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青岚仿若未见,为难的说道:“公主会的,民女不会。民女会的,公主不会。如此,便是难以分出胜负!”
众人细细琢磨,若是切磋,断然是要选二人各自擅长的一项比试。不管如何切磋,最后都是平局。
幕画心有不甘,笑道:“那你会什么?”
“民女会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怕污了公主的眼。若公主一定要比试,民女……最拿手的便是数银子。”龚青岚眸子晶亮,纯净无害。
幕画面红耳赤,只觉得被龚青岚羞辱。她若出生贫寒,又如何有银子给她数着练手?而且,京中之人皆知她最是瞧不上商贾,满身铜臭味,与他们在一起会失了身份。她如今却是公然要求与自己比试数银子,不是挑衅么?
“市井小民!”幕画冷嗤。
龚青岚惊讶的说道:“那为何公主与民女比试?”
众人领悟到她话中的意思,既然瞧不上龚青岚市井小民的身份,又为何与她比试?岂不是自降身份,做着打脸的事儿?
幕画一噎,怒极反笑道:“国师当年有言,非贵族仕女不娶。如今,这话可还作数?”
“夫妻无高低贵贱之分,青儿与我成婚,自是跃入名门。”凤鸣眉微皱,淡淡的看着幕画,眼底有着讥诮。她这富贵,不过是偷了别人的!
“她出身低贱,根本配不上你!”幕画尖锐的说道,看着龚青岚,眼底有着妒意。一无是处的贱人,为何能得他百般维护?
凤鸣脸色一变,不悦的说道:“恕微臣暂且告辞。”说罢,起身作势离开。
“你站住!”幕画脸色难看,阴郁的瞪着龚青岚。都是这个贱人,若不是她,凤鸣不至于对她如此冷淡!如此不待见!
紧紧的攥紧拳头,眼底满是志在必得。凤鸣只能是她的驸马!
“微臣出身低贱,便不与公主同殿,免得玷污了你的高贵!”凤鸣说走便走,丝毫没有说笑。
龚青岚心知肚明,凤鸣不想虚与委蛇,便借势离开。
“够了!”即墨擎天冷厉的呵斥胡闹的幕画,转而神色缓和的对凤鸣说道:“国师想必是累了,一路长途跋涉,便带着这位姑娘一同在偏殿休憩。”
“父皇,这是给国师的洗尘宴,哪有主角儿离开的道理?”睿王冷哼一声,目光阴鸷的扫过凤鸣。不知这男人哪里好,既是让幕画死心塌地,非他不嫁。
龚青岚拉着凤鸣的袖摆,对他使了眼色。
凤鸣见此,无奈的坐下。
幕画被凤鸣的‘百依百顺’刺痛了双眼,咬牙道:“山野村妇,最是擅长民谣,本宫便与你切磋歌喉。”
龚青岚眼底闪过冷芒,见她不依不饶,垂着眼角,并不理会。
气氛一时僵滞。
这时,一直坐在吏部尚书身畔的水芊芊,掩嘴笑道:“这位姑娘莫不是不将三公主放进眼底?还是不够资格与你切磋?三公主委身与你比试,便是天大的恩泽,你不跪地谢恩,反倒不冷不热,藐视皇威!”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便是犯了大罪!
龚青岚看向水芊芊,眉头微蹙,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针对她?“民女方才沉默不言,是在想两全之策。民女虽然出身贫寒,却也算不得乡野村妇,并不会民谣。若是我一口回绝,怕是有敷衍之意,免得授人话柄,落得个欺君之罪。这才慎重以对!”
水芊芊脸色微变,使劲的撕扯手中的锦帕,笑道:“如今说来,倒是我误会了。”话音一转:“我若不曾看错,你倒是与曾经京都第一美人有几分相似,莫不是献亲王的外甥女?你与国师是表妹,据我所知,献亲王只有一个兄弟,献亲王妃的娘家,叛国问斩,并没有表亲。”
这话一出,如平地惊雷。
水芊芊话里话外虽不曾直言凤鸣是前朝皇帝的遗孤,却是处处将人往此处牵引,偏生还揪不住她半点错处。
即墨擎天目光冷厉如剑,寒气凛然的看向凤鸣,那双与龚青岚相似的眸子,让他手指冰凉。就算他如今是九五之尊,可这天下,却是强抢来的,坐得始终不踏实。
“国师,朕也极好奇。”即墨擎天隐去眼底寒芒,含笑问道。
“微臣生父是献亲王妃娘家的旁支,并没有受到牵连,与青儿是远房表兄妹。”凤鸣不缓不慢的解释,时隔多年,谁有能分得清,他们像的是谁?
“哦?”即墨擎天眼底有着质疑。
“皇上若信不过,便派人去岭南江府查探。”凤鸣面不改色,径自端着酒水浅酌。
龚青岚却看着他握杯的手指骨泛白,青色筋脉暴起,俨然在极力的克制着情绪。
即墨擎天沉吟,内侍附耳嘀咕了几句,即墨擎天眉宇舒展,朗声笑道:“国师多虑,朕有些好奇世间万物的奇妙之处。你们有几分相似,像足了同胞兄妹。”说到后面,有几分意味深长。
凤鸣心知即墨擎天疑心极重,不能轻易化解了他的猜忌。“微臣与青儿关系隔得远了一层,体内却是有相似的血脉,怎会不像?”
