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道还好,只要她管着这园中花草与修缮,可柳大夫人却是咬牙切齿,心疼得不行。这园中花草与修缮瞧着不起眼,实则是最来银子的,一株值五两银子的花木,报五十两是轻轻松松,每年园子里边都要刨去不少死了的花草,添上新的,而且那修缮的事情更是容易来银子,材料人工里头随随便便动下手,银子便哗啦啦的进了腰包。
“母亲,我才生了孩子不久,也不方便总是去管着事儿,不如让明媚帮着我一起打理罢。”杜若兰想来想去,终于迟疑着开了口:“明媚今年也要及笄了,学着打理内务总是没错儿的。”
“老四媳妇,我还正想说呢,荃儿才这么大,你若是不得空的时候便让媚丫头去偏厅帮着打理内务,没想你自己倒提出来了。这样也好,媚丫头做闺女的时候便学了该怎么主持中馈,日后嫁出去也不至于糊涂得被人欺了去。”柳老夫人沉吟一声,点了点头:“媚丫头是个机灵的,也该拘着她学学,要不是她每日都闲散着无事可做,就会在园子里溜达,整个人都懒了去,你可得好好教教她。”
听着柳老夫人这话,柳大夫人倒没有太大反应,柳明媚能看懂账册吗?她对账面懵懵懂懂,自己又是她长辈,怎么样也能压她一头,到时候自己还能在四房管的那一头里边插进手去,想到这里,也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姑娘,姑娘。”明媚刚刚迈进沉香阁,墨玉便如小喜鹊一般冲了出来:“方才玉瑞堂那边曼青姐姐过来了。”
“曼青过来了?”明媚一愣,她过来有什么事情?方才得了普安堂医女的传话,说来了个急症的病人,她带了玉梨去普安堂瞧了瞧,发现那人患的是急性肺炎,情况很是紧急。钱不烦今日去了紫霞山采药,普安堂里几个大夫与医女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喊了明媚过去给瞧瞧。
给那病人开了些药,明媚嘱咐了几句,便带着玉梨回来了。急性肺炎在前世是常见的病,不是很难治,可到了大陈那便是大病了,不好好治疗,恐怕会伤及性命。
回到府中却听说曼青过来了,明媚的心思从病人身上回转了过来:“曼青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呢,曼青姐姐说,老夫人让你去帮着大夫人打理中馈,明儿一早便去偏厅那边,与其余四位夫人一道儿处理府中事务。”墨玉睁着亮晶晶的一双眼睛,嘴边挂着笑:“别的小姐都没有被喊了去呢,已经听到掌珠院那边有动静了。”
墨玉得意的笑了笑,伸手指着掌珠院:“九小姐恐怕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呢。”
明媚苦笑了一声,这又不是一件什么好差事,值得这般计较?若是柳明珠想要去管府里内务,自己还真想让了给她去呢。她站在门口听了听,掌珠院那边似乎确实有动静,怒骂声随着风飘了过来,让眼前阴沉的天色似乎更沉了些。明媚摇了摇头,自从柳四夫人过世以后,柳明珠的性子是越发捉摸不透了,更是古怪了些。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明媚便被玉箫喊了起来:“姑娘,到了点呢。”
明媚抹了一把眼睛,瞧了瞧屋角的沙漏,才到寅时末刻,卯时那边还差一点点呢。她艰难的爬了一半身子,又抱住枕头伏在那里,十分痛苦:“这么早便要起床,打理内务这事儿可真不是件好差事。”
柳明珠昨日一直在掌珠院里指桑骂槐,自己还真希望将这事情推给了她,也好多睡一阵子。可今日是第一天,怎么着也该要支撑着起来才是,明媚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爬了起来,伸出了一双手,眯缝着眼睛道:“给我梳妆。”
蒙着一双眼睛到了偏厅的时候,主座上便坐着几位伯娘,厅里已经有了几个婆子,正等着发对牌出去采买今日府上的菜蔬水果。
