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你梦里没有我。”男子眸中闪过温柔,声音依然冷冽:“我愿尽己所能保沈家一世无忧,你还会难过吗?”
冷风如割,天色微亮,杨芙从梦中缓缓转醒。
梦里的人……没有出现。
已经三日了,她心心念念的人,从来不会让她失望的人,为什么还没有来呢?
杨芙想不到哪里出了错,她现在甚至不再想王爷会如何力挽狂澜,她只是很想……再看看他,想他温暖宽大的手掌抚上自己的小脑袋……
明明几天之前,他们还那么好,却忽然如隔天堑。
想着想着,她终于抖着肩膀哭起来,也许一切都是她错了,即便是重生了一世又如何,很多事情都不在她预料之中啊。
上一世,小姑姑没有来国公府养胎,上一世,皇上虽暴怒,却没有在此时派出皇城司圈禁国公府……
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推开。
杨芙抬起垂泪的小脸,跑到门前喃喃道:“王爷,王爷……”
是王爷来了,王爷说过只要她梦里有他,那一定会是一场如愿以偿的好梦……
进来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形和王爷很像,但却不是王爷。
杨芙眼神登时黯淡,很倦怠地闭了闭眼,似乎并不关心此人的来意。
来人也很沉默,他把一筐精炭提进屋内,一言不发地把熄灭多时的炭盆点燃。
霎那间,屋内有了融融暖意,几个女孩尚在沉睡,杨芙抬起泪眼:“你是外头的侍卫吗?多谢你。”
来人的背影宽大结实,对着门外淡淡道:“进来吧。”
王嬷嬷跨进门来,对杨芙行礼哽咽道:“姑娘吃苦了,多亏这位大人开恩,我才得以进来照顾姑娘。”
杨芙忙道:“你从府外进来的?外头怎么样了?哥哥和父亲呢?”
“我们这些下人都在后院的一处空房里,”王嬷嬷为她暖着手:“并不晓得府外头的事。”
杨芙点点头,又转身向那男子道:“多谢你。”
“不必。”男子把炭火摆好,已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看那男子走远,杨芙疑道:“这是王爷的人?”
“是皇城司里的人,这些人向来狠辣暴戾,不知为何竟会允我前来照顾姑娘。”王嬷嬷感叹一句,随即道:“不过姑娘请放心,这些风浪都困不住王爷,我们安心等待便是。”
谁知他们没等来王爷,反而等来了气色极好,面如春风的楚莞。
楚莞穿着流仙裙走进来时,小小的厢房都被映得明亮起来,她身后跟随着两个小丫鬟,都捧着厚重的斗篷。
楚莞吩咐着她们把斗篷分给姐妹们。
杨蕖缩在厚重的斗篷里,总算缓过神来:“阿莞,这些是怀王殿下允的吗?”
楚莞漾出一个温婉从容的笑:“怀王殿下担忧我的身子,还要让我在园内静养几日,但我想着姐妹们吃苦,哪有我一个人享福的道理呢?因此央殿下让我把斗篷和手炉给姐妹们带来分了。”
“还好有妹妹你。”杨茉很是真心道:“要不然我们真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林姨娘和二夫人也连声夸楚莞。
楚莞始终淡淡笑着,有意无意道:“芙姐姐,这个斗篷是你的,我记得你向来畏冷受不得冻,这次可别冻坏了身子。”
杨芙一脸冷漠,既没有上前应承,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楚莞更是得意,很是亲昵得去拉杨芙环在膝头的手:“姐姐,你看你手果然好凉,这要是王爷知道,还不心疼坏了?”
楚莞的话是满满的讽刺,杨芙眼眸微抬,冷冷看向她。
“姐姐为何这么看我?”楚莞很是疑惑的模样,蓦然又恍然大悟道:“是了,咱们家如今出了这等事,看来姐姐连侧妃的名分也没有了,和王爷缘分已尽,真是可惜啊,不过姐姐,大家都知你被王爷抱了一路,也不知日后的姐夫是不是介意?”
