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只听得一声铿锵刀鸣,昆仑仙君如约而至,他们三个人才算是凑齐了。
果然,不出白玄所料,三青仙君此次前来,果真是为了给他们递请帖。
徐阆故作深沉,没开腔,一切都让白玄和梁昆吾来解决,他在旁边听着,偶尔走走神,是在想,他听说这三青仙君活了几千岁了,真要说年纪,是比白玄更大的,可他今日见到这位三青仙君,才发现,和自己想象中全然不同,这位仙君虽然性子沉稳,相貌却很年轻。
甚至可以说,眼角眉梢都透露着稚嫩,放在人间,约莫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少年。
难道是因为他化形太早,所以看起来年纪才这么小吗?或者,他其实是有意为之的?
在徐阆胡思乱想时,这场并不冗长的谈话告一段落,白玄和梁昆吾纷纷推拒,徐阆也跟着告诉他自己还有要事在身,既然他们态度如此强硬,三青仙君也不能强迫他们赴宴。
实在是很遗憾。尽管他们拒绝了,但请帖还是要给的,于是三青将那三枚玉髓似的东西递给他们,拢袖说道,我原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将天宫诸仙介绍给这位新仙君的。
如果仙君此次实在腾不出时间,那就只好等下次,下次有小宴席的时候,还请阆风仙君不要再推辞。见徐阆欲言又止的模样,三青仙君继续说道,这也是金母的意思。
徐阆还是想拒绝,但感觉手心突然微微发烫,便明白这是白玄不动声色地提醒他。
他假意思索了一会儿,露出个不算真诚的微笑,应道: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是明天的更新~
封面这几天应该就可以换上了!
草稿真的!超级!无敌!漂亮!
第254章 、落云
徐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手中拿着那枚玉髓,借着迷蒙的日光看了半天。
这玉髓似的东西,不是冰冷的, 而是温热的, 所以徐阆欣然收下了,时不时就摸出来在手里把玩,在光芒的照射下,玉髓中间有细碎的流光浮动, 仿佛嬉戏游玩的一尾尾鲤鱼。
宴席倒是推脱了, 不过, 据白玄所说,三青仙君下一回就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地逃掉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奇怪,徐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听得白玄说, 三青口中的金母便是西王母, 他是西王母膝下的使者,而破军星君则是东华帝君膝下的将领, 帝君向来是不太管这个的, 所以,这么久了,只要徐阆有意避开, 他和破军星君也不会碰上面。
而三青则不同, 这天宫的每一位神仙, 没有哪个是不认得他的。
新的阆风仙君即位,三青仙君想要将天宫诸仙介绍给他认识,实在是合情合理。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了, 但是徐阆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你想啊,本来每个神仙之间的交流就很少,昆仑又不常露面,他根本就没必要认清谁是谁,之前他在焰云山跟武筝、柳南辞谈天说地的时候,武筝就说过了,有几位神仙,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但是三青仙君却告诉他,让他与天庭诸仙相识,也是西王母的意思。
徐阆是头一回感觉自己所处的地位原来很高,而且很特殊,与其他的神仙都不同。
然而,白玄好像将阆风仙君原本应该做的事情都揽去了,所以徐阆呆在阆风岑这么长时间,基本上没什么事情做,偶尔的跑腿也只是为了白玄的卷轴和梁昆吾锻造的武器。
徐阆每次问到有关此类的话题时,白玄都会避而不谈,只说他现在还没必要知晓。
他又记起那个满月,巨大的狐狸垂眼看向他,雪白的皮毛宛如月光所编织而成,额上的花纹似血般刺眼,散开的尾巴将明月也遮蔽,然后狐狸说,你此时所处的,才是昆仑。
从误入昆仑的那一刻起,他所看到的皆为真实。
从白玄触碰到他眼睛的那一刻起,他所看到的皆为虚假。
徐阆感觉自己像是触及了什么秘密似的,愣愣地望着面前的狐狸,脖子都酸了,他迟钝的脑子才转过了几个弯,终于意识到白玄这话是在告诉他,仙界不似故事中流传的那般。
半是警告,半是忠告。
白玄真的是个挺矛盾的神仙,徐阆想,既告诉他仙界如此危险,要他警惕,却又不肯放他走,非要让他留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还有,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白玄和梁昆吾到底有没有杀掉楚琅,这么多天下来,他觉得这两个神仙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就痛下杀手的那种性格。
结果白玄又告诉他,那些怪异的石头,都是死在他手底下的诸仙,而人间的这一座昆仑山脉,每一寸都由神仙的骨肉构筑而成,满月之际,它们便会苏醒过来,吞噬生灵。
好嘛,徐阆已经拒绝思考了,越想越觉得头疼,干脆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
就算仙界真的很危险,就算白玄屠戮诸仙,那又怎么样?他难不成还能撒腿就跑吗?