柳大夫人见明媚走了进来,笑着对明媚说:“十侄女,日后就得每天这么早起床了,可觉得累?”她瞧着明媚脸上那半残的睡意,心中大快,若是这侄女儿熬不住,自己提出来撒手不管,那便是再好也不过了。
明媚恭恭敬敬的回答:“伯母们都不嫌累,我这个做晚辈的怎能说累呢?”说罢走到那桌子边上坐了下来,一脸的认真神色。
柳大夫人看得气闷,撇过头去不理睬明媚,明媚也不管她,自顾自的到处打量了一番。桌子上边放着几本账簿子,应该是柳二夫人与柳三夫人要求拿出来归帐的。
明媚伸手将一本账簿子拿了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番,不由得感慨这古代的账簿子就是繁杂,不如前世用过的开支明细表。那时候跟着导师做项目,也采买过东西,自己也简单的做过帐,可比这大陈朝的账簿子简单多了,现在自己翻一翻这个账本,就看得头晕眼花了。
柳大夫人看着明媚这模样,心里暗自得意,没学过管账的姑娘家果然是连门都摸不着,若是她开口请教,自己便推塘说现儿人多,得空了再详细给她说说,但是什么得空,那可就难说了。
“大伯娘,这本账簿子我拿到一边去看看可好?”明媚捧着账簿子问柳大夫人,一脸的请求。
“哟,明媚侄女可真是好学。”柳三夫人笑吟吟的开口:“我们还说想要拿着账簿子去对对账目,没想到明媚侄女倒抢先便下手了。”
这话听起来是赞扬明媚,实则却是在讥讽她,一心记挂着账簿子里能抠出来的银子,刚刚到这偏厅便想着查账。
“三伯娘,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这账簿子究竟长什么样儿罢了,先下手与后下手没什么区别,倒是等着三伯娘来查账簿子的时候便能看个清楚了。”明媚拿着账簿子在手中,眼睛望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柳三夫人:“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人微言轻,即便发现了什么问题,还不得让几位伯娘来过目?”
柳大夫人见明媚开口便将那柳三夫人说得哑口无言,心中实在是高兴,转眼看着明媚拿的那本账簿子是关于衣裳布料等杂事开支的,管这个事情的管事妈妈还未过来,于是点了点头说:“你拿过去看罢。”
明媚拿着那账簿子坐到了一旁细细研究起来,这本账册是府里奴仆们四时衣裳的采买,看着看着,她也逐渐看出点门道,让玉梨去取了纸笔过来,然后自己开始认真的做起摘录来。
柳大夫人一边忙着和柳二夫人柳三夫人一起打发早市采买的人,一边偷眼看了看明媚,就见她写得很认真,脑袋都没有抬一下,心里非常好奇,但是又因着手头实在忙,也没时间去管她在写什么,只是眼睛时不时的往明媚那边瞟了过去。
那些去早市的管事婆子们拿了银子与对牌慢慢的散了去,偏厅总算空爽了些,柳府三位夫人聚集在一道开始小声说着闲话:“四弟妹便是享福,这个时候还不见她人影。”
“有个能干的女儿可不就是好?”柳三夫人瞥了一眼旁边,明媚正坐在桌子一旁奋笔疾书,也不知道她在写什么。
柳大夫人瞧着也觉得奇怪,站起身来走过去看了看,却见那纸上列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字,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些什么。她疑惑的皱了皱眉,本来想开口相询,可瞧着明媚脑袋都不抬一下,恐怕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夫人,小姐,用早膳了。”几个丫鬟端了早膳进来,将汤盅与盘子碟子一一摆好,走了过来朝柳大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说了,偏厅的人多了些,今日起便由主院来负责这早膳罢。”
