛翻身落马。
那一瞬间,孙策看清了郭武的矛法,嘴角露出一丝会意的微笑。
郭嘉愣了一下,转身对孙策说道:“将军,子威刚才那一击,是不是有避实击虚的太极之意?”
孙策点点头。他只知道马超领悟了矛法中的刚柔之意——因为马超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领悟了太极之法——却不知道郭武也领悟到了,而且用得这么纯熟。这小子悟性好,又肯用功,将来还有提升的空间。
山谷中,徐盛翻身坐在地上,有点懵。他回头看看郭武,又看看自己跑回来的战马和落在地上的铁矛,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向策马回来的郭武拱手施礼。
“郭兄矛法神秘莫测,盛佩服。敢问郭兄师门,能教出郭兄这样的弟子,一定是天下闻名的武学大家。”
郭武笑了,将长矛横在马鞍上,俯下身子,冲着徐盛咧了咧嘴。“想拜师吗?”
“如果有这样的荣幸,当然是求之不得。”
郭武转头,看看山坡上的孙策。“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孙将军便是。”
“孙……将军?”徐盛大吃一惊,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孙策和郭武年龄相当,怎么可能是郭武的师父?
“没错,孙将军虽然不是我的启蒙之师,却是我能领悟刚柔之道的引路人。你要是想学高深矛法,以后除了同僚之间互相切磋,有空不妨向将军多请教。”
“多谢郭兄。”徐盛感激不尽,再次向郭武行礼。这有些匪夷所思,可郭武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开玩笑也不至于拿孙策开玩笑。虽然被郭武击败,但他心情非常好,不仅有了用武之地,而且遇到一群武艺高强的同僚,以后可以天天在一起切磋。对于一个武者来说,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好事。
徐盛来到怒气未消的郭援面前,拱手施礼,说了几句场面话。郭援虽然郁闷,也只能忍了,强笑着打了招呼。谢广隆更放得开,他拉着徐盛的手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文向,你是一个勇士,白毦士欢迎你这样的人。不过以后上阵可不仅要猛,还要学点奸,要智勇双全嘛。我觉得你有这方面的潜质,将来一定会超过我和公佐。”
徐盛忍着笑。“有机会一定向谢兄请教。”
“好说,好说。”谢广隆哈哈大笑。
比武结束,将士们意犹未尽,聚在山坡上不敢散去。陶应带着两个亲卫赶了过来。他还没开口,孙策就猜到他的用意,只是装作不知。陶应来到孙策面前,翻身下马。
“将军,你麾下又多一位万人敌,真是让人羡慕啊。”
孙策笑道:“仲允兄,你特地赶来,不会是说几句奉承话吧?”
陶应嘿嘿一笑。“将军,我在想啊,你身边有这么多勇士,或许可以向刘和挑战,挫挫他的锐气。”
孙策微微颌首。“不瞒仲允兄,我正有此意。刚刚还和郭祭酒商量,想毛遂自荐,为仲允兄打个头阵。”
第932章 王朗
陶应原本还担心孙策推脱,听孙策说也有此意,顿时大喜。
两人就在山坡上席地而坐,商量起来。孙策没有直接说奔袭广陵的计划,这件事他还要再考虑。他对陶应说,他想向刘和约战,要派勇士和刘和比武。
陶应刚刚看了一场比武,但胜负来得太快,意犹未尽,听了孙策这个建议,正中下怀,连声叫好。孙策趁势提出自己马力不足,请陶应多拨一些粮食,陶应满口答应,立刻让人安排。不过他更关心的还是约战。当着他的面,孙策让顾徽写了一封战书,由陶应派人送往下邳城。
两军结盟,孙策很客气,主动将主将的身份让给他陶应,他只是配合陶应作战的客将。这么做是为了扶陶应上位。陶应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远比陶商更亲近,陶应的地位越稳固,对他越有利。陶应对此心知肚明,投桃报李,事事和孙策商量,绝不敢自作主张。
看着使者带着战书下山,陶应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眉开眼笑地说道:“将军,在哪儿比武好?”
……
“比武?”刘和放下战书,打量了一眼使者王朗,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是谁的主意?”
“当然是陶将军。”王朗严肃的说道:“孙将军是会稽太守,他只是来助阵的。”
刘和有些诧异,重新打量了王朗两眼。“敢问足下姓名?何处人氏?”
“郯县王朗。”王朗不卑不亢地拱拱手。
刘和大吃一惊,连忙起身,来到王朗面前。“你是故太尉杨公弟子王君景兴?”
王朗点点头,面色平静。
刘和很尴尬,整理了一下衣衫,向后退了一步,深施一礼。“死罪,死罪,久闻先生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不意今日唐突,还请先生恕罪。”
王朗双手虚扶。“将军不必如此,朗不过是一书生,将军却是宗室之后,如今又拥兵数万,尊卑有序,不可乱了纲纪。”
“先生若是这么说,和真是无地自容了。”刘和面红耳赤,连忙请王朗上座。王朗是郯县名士,刘和早就听过他的名字,但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今天在这种形势下相见,实在不是他所希望的。这要是传出去,他的名声就可毁了。
刘和再三谢罪,搞得王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两人交流了几句,得知王朗是徐州治中从事,奉陶谦之命协助陶应守彭城,不免诧异。“听闻陶谦粗暴贪鄙,徐州人士多不愿与他共伍,先生乃是杨公弟子,清名满天下,怎么会应陶谦之辟?”
王朗抚着胡须,淡淡地说道:“陶牧虽然不学无文,但他心中有朝廷,每年贡奉不绝,纵有一些不是,也不失大臣本分。朗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像将军一样征战沙场,平叛靖乱,只能辅佐陶牧向善,也算是尽绵薄之力。”
刘和无言以对,只好把话题转移到挑战书上。“先生,这挑战书真是陶应的意思吗?我听说孙策好勇斗狠,麾下收罗了不少武夫,这个建议更像是他提出来的。”
王朗沉默以对。他当然知道这个建议是孙策提出来的,但他不能对刘和说,身为徐州治中从事,陶应派来的使者,他必须维护陶应的尊严。
见王朗不答,刘和又说道:“先生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王朗淡淡地说道:“将军,我只是一个使者,有传言之责,无进言之义,应与不应,当由将军自断。”
刘和笑了。“先生是乡里前贤,我是后生,有事不明,向先生请教,先生何必如此瞻前顾后?难道先生的家人也被孙策抓了,不能不有所忌讳?”
王朗叹了一口气,抬头直视刘和的眼睛。“将军,我没有家人被抓,所以无须忌讳。倒是将军,坐拥强兵,上不能辅佐国家,下不能护佑乡里,每天空耗钱粮无数,意欲何为?”
刘和心虚地避开了王朗的眼神。他思索片刻,重新抬起头,恳切地说道:“先生有所不知,非我不欲战,实在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三天前,我在蒲姑陂截住了孙策的主力,当时孙策并不在军中,我军有两倍的兵力优势,本以为能歼灭孙策,还徐州以太平。不料一天战罢,我军损失两千余人,却没能撼动孙策阵地半分。如今孙策归阵,陶应又率兵来援,我的兵力却没有增加,反而少了广陵郡兵,实在是无力进攻啊。先生若能教我定徐土之法,我必身先士卒,与孙策决一雌雄。”
王朗很惊讶。“你在蒲姑陂已经与孙策的部下交过手?”
“千真万确,不敢有一丝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