天气不太冷的时候,徐阆就会兴冲冲地跑去焰云山,没有别的原因,好几天没出门,他都快闷死在阆风岑了,一等到雪停,立刻就去找武筝,柳南辞化成的那条蟒蛇,徐阆起先看着总觉得毛骨悚然,看习惯了倒也还好不过每次柳南辞睁眼的时候都令他心惊肉跳。
徐阆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武筝,她认为神仙在凡人眼中是何种模样。
这种事情,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虽然这么漫不经心地说了,但武筝还是想了一会儿,说道,就像你之前和我讲过的那个故事一样,叶公见到真龙反而会感到害怕,凡人口口声声说要向上天供奉,然而,若是我们现身,他们却会因为自己的渺小脆弱而恐惧。
更何况,阴阳分黑白,人亦有善恶,谁说的神仙就一定要悲天悯人呢?武筝换了个姿势,又说道,仙与人是不同的,凡人可以选择他们走的道路,神仙却不能够选择。
徐阆心里一跳,赶忙追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筝挑起眼睛瞥他,指节抵住下唇,徐阆,我倒想问问你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将昆仑的事情拿出来问我?是玄圃仙君要你来试探我的吗?还是昆仑仙君?
完了,徐阆这么想着,急中生智,说道:我这几天和白玄闹了不愉快,怎么可能替他来问这些啊,还有梁昆吾,他只知道锻器,压根不管这些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的看法而已,我还不太了解这里的规矩,若是无意冒犯你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武筝的情绪有所缓和,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说道:倒也谈不上冒犯。
其实,徐阆有意迟疑了片刻,说道,我说了这么多,是想问问楚琅的事情。
蟒蛇睁开眼,瞳孔细得像根悬着的绣花针,紧紧地盯着徐阆,蛇星子嘶嘶地响着,带着十足的慵懒和倦意,问道:这么久了,白玄一个字都没有告诉过你?
被那双冰冷的眸子凝视,徐阆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他定了定神,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倒不如顺着这个用来搪塞的话题说下去,借此机会问问楚琅的事情。
他知道柳南辞是白玄的舅舅,但摸不清柳南辞是怎么看待白玄的,只能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好像一直很忙的样子,没什么时间应付我,我也就一直没有机会问他。
武筝说:因为他没时间,所以你就来问我和柳南辞?
徐阆摸了摸后脑勺,笑着说道:我和你们关系更好嘛。
武筝嗤了一声,说了个油嘴滑舌,不过倒也没有再和他计较。
柳南辞打了个呵欠很难描述蛇是怎么打呵欠的,但徐阆确确实实是看见他打了哈欠,而且那场面委实很恐怖,他赶紧低头去摆弄桌案上的酒杯,假装自己对那杯子很感兴趣。
在你之前,昆仑的那几位神仙都不太喜欢与其他神仙打交道。柳南辞说道,我们和楚琅的接触不多,只知道她在阆风仙君那个位子上呆了五百年,在她之前,还曾有过几位,有男有女,有沉稳内敛的,也有温柔和善的,皆已陨落。我希望你能够比楚琅呆得更久。
怪不得,白玄之前会说阆风仙君一职更替,并不是少见的事情。
徐阆越想越觉得恐怖,难道阆风仙君一职是有什么秘密吗?竟然能使得神仙陨落?
还有,到底是这个位子有问题,还是这个位子所承担的职责有问题?若是前者,他就得担心自己的安危了,若是后者,他就得去担心白玄的安危了,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起来,这么久了,我对白玄还不是很了解。徐阆说道,我听说你们有血缘关系?
他的父亲是白狐,母亲深居月宫,是我的胞妹。按道理来说,他确实应该唤我一声舅舅,即使如此,我们仍然不算熟络,偶然遇见了,就寒暄几句。柳南辞说着,困意上涌,巨大的头颅搭在石头上,昏昏沉沉地,往下滑,他向来是隐忍内敛的性子,所以
他这句话止于所以二字,徐阆竖着耳朵等他的下文,半晌才发现柳南辞睡着了。
不说就不说,要说就把话说完啊!徐阆抓耳挠腮,只觉得浑身难受,恨不得喊醒他。
所以,有些话,如果他不想说,你再怎么问也是问不出来的。武筝替柳南辞将后半句话补上了,不过我觉得玄圃仙君最近的气息好像不太稳定,你最好尽量别跟他接触。
我太弱了,感觉不出来。徐阆全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是个啥也不会的废人,你是怎么感觉出他的气息不稳定的啊?他是怎么个不稳定法?