“多谢老夫人体贴。”柳大夫人脸上抽搐了下,心中愤愤不平,偏厅上下也有五十来个人用早饭呢,平素自己报上去,每个月也能赚好几十两银子——蚊子腿上的肉再少也是膏,一年里头能赚上几百两,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了,可现在柳老夫人轻飘飘一句话,这笔银子便从自己的私房里头飞走了。
“十小姐,先用过早膳罢。”柳老夫人派在偏厅里监事的管事妈妈走了过来,笑着对明媚说道:“这才是第一天,有的是东西要学,不忙着这一会,先歇歇罢。”
听到那管事妈妈的话,明媚抬起头来,这才惊觉大家都已经在用膳。她搁下笔,净了手,走到了饭桌旁边,端起碗与几位伯娘一道用起早膳来。
“十侄女,你这都是写的什么呢?”柳大夫人早早儿吃过了早饭,拿起一张纸,看了又看,还是不知所以。
“大伯母,那是我在乱写着玩呢。”明媚心中一笑,方才她可发现这个账簿子中有个漏洞,为什么没有被看出来?这个四时衣裳采买竟然是一笔糊涂账,连她这个不是会计专业的人都能看出一点门道出来。
这本账目里记载的是大年初一至今的账目,所以数量还不多,柳府的仆人们今年都添置了一套棉衣,两套春装,从柳府奴仆们穿着样式来说,棉衣的用料要比春装多,可这账目里边,棉衣的用料比春装的一半还要少得多,这显然非常不合理。另外这个领取采买银子的签字也很可疑,同一个人,签字的笔迹竟然不是一样的,难道年终,这样的账册也能够做平账面?
“胡乱写着玩,也能写出这么多字儿来,十侄女可真是聪明。”柳大夫人笑着将那张纸放了下来,朝外边院子瞧了瞧:“今日又下雨了。”
外边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灰沉沉的天色似乎没个开脸的时候。几把油纸伞从偏厅那边涌了进来,看起来是管事和管事妈妈都到了。
那些管事与管事妈妈见到柳二夫人柳三夫人与明媚,便不由愣了下,不知道这几位主子坐到这里究竟是为何,互相打量了下,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难道是要换主子了不成?有好几个人紧张的望向柳大夫人,多年以来一直在替她做事,若是忽然换了主子,又该重新送上一笔礼,好好的拉拉关系才行。
柳大夫人向管事妈妈们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好几个管事妈妈都露出一副沮丧的神色来。明媚看着,也不出声,只是将那几个人的模样暗暗的记在心里,心里头想着,这里边少不得就有那管着园内花草的人呢。
“今日大家跟新来的夫人小姐见了面,都说说话儿暖暖场罢。”柳大夫人笑着望了一眼柳二夫人与柳三夫人:“两位弟妹先说说。”
柳二夫人素来嘴拙,没有说几句话便闭了嘴,倒是柳三夫人,就如放水一般说上了一大堆,众位管事与管事婆子听了都有些昏头转向。等着她说完,众人把视线都投到了明媚身上,很好奇这位养在深闺的十小姐会说什么话。
明媚缓缓的扫了一眼偏厅里一干管事及管事妈妈,然后用不紧不慢的声音说:“我是才来学着管事的,有很多事情原也不是特别懂,还望各位管事多教教我。”偏厅里一群管事和管事妈妈听着这话,全部松了一口气,这位十小姐倒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不像那三夫人一般趾高气扬,十分谦虚,当下众人都笑着点头道:“应当的,应当的,十小姐客气了。”
“既然大家都不吝赐教,那我也想请教一下管理四时衣裳采买的妈妈。”明媚望着底下的人道:“是哪一位?”
话音刚落,众人眼睛都带着点惊讶,也不知道这位娇滴滴的十小姐,第一天学着打理家务就想要请教什么?这时就见人群里一个容长脸儿的婆子站了出来:“我便是管理这四时衣裳采买的,姓林。”
“原来是林妈妈管着这衣裳采买。”明媚朝她点点头:“我且问你,柳府男仆一百八十六人,女仆二百二十四人,身材各异,个子高大就该穿大号一点的衣裳,个子矮小的便用不了那么多布料,为何你这上边都没有标记清楚?难道采买衣裳,连裁制的标准都没有?”
