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诚面色漆黑:“他倒是好心,以前怎么不见跟本王兄友弟恭了。”
赵光不敢吱声,小心翼翼的:“殿下,太子跟两位王爷怕是快到了。”
秦王见状,冷哼一声松开捏着赵光的领子。
晋元帝的子嗣不算十分多,成年皇子如今也只有四个,再往下小的都还不知事,太子身为储君与身边几个兄弟私交最好的便是谢临,至于谢渠与谢诚幼时关系不错,但年长之后两人心思各异,慢慢便也走得远了。
正如谢诚所言,他跟这几个哥哥间也就只是表面的兄友弟恭,还真算不上多亲近。
像是今日太子等人的突然到访,谢诚还真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谢诚屁股疼得还来不及再坐回到软垫上,院外便传来了谢渠的声音。
模糊像是在跟他那个几个受罚的姬妾问着什么话,断断续续地听不太真切。
在谢诚眼里,比起太子的伪善,谢临的性情不定,最让他厌恶的便是这个面慈心毒的二哥谢渠,嘴上说着一套,但为人最是阴毒。
谢诚可还记得谢渠小时候经常推锅给自己的事,想起一次就越发讨厌谢渠一回。
“去叫觅蓉她们几个滚回自己屋里,这大白天哭哭啼啼地叫人看见是什么样!”谢诚扶着屁股小心翼翼坐下,撇嘴说,“不成体统。”
赵光闻言,心道这可是王爷您自己把几位姨娘罚跪在院子里才叫太子殿下几个正巧撞见的哟,可怜几位如花似玉的姨娘,偏生摊上了这么个不会怜惜人的主。
不过他区区一个阉奴,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腹诽几句。
眼瞧着谢诚刚说完,赵光就屁颠颠应了是。
院子外面,谢渠刚问完了几个小妾为何跪在此处受罚,又转头跟太子还有谢临叹两句四弟好好的美人儿不珍惜,反倒这么般作践,该要好好说说他的时候,那边赵光立马小步跑出来跟他们几个见了礼,随后忙打发了几个妾室回屋。
“太子并两位殿下在院外久等,奴才主子正在屋里候着您呢!”赵光躬着身子小心道。
太子点头: “就进去吧。”
三人被请进厅堂,谢诚坐在软垫裹起的凳子上,谢渠进屋一看,心里便大致有了个数,故作大声地问道:“四弟的伤可是大好了?”
谢诚屁股生疼,心里咯吱咯吱咬着牙,可脸上还得挂着亲近的笑:“弟弟的伤好的快差不多,叫哥哥们担心了。”
谢昭看他面色还有些白,不免关切说:“东宫里头还有一盒上次父皇赏下的顶级金疮药与生肌膏,待本宫今日回宫里后吩咐一声,叫奴才给四弟送来。”
谢诚闻言不免又开始多想。
太子说给他送药膏,还说是皇帝赏赐的,那不就是在明晃晃跟自己炫耀独得晋元帝宠爱,打他这个刚被厌弃了的皇子的脸吗?
于是心底冷笑一声,谢诚又说:“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不过先前皇祖母已经拆人给臣弟送了药膏来,臣弟实在不好意思再收。”
意思就是弟弟我在父皇面前虽然受了挂落,但还是有皇太后在背后撑腰,不需要太子你假好心了。
但谢昭没却那么多心思,只是点点头道:“若是你的药用完了,只管再叫人去东宫拿便是。”
谢诚一听这话可不得了。
他更气了。
心说觉得太子伪善,还果真不假,自己不过是拒绝了他一句,现下竟然先拐着弯子地咒自己的伤好不了了不成?!
真是欺人太甚!
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谢诚使压下那股子气,错开眼叫屋里的丫鬟太监上茶上点心,直言说几位兄长来的突然,他这做弟弟的实在招呼不周。
谢渠老神在在喝了口茶,等谢昭又问了几句谢诚的近况,便适时插进两人的话题之间,状似不经意地笑笑道:“刚才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四弟的几位妾室,倒是各个都如花似玉的。”
“不过是弟弟纳入房中的几个歌舞姬罢了,没名没分的,要是二哥看上了,不如弟弟送你几个玩玩儿?”谢诚摆摆手,不是很在乎道。
谢渠连忙摇头:“二哥可消受不了这美人恩,只是有些疑惑她们是哪里惹了二弟生气,白日里被罚跪在院外,以为着实有些过了。”
谢诚皮笑肉不笑:“弟弟倒是忘了二嫂为人凶悍,二哥这几年修身养性,后院更是甚少有新人纳娶。”
谢渠面皮一黑。
但谢诚仿佛是没看见他黑了脸,还在继续说:“二哥身边没有美人在侧,肯定也难以理解弟弟的苦处,需知女子与双儿们心如海底针,尤其是这些舞姬,出身低微但心思却不少,弟弟若总给她们一味宠爱,心就容易变大,偶尔罚一罚,也是为了她们好。”
“……四弟说的在理。”谢渠看一眼不关己事的太子与谢临,眼神微暗,又道,“对了,方才进府前,本王与太子殿下还有三弟一起碰见了李太傅家的公子。”
谢诚一顿,脸色不太好:“二哥是说那李子俞?”