武筝原本只想旁敲侧击提醒徐阆两句,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
她按着额角,忽然觉得头疼,他身体里的邪气和灵气争斗得越发混乱,将昆仑附近的灵气都引向他,搅乱了平衡。所以,你没觉得昆仑比其他地方更冷吗?他应该是极力想要压抑住的,可惜我本来就对阴阳更替更敏感,只要稍加注意,就能发现他的不对劲。
其他神仙应该还没发现。武筝说道,我不告诉他,是因为我们本来就不算熟络,至于你要不要告诉玄圃仙君,那是你的事情。你放心,我也不会告诉其他神仙的,柳南辞也有分寸,毕竟,天庭的处刑者失守这件事,若是真的传出去了,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邪气,灵气,平衡,处刑者,失守。
这几个字向着徐阆的脸上砸来,他一时被砸得愣住了,只听到武筝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然后将选择权交到他手上,让他来决定要不要去找白玄问这件事。
徐阆过了很久才找回声音,干巴巴地问道:要是邪气占了上风,会发生什么?
这还用问吗?他会浑噩失意,堕入深渊。武筝叹着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裁断善恶的向来都是玄圃仙君,若是他也陷入癫狂处刑他的,大概是这天庭诸仙吧。
第255章 、仙君
俗话说得好,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徐阆还在纠结该如何跟白玄开口,三青仙君便如约而至了。
再次踏足大雪遍布的昆仑山, 垂眸遥遥一望, 目光所至,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寒气弥漫,水珠凝结而成的冰花缀在树梢间, 像是迎风而动的铃, 将所有的声响都掩埋。
三青仙君看了半晌, 略显稚嫩的脸庞皱起,露出了一个不符合他外表的严肃神情。
他没急着喊徐阆,而是望向了昆仑正西一角,意念微动, 唤道:玄圃仙君?
对方没有让他等太久, 很快便回应道:三青仙君,此次是来找徐阆的?
声音是一贯的冷冷清清, 和平日里没有太大变化, 和这昆仑难以消融的冰雪无异。
昆仑的灵气,好像不太对劲。三青仙君抬手抚弄空中游动的灵气,丝丝缕缕, 游得极为缓慢, 而且颜色浅淡, 和往日全然不同,几乎要消散,以玄圃堂那附近的灵气最甚,难道是古藤出了什么岔子吗?我没有感觉到它的气息你难道将它连根从阆风岑取走了吗?
仙君多虑了, 不过是我最近公事缠身,又常染怨气,心绪浮躁,所以想在这大雪之际,借昆仑的灵气打坐静心而已。白玄说道,我现在已无大碍,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白玄能令月宫选中,而且又是裁断善恶的处刑者,身兼数职,只要他不想说,有意去隐瞒,纵使三青再如何想要从这场大雪,还有逐渐停滞的灵气中寻到点蛛丝马迹,也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他这么想着,心中叹息,不再追问,却将此事暗暗记在了心中。
我的底蕴比许多上仙都要差,更比不上玄圃仙君。三青仙君说道,唯有阵法一事,若我称第二,则无人敢称第一,仙君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白玄说,不过,玄秀殿下那边应该就够你忙得焦头烂额了。
一说到这个,三青的脑袋就隐隐作痛。玄秀仙君是西王母与帝君膝下的第九子,和他关系熟络,他跟随西王母已有几千年,而玄秀仙君不过一千来岁,可以说,这位殿下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私底下都是直呼其名,如长辈与晚辈,又如友人。
没想到,连你这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神仙,竟然也知道此事了。三青无奈道。
这位玄秀仙君,生来便与其他神仙不同。他生于阴阳分割之时,体内的灵气充沛纯净,但也极其容易招来污秽之物。于是,在他诞辰之际,帝君便炼了一面方镜,巴掌大小,能抵御邪气,起到庇护的作用。自那以后,殿下将这镜子日日携带,几乎从不离身。
阴与阳共生,黑与白并存,有光必有暗,这天地间的万物都无法避免。
包括这漫天的诸仙。
有灵气,必有邪气,灵气越浓厚纯净,邪气越深沉阴晦。
自天上浮,自地下沉,从开天辟地之时,就有一株古藤在昆仑扎了根,它是唯一能够将邪气吞噬的生灵,大部分神仙身上的邪气都系于其中,被它吸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于是,东华帝君便先后派遣了三位仙君,守在那座连通仙凡两界的昆仑山上。
阆风仙君负责看守古藤,必由心思纯净的神仙担任,否则容易被那些邪气所侵蚀。
然而,借助古藤来吸收这天宫的邪气,并非一劳永逸之事。
随着古藤的力量逐渐衰退,天界仍然出现了被邪气所吞噬的神仙。天地的法则向来都是公平的,给了凡人短暂的寿命,也给了凡人选择道路的权利,给了神仙漫长无尽的寿命,也剥夺了神仙选择道路的权利。一旦有神仙被邪气所吞噬,神魂尽失,全然没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