那林妈妈听着明媚这犀利的提问,一时发懵,偷眼看了看柳大夫人,也不敢胡乱答话。
“你这婆子,做了也有几年了,怎么连这个都没有摸清楚?”柳大夫人朝周妈妈暗暗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拿了账簿子,去下边好好查查?”
林妈妈应了一声,便走过来接账册,明媚却无视了她那双伸过来的手:“林妈妈,你这账面也非常可疑,按理来说冬季的棉衣比春季的衣裳更要费布料,为何你冬季的棉布采买不及春季一半?”
那林妈妈支支吾吾了一阵,方才红着脸儿说:“那是老奴节省着,没花这么多布料。”
“那好,我再问你,春装女仆用的烟雨青的布料儿,做一身外衣不过六尺布,一百八十六人,做一身总计一千零十六尺布,做两身便是两千零三十二尺,再添些,二百二十丈绰绰有余,为何却采买了三百六十丈?”
那林妈妈站在那里,看着明媚,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去。
“我也不想看你以前的账册,你先把今年的归拢了再说,多余的银两如数退回来,否则我回了老夫人,你这个管事妈妈也不用再做了。”明媚说完这些话,才把账簿子交到林妈妈手里,笑着对厅里众人说:“我原本只是看着玩,也不怎么弄得懂这账面上的事情,还请各位管事们好好帮我才是。”
众人见这位十小姐目光毒辣,一眼便看到了账面后边的事情,谁还敢托大再说“指教”,只是赶紧点头说:“十小姐太谦虚了些,我们只得尽力配合着十小姐清查便是。”
明媚笑着谢过,又转过脸对柳大夫人说:“伯母,我这是第一天来跟着学管账,自己在一旁胡乱琢磨了些,不知道想得对还是不对,方才也只是稍微试了试而已,请伯母务必好好教我,原谅媚儿自作主张。”
柳大夫人心里的气实在不顺,可又没办法发出来,明媚这么一查,她就少赚了将近五百两银子,她这是专来折腾自己的吗?自己赚些银子容易吗?竟然想让她吐出来!柳大夫人瞅着明媚的笑脸,心里万分恼怒,可脸上不得不堆着笑说:“还是十侄女细心,否则还真会被那欺上瞒下的奴婢给骗了去!”
明媚也只是笑笑,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柳二夫人在一旁听了心中不住的盘算,柳老夫人是让她管着四时衣裳,这还只是下人们的衣裳,少爷小姐们的衣裳里头,还不知道有多少油水,她望了望柳大夫人,想了好半日才张了嘴巴道:“大嫂,明媚侄女说得对,可是要该好好查查才是,由不得那帮欺上瞒下的奴才丛中赚了银子去。”
柳大夫人僵着一张脸没有说话,这一起管账才开始呢,便被这个十侄女闹了个不愉快,她那双眼睛也是恁般毒辣,怎么一眼便瞧了出来?望着那本账簿子,柳大夫人伸出手指了指那林妈妈:“该死的奴婢,竟然敢欺上瞒下!赶紧将这账簿子好好去核实一下,看你究竟将那银子弄去哪里了!”
林妈妈满头大汗,连声叫着冤枉,她这么多年,年年送礼给柳大夫人,好不容易才分了个管着四时衣裳的事儿,每次赚的钱,都要将大头送到柳大夫人手里,现儿一转眼,大夫人竟然将这事情全推到了自己身上,要她陪银子,她怎么吃得消!