“楚莞,你的样子真可笑。国公府遭殃,你却很快意?”杨芙目光清亮,好似已看穿她一举一动下的所有阴暗毒辣:“这斗篷和手炉你都留着,好好暖暖你那颗心吧!”
国公府遭殃,楚莞还未出嫁,自然也谈不上多高兴。
但这几日过来,看见琴昭哭泣,杨芙无助的模样,楚莞就是觉得痛快极了。
国公府的确是一棵大树,但是自己却没乘什么凉。
树倒了,砸得最疼的,还不是杨芙琴昭她们?
至于自己呢?
一个国公府的表姑娘当不成王爷的正妃,而侧妃拼的又是容貌……罢了,这表姑娘的身份对于楚莞可有可无。
但对于杨芙,那可真是凤凰跌落高枝,到手的王妃身份眼看要凉,甚至也许从此沦为京城贵女圈的笑柄……
楚莞噙着笑走到杨芙面前:“姐姐,之前我们说江公子的诸多好处,你却很不屑,如今你……”
啪,一个耳光清脆狠辣地甩在楚莞脸上。
楚莞捂着脸呆了,杨蕖呆了,林姨娘等人也如石化般看着二人。
“以后你提一次这个名字,我打你一次。”杨芙看着面庞登时肿起的楚莞,心中倏然极为轻快:“是你让他在上元节等我的吧?还想害我一生?你做梦!”
上一世,自己没有这么明白,她们也没有这般着急。
杨芙一直觉得楚莞是真心觉得江砚和自己相配,先入为主,对江家那位未曾谋面的公子便深存好感。
但这辈子,她听到这名字都想作呕。
楚莞捂着脸哭着辩白:“我有什么错,只是担心姐姐的大事罢了。”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别打量怀王能娶你。”杨芙丝毫不给她留幻想:“你还真想当王妃当侧妃?也不想想皇上和安王,李夫人和太后哪个会同意?再说怀王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吧?”
上一世,怀王对楚莞比现在殷勤爱慕多了,但碍于安王,李夫人和皇上的反对,怀王根本就没坚持过娶她。
这一世呢,不过是熟悉的陌路人罢了,说句伤人心的,出了这个门,怀王都不一定能想起楚莞是谁……
她又凭什么觉得怀王会孤注一掷……
楚莞眼眶微红,脸上带着明显的恨意:“你还以为王爷还会给你撑腰么?竟然敢打我脸?外面可都是怀王的人!”
她这话说的,俨然笃定自己会被怀王庇护了。
看着杨芙白嫩的脸蛋,楚莞心中恨极,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把这一巴掌还给杨芙。
“莞姑娘。”王嬷嬷挡在杨芙面前,面沉如水:“我奉王爷之命照顾阿芙姑娘,姑娘若是聪明人,还请把手收回去吧。”
扬起的巴掌怎么缩回去?楚莞气得粉脸通红,眸光微动:“嬷嬷,那您倒是说说,她身为姐姐动手甩我一个耳光,有没有道理?要不要给我道歉!”
眼看巴掌落不下去,楚莞想着能得个道歉自己也算有台阶下。
谁知王嬷嬷却冷冷道:“自然不需要!这一巴掌是姑娘便宜了你!你不是说外头都是怀王的人么,要不然我们就把这事摊开来说,让外头的人评评理,我倒想看看,怀王会不会袒护你!”
楚莞登时清醒,她和江砚勾结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怀王知道的。
而且自己明明是柔弱无辜的角色,怎么能做出打人耳光的事呢?
她讪讪地收回手来,捂住脸嘤嘤哭泣。
她哭得委屈又伤心,满是被张狂不讲理的姐姐欺负,却无力讨要公平的模样。
门开了,四个佩刀侍卫守在门口,目光如箭:“你们谁在上元节前收过沈家的礼,立即站出来!”