说到李子俞,谢昭倒也想了起来,皱眉问:“四弟与子俞间发生了什么,为何子俞临时,看起来气性不低。”
“我怎么知道他突然发的什么脾气。”谢诚撇嘴,道,“素闻李太傅脾气刻板,我到瞧着李子俞倒是比他父亲更甚,李仙儿这还没嫁进王府做正妃呢,这李子俞先跟本王摆起那小舅子谱了,上来便指摘本王贪花好色,正妃未进门,就娶了那么多妾室,还问他嫡姐若嫁进府里要如何自处。”
就像是找到一个宣泄口,谢诚一说便停不下来了。
“他是这么问的,弟弟我便说这正妃能跟妾室一样?那妾室不过就是个玩意儿,高兴时宠宠而已,肯定是越不过正室半步。可我这话刚一说完,那李子俞又开始骂本王是个负心汉,可本王又负了谁的心了?”谢诚就觉得自己冤死了。
谢昭闻言,竟然一时哭笑不得。
要他说,李家家风纯正,李子俞有这等想法那是因为为人自律,严以律己,而他这四弟身为当朝秦王,性子跳脱,便是见一个爱一个娶回家中,最多也只叫人叹一声风流浪子,倒也算不得是做错。
谢诚觉得自己被李子俞莫名说了一顿,气的很,可李家人看谢诚,又何尝不认为自家女儿是所托非人?
谢昭正想着如何安慰谢诚,不想豫王先开了口。
“若真是合不来,二弟不若求父皇收回成命?”谢渠垂着眼,声音里仿佛带了些过来人的意味,“毕竟二弟与李姑娘尚未成婚,发现不妥之处,及时止损到还来得及……你啊,切莫要像哥哥我一样,当年咬牙与你二嫂成了婚,如今倒是悔不当初啊……唉,不说了。”
谢诚抬眸,突然有些意动:“二哥说的……”
先前他求娶李仙儿,看重的就是此女背后李家的势力,可眼下李家人竟然这般不上道……
“皇命哪里有随意收回的道理,二哥不免想的太轻巧了些。”突然,一直专心喝茶的谢临缓缓开了口,“本王依稀记得,四弟当时在康泰宫中曾当着众人面,说对李家姑娘一见钟情,而眼下不过两三个月过去,这份情谊难道已经消磨殆尽了?”
谢诚这会儿倒是突然想起当时他亲口说的话来了,脸色不免有些尴尬。
“本宫也记得。”谢昭拧眉。
谢昭说:“薄情不过负心汉,若四弟真要反悔,那李家少爷说你倒也没错。”
“本王什么时候要反悔了?”谢诚素来要面子,不由梗着脖子看向谢渠道,“二哥日后莫要再提方才的话,我与李家虽有些矛盾,但对李姑娘却还是很喜欢的。”
谢渠张了张嘴:“……四弟日后只要不像哥哥如今这般后悔就行。”
几人在秦王府说完这个话题后又相顾无言,方巧谢诚屁股上的伤又到了换药的时辰,便对他们不做多留。
太子于宫中尚有政事处理,匆匆回了宫,而谢渠与谢临与半道中分别,各自向自家府邸去。
回静王府的路上,天色已经逐渐暗下。
谢临坐在马车中,看跟在身边的王有全欲言又止,抬了抬眼道:“公公有什么话想问?”
王有全犹豫半晌,道:“老奴只是心中有一疑惑,李太傅虽是纯臣,但不妨秦王与其结为姻亲后,心思不会有所改变,老奴懂得少,却也知晓李太傅桃李遍天下,于文人中声望乃是极高,秦王若是与李家趁此机会联合,恐怕会对殿下有所不利是……可方才,秦王分明与李家在婚事上出现了些裂隙,殿下却为什么”
谢临神色淡淡:“公公未免过于担心了,李家家规严苛,断不会与秦王那般荒唐行事。况且李家小姐性烈,不同于普通世家小姐,秦王与这李小姐在一处,日后还不知是谁能压过谁,且那李家小姐若是个有能耐的,说不准往后还能帮上本王大忙。”
王有全恍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奴愚钝,还是殿下手段高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诚:我就知道你太子话里有话!