明媚瞧着林妈妈脸色憋得通红,一脸的愤懑神色,笑着说道:“也不着急,先将今年的弄清楚,往年的账目再慢慢来盘算下。”
柳三夫人听了也赶紧点头:“我觉得这些欺上瞒下的奴婢们肯定在少数,不如请了柳老夫人,将这些年的账簿子彻底查一下,看看究竟有什么纰漏。”这么多年米粮,大嫂丛中获利不知道有多少,怎么着也该让她吐出来才是。
站在偏厅里监事的妈妈瞧着这模样是要闹僵,赶紧笑着行了一礼:“几位夫人,我先去那般回禀老夫人,看看老夫人怎么说。”
“快些去。”柳三夫人脸上露出了笑脸来:“这事儿自然要老夫人掌柄才是。”
那妈妈飞了一双脚,快快的往外边去了,不多时便折了回来:“老夫人说,往年的她已经查过了,就查查今年的账簿子便好。”
柳三夫人空欢喜一场,本来热乎乎的心凉了半截,转念想着自己还能追回今年的一点损失,心中又稍微快活了些:“那就照着老夫人的话去做罢。”赶紧站起身来,将那账簿子攥在手中:“大嫂,我先去查查米粮那一块儿。”
柳大夫人的脸黑得如锅底,眼睁睁瞧着柳三夫人拿了账簿子过去了,心中实在是不舒服,转眼望了望明媚,见她笑微微坐在那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更是愤怒不已,这四时衣裳又不归四房管,她来凑什么热闹,弄得自己要将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只觉得心头一把火,烧得*辣的痛。
明媚坐在一旁,见着那些管事与管事妈妈报了各自的事情,柳家三位夫人一起商量了下,似乎自己背撇到了一旁,无事可做一般,十分的无赖。坐在偏厅听着各种杂言碎语,时间似乎过得飞快,转转眼快过了巳时,午时将至,天色已经有些放晴的迹象,空濛的天空里有着淡淡的日头影子。
“三位伯娘,好像没有哪位管事提到花草与修缮的事儿,侄女这便先回青莲院去了,这边还有劳三位伯娘多辛苦着了。”明媚站了起来,告辞了一声,三位柳家的夫人都很是高兴,笑微微的目送她走了去。
柳大夫人瞧着明媚的背影,不甘心的咬了咬牙,这杜若兰是故意放了女儿出来为难她呢,自己不出面,让个年纪小的出来装模作样,还不是想着要从自己这边搂银子着实可恨,自己少不得要想想法子也为难她一下才行,否则还真被她看轻了去。
这杜若兰,外边瞧着一副娇怯怯的模样,没想到也是有心机的,十多年来卧薪尝胆,猛然发力便将那公主府的崔慈音给扳倒了,从贵妾到平妻到正妻,一路风生水起,柳大夫人皱了皱眉头,自己得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给她添堵,让她不将精力集中在这内务打理上头来。
“总会是有法子的。”柳大夫人心中暗暗咬牙:“总归有一日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夫人,夫人。”外边匆匆来了一个丫鬟:“八小姐从宫里回来了。”
偏厅里三位夫人都来了精神:“八小姐回来了,那七小姐呢?”
柳大夫人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儿,总算自己的艳儿没有被选到宫里头去,虽然说三万两银子出得她肉疼,但总比将艳儿送进宫里去要好,她那性子,还不知道能在宫里头活几日,没准才进去不久便被送到掖庭去了。
“七小姐没回来,但听着说仿佛已经过了初选,要在宫里住上半个月,等着过了端午节以后再大挑呢。”那丫鬟笑嘻嘻的回话:“奴婢心里头想着,是不是真的咱们府里要出一位娘娘了。”
“出娘娘好啊,咱们柳府那可是会要泼天富贵了。”柳三夫人听了只是羡艳,眼睛瞄了瞄柳二夫人,话中有话的说道:“我们家那几个都不合条件,否则我怎么着也会想着要收一个做记名嫡女送去大挑。”
柳二夫人冷冷一笑:“还没影子的事儿呢,怎么就说到出娘娘了。”她的手抓着衣袖,抓得紧紧,心中似乎都快要喘不过气来,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八侄女没选上,倒是这个柳明欣给选上了!