楚莞的哭声登时停住,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曾想被问的竟是这个事儿,那箱子里的珠宝礼物她们都拿了一些,便依次站起来走出屋门,在廊下瑟瑟发抖。
第40章
京城飘雪, 地面上不一会儿便落了一层皑皑的白色。
国公府的姑娘们依次站在雪地里等着翻看箱子,箱子里则都是她们房里的物件。
看着那些本该摆在梳妆桌, 案几, 榻边的摆件都被鼓鼓囊囊混在一处塞进箱子里, 几人脸上的神情都甚是惨淡, 轮到杨茉上前,她挂着两行清泪, 抖着手清点里头的东西。
上元节前,她从沈家送的礼中选了不少心仪的物件,但是怎么可能一件一件记得那么清楚?
她凭印象挑出一块端砚, 登记造册的见状,登时怒了:“我让你挑首饰, 你拿个狗屁砚台糊弄我!重新选!”
杨茉哪里受过这种凶神恶煞的待遇, 挑着挑着就呜呜哭起来。
杨芙却知晓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些人定是想揩油水,然而皇上并没有抄国公府的旨意, 这些人知晓上元节沈家曾给国公府送礼, 便想钻个空子,逼着她们把值钱的物件都当成“沈家送的”一同上缴罢了。
“选些值钱的给他们。”杨芙凑过去低声道:“过了这一关再说。”
杨茉立刻心领神会, 苦笑着选了几个最显眼的翡翠镯子出来, 当成曾经收过的沈家之礼。
造册的兵士竟还带着嫌恶看了那镯子一眼,勉强抬抬下巴示意杨芙去挑。
杨芙并不是在意身外之物的人,很果断地把两个硕大的宝石拿出来。
造册的人在纸上写了几笔,却仍不愿善罢甘休。
杨芙叹口气, 把和田白玉镯子也拿了出来。
“你是不是推三阻四不愿上交?”不知为何,这次来的人皆格外凶狠,且死死咬住她不放:“把沈家送的东西挑出来,挑仔细了!这可是要给圣上看的东西。”
杨芙心里很不以为然,这些都是家常的物件,哪儿有什么嫌疑,但是这些人既然狐假虎威要求着,她也只能打叠起精神,任由他们折腾。
杨芙垂眸,深吸一口气,忍耐着依次把箱子里值钱的摆件都一一拿出。
箱子里几乎已经被掏空,唯一显眼的物件便是莲花嵌宝明珠簪。
杨芙伸向簪子的手顿住,这簪子也算是王爷送的呢……
站在一旁的总旗却面色不善,眯着眼睛道:“这也是沈家给你的?”
杨芙摇头道:“不是。”
“我看这簪子挺讲究,不像是个干净东西,”那总旗冷哼道:“把它拿出来!”
杨芙挑眉,声音是难得一见的强硬:“这簪子是一个朋友送我的,并不是沈家的物件,你们没资格收它。”
“没资格?我说它是沈家的它就是!”
“我劝你想清楚,”杨芙微垂双眸:“我的朋友不是你能得罪起的人,莫要轻举妄动。”
杨芙的拒绝还算委婉,这总旗却如同被羞辱般涨红了脸,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杨芙,阴恻恻地冷笑道:“我没资格动东西,那我动你好了?听说你虽是国公府的姑娘,年前却天天往沈家跑!我倒是想知道,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只要牵扯到谋反案子里被审问,那下场定是十分凄惨,杨芙听他话风不对,忍不住争辩道:“那是因为小姑姑初嫁到沈家,我陪她说些闺中的私房话解闷罢了!前朝的事根本从没提过!”
“这却不由你轻飘飘一句说了算。”这总旗打定主意,冷冷一摆手:“把她押到皇城司去,她前一阵子频繁出入沈府,嫌疑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