太子:我不是,我没有
第38章
李子俞从秦王府出来后回到李府,先是去主院里拜见了自己的母亲钱氏。
钱氏见儿子回来,放下手里刺了一半的绣品,拉起李子俞的手,笑的温柔:“俞儿今日出门怎么不跟朋友们多待些时辰,便是吃吃酒聊聊天,晚些回来也不碍事。”
“儿子要不是早些回来,又怎能看到母亲又拾起这些伤身的女红了。”李子俞面色无奈。
身为李家太太的钱氏从年轻时身体就比常人柔弱些,而自她相继替李太傅诞下一女一子后,身体便越发大不如前,平日里汤药不能断,人也不能过多操劳伤神。秦王府与李家的婚事,李太傅与府里众人都只瞒着钱氏挑着好话说。而现下婚期临近,钱氏一心想着女儿,便挑着精神头好的时候,捡起了好些年未曾碰过的刺绣,想在李仙儿出嫁前替她绣下一块鸳鸯帕。
“你姐姐要出嫁,只辛苦你与老爷,我这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钱氏攥着李子俞的手,轻声叹道,“我身子差不能事事替你姐姐张罗,但好歹绣块鸳鸯帕还是能够的。”
李子俞知晓母亲是对姐姐的一片慈母之爱,抽出手回握住钱氏:“那母亲可千万不能累到自己,不然姐姐也该担心了。”
钱氏笑笑说:“不会。”
李子俞点点头,看了眼屋外的时辰说:“太阳快落了,母亲今日便别再熬眼了。”
钱氏笑着说自己知道,叫了丫鬟将绣品收了起来,又打发李子俞说:“你爹先前还在书房里写字,想来不忙,你去给他请个安,再记得提一句快用晚膳了,叫他别又突然去忙开了。”
李子俞点头:“儿子晓得。”
他受李太傅嘱托去秦王府的事并没有告诉钱氏,所以钱氏只当李子俞是出门会友去了,并没有再问许多,而到了太傅那里,李乾光抬头见李子俞进来,沉声问:“子俞今日可是见到秦王了?”
李子俞在母亲那里堆着的笑脸到了李太傅这边立即崩塌,脸色难看道:“父亲,姐姐就真的只能嫁给秦王,没有能够让陛下收回圣明的可能了?”
李乾光皱眉:“怎么?”
李子俞沉着脸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道:“秦王实非君子,姐姐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李乾光闻言,虽怒气勃发,却也实在无可奈何,半晌叹道:“……圣命不可违啊。”
李子俞不甘心,还待说什么,可书房的门却从外面被猛地推开,李仙儿端着粥盏走进来,眼眶红红道:“爹爹,那秦王殿下……真的如弟弟所讲那般不堪?”
李乾光面色大惊:“仙儿你怎么在外面。”
“是祖母吩咐厨房煮了燕窝粥,女儿特意给您送来尝尝。”李仙儿垂着眼把粥放在书案上,复又抬眸苦笑道,“若不是这回恰被我听到,爹爹跟弟弟又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李子俞不忍心唤她:“姐……”
李仙儿叹口气,自从她上回在安宁公主的行宫与那宁国公嫡幼子宁左庭撕扯那一番后,钱氏生怕此事会影响到自己在秦王心中的印象,于是便勒令了自己在家中学习女子三从四德,再未有出门半步。她以为自己与秦王是姻缘天定,为了能够在嫁入秦王府后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秦王妃,纵使心中多有抵触,却仍沉下心的在家中向祖母与母亲讨教如何持家家务,为人贤妻……
但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婚事实际上并非如同她以为的那样美好。
“仙儿……”李太傅欲言又止,叹气道,“是爹爹不好,当初便不该许你进宫选秀才是。”
李仙儿摇头说:“那又怎怪得了爹爹,到底是女儿任性,只想着与宁安容一争高下,被自己争强好胜的性子冲昏了头脑。”
李子俞拧眉,上前一步说:“姐姐别再说这些了,只说现在姐姐若不愿嫁给秦王,弟弟便是进宫长跪不起,舍了这一身功名,也要求得圣上收回成命!”
“子俞你莫言胡说!”还不等李太傅开口,李仙儿便冷斥一声道,“你是我李家嫡子,怎能胡乱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这般说法,是将苦心栽培于你的爹爹与夫子置于何地!又是将李家的未来置于何地了?!”
李子俞想说自己没开玩笑,却生生被李仙儿镇住。
“况且我也从未说过不愿嫁给秦王。”
于嫡女与嫡子间,李太傅自然更加看中寄托着着家族未来兴衰的嫡子,但李仙儿突然平静的声音,却又叫李太傅心疼不已,老脸哽咽道:“……是爹爹对不起你。”
“爹爹何必这么说。”李仙儿先前的那阵子伤心难过过去,这会儿娇纵的脾气上来,只扬起精致的下巴道,“女儿婚事是被皇帝钦赐,乃是风光大嫁,正儿八经的秦王妃,不说秦王殿下要敬着我了,只说咱们李家权势皆有,便是那秦王府内姬妾成群又如何?本小姐还能怕了她们不成?”
李太傅叹道:“仙儿能这么想,便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