她一点都不后悔,她瞧着后院那两个姨娘心中就不舒服,为何一定要逼着将那两个狐媚子的儿女记名?出了个娘娘又怎么样,难道以后还会想着要给自己一些好处不成?柳二夫人那张苦瓜脸拉得更长了,以后进宫了,见着她还要跪拜呢,自己宁可不要这殊荣!
明媚回到青莲院,先去香兰院那边与杜若兰回话,却见着柳老夫人坐在内室里边,手中抱了柳明荃在逗弄着玩。一见到明媚,柳老夫人连连招手:“明媚丫头,你且过来,跟我说说今日的事儿,怎么就说到要查账这件事儿上头了?”
“也没什么,只是孙女不慎多了事。”明媚将偏厅里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柳老夫人,末了添了一句:“祖母,既然说要查账,为何只查今年的,往年的便不查了?”
柳老夫人抬头看了明媚一眼,嘴n边泛起一丝笑容来:“你以为这么查一下,可以让你大伯娘将吃进肚子里头的东西吐出来?她这么多年经营,丛中昧下的银子不是一星半点,你让她一次全吐出来,这可能吗?”
明媚想了想,摇了摇头:“她可能会发疯。”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柳老夫人抱着柳明荃,轻轻的拍了两下:“我只能稍做警示,让她将今年里边得的油水拿出来便是了。再说了,我特地将这内务分了给你母亲管,还不是存着心思要你们四房多赚些私房?若是将大房这般打压了,到时候她紧盯着四房这边不放,如何好下手?”
“这样。”明媚站在一旁,若有所悟:“这是不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柳老夫人咧嘴笑了笑:“媚丫头是个聪明的,凡事不要做得太绝,需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知道了。”明媚点了点头,这也是管家的技巧,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要恰到好处的牵着那根绳子。
“就像前不久我问你大伯娘要了三万两银子,说是要进宫打点,其实也就花了一万两而已,给池姑姑五千,五千两送到宫里边去,大挑的时候将你八姐姐筛下来。”柳老夫人眯了眯眼睛:“这中间的两万两银子,还不是她替你们赚下来的?”
明媚微微一笑,柳老夫人这偏心也实在太明显了,不仅偏心,还要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没有半分掩饰,理直气壮一般。柳大夫人辛辛苦苦的经营着,东一点西一点的凑起来的银子,被柳老夫人举着耙头一把便搂去了三万两,现在还明明白白告诉她,赚的两万两是给四房攒着的。
其实有柳老夫人这大杀器就已经足够,都不必推着杜若兰出去管事,她又不是那种厉害角色,恐怕还会被那些管事糊弄了去。
“你可得好好帮着你母亲些。”柳老夫人望了望杜若兰:“总怕她操练一两年都不会及得上你半分呢。”
这话实在说得锋利,杜若兰脸上一红,声音细小,呐呐道:“母亲,媳妇会尽力去做好一些,不让母亲担心。”
“凡事自己多留心,遇着不好办的与明媚商量着。”柳老夫人将柳明荃交到奶妈手中,扶着曼青的手站了起来:“听说艳丫头回来了,我去问问她进宫的情况。”
玉瑞堂里边围坐着一群人,大家都在瞧着从宫里回来的柳明艳。
柳明艳也十分得意,清脆的声音在玉瑞堂里欢快的响着,就如走珠落玉一般——家里的姐妹,只有她去宫里头走了一遭儿,自然得意。
其实明媚已经去过宫里了,但听着柳明艳那般洋洋得意的说话,也不去揭穿她,皇宫哪有她说的那般神奇,无外乎就几座宫殿,御花园比自家园子要大,里边放养的珍禽异兽要多些罢了。
“宫里边可真是规矩儿多,我与你们说,若是你们冒冒失失的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犯了事!”柳明艳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她便是一宫娘娘般:“和我们一道儿去的,有位不知道哪家府里出来的小姐,才进去见了那气势便晕在了地上被送回去了。”她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总怕是小门小户里头花了银子打点着进来候选的。”
“那八姐姐有没有见着皇上?”柳明娴急急忙忙的问着:“皇上是不是很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