“若是细看,皇上与皇后娘娘也是有几分相似呢。”龚青岚适时的插嘴道:“民女听过一个传说,每个人都是一半,寻找着另外一半,成为夫妻,两相结合,才是圆满。”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都是命中注定好的缘分,坊间将面容相似的夫妻,称为夫妻相。”
皇后笑道:“是个伶俐的姑娘。”
即墨擎天眸光微闪,目光环顾诸位大臣与其内眷,倒真有几对如龚青岚所说——夫妻相。
水芊芊见挑拨不成,心中怒火翻腾。看着面色阴沉的幕画,笑道:“姑娘这是在说你与国师是上天注定好的缘分?如此的相像,怕无人能比得上。”
龚青岚淡漠的扫她一眼,冷静的说道:“这位小姐面泛红光,印堂发亮,倒是大吉之兆。轮廓与皇上亦是有两分相像,若全然按照方才的‘传说’,与皇家有不浅的缘分。”
水芊芊一噎,面色大变的看向皇后。龚青岚这话说的极有技巧,先说她的运势,尔后提点她与皇上有几分像,最后却是说与皇家不浅的缘分。这句话极为的广泛,不单指是皇上,也极有可能是王爷。轻而易举的挑起宫妃对她的防备之心,又离间了她与那些个想要嫁给王爷的官宦千金的关系。
倘若她最后所嫁非皇室,她一句‘传说’,便推脱的一干二净。
皇后细细的打量水芊芊,以前不觉得她与皇上像。但是经人一说,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便会无限的在潜意识里扩大,看人的目光不由得转变,愈看愈像。
水芊芊心里一惊,皇后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霾,俨然是信了这贱人的话。
“芊儿福薄,无法享受皇家恩宠。”水芊芊恼恨她低估了龚青岚,着了她的道!
“芊儿小姐莫要妄自菲薄,你脸盘圆润,面相极好,旺家旺夫。有皇家恩泽庇佑,定是福禄长存,又岂会是福薄之人?”龚青岚看着她千变万化的脸色,眼底闪过寒芒,她就真的如粉面团儿一般好拿捏么?否则,怎会每个人都揉捏她几下?
众人心神一动,吏部尚书是前朝官员,前朝覆灭后,便被流放。即墨擎天继位,无人可用,便将他召回,起复重(chong)用他。那年,水芊芊方才出生。随即,吏部尚书十年间,从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官拜正二品,官禄亨通。
以往,都认为他是能力所致,那些有能力,升官艰难的人,却是十分相信龚青岚的话。
在场之人,都是位极人臣,内眷对官场亦是耳濡目染。不止是要靠能力,重要的是时运机遇。看向水芊芊的神色,全都带着防备与敌意。
即墨擎天眸光微闪,笑道:“水爱卿好福气。”
皇后霎时变了脸色。
水芊芊脸色煞白,浑身冰凉的说道:“这位姑娘也会看相?”心中又惊又惧,她在府中受宠,也是因着她出生,父亲一路官运亨达,将她当做了福星。今日被龚青岚摊开说,她不觉得骄傲,反倒是后背窜起一股凉气,直冷到骨子里。
“略懂皮毛罢了。”龚青岚来京时,便调查过五品以上官员的资料,对水芊芊的背景,大致记在心上。
幕画公主见水芊芊为她解围,反受掣肘,又不与她有直接利益冲突,便解围道:“芊芊确实是福禄双全的女子,大皇兄有意向尚书大人提亲。可想法赶不上变化,本宫可不愿未来嫂嫂,被欺凌。”
蠢货!
皇后牙都几乎要咬断,水芊芊在水府是福星,到睿王府可别成了个灾星!
吏部尚书虽然是不错的选择,可她更中意齐浅裳。她是齐放的嫡孙女,齐放不日便要迁至礼部尚书。身份与吏部尚书相当,可他祖家却是更胜吏部尚书。远在燕北的齐家,可是富可敌国。
“画儿,休得胡言,莫要坏了水小姐的清誉。”皇后平静温和的嗓音,透着一股子冰冷。
幕画心底一颤,母后动怒了!
睿王虽然对水芊芊有些好感,却是不足以他聘娶她为王妃。听到幕画所言,眼底闪过愠怒。“画儿,皇兄的婚事自有父皇、母后做主。”
水芊芊难以置信的看向睿王,她一直以为他是属意她。方才幕画替她解围,心里惊讶过后,却是浓浓的喜悦。笑意不曾延伸到眼底,他兜头泼她一身冷水。
“睿王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睿王坚定他的立场。
水峘脸色不虞,原本以为睿王对水芊芊有意。方才水芊芊出言刁难龚青岚,适才没有开口阻拦。不曾想,被人给利用。
阴郁的扫了龚青岚一眼,胡子颤了颤,没料到是个厉害的!出身贫寒?恐怕未必!
水芊芊六神无主的看向父亲,他却是警告的瞪她一眼。心中慌乱无措,难道为了一个不愿娶她的男人,与所有人为敌了么?
目光怔然的看向龚青岚,触及她布满寒霜的眸子,瞳孔一缩,急忙收回视线。
恍然发觉,她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皇上,画儿的亲事……如何?”皇后见着下面消停,便重提幕画公主的婚事。
即墨擎天让内侍拟旨,拿着玉玺盖下去,便对众人说:“朕今为沈将军与三公主赐婚,钦天监择选良辰吉日,礼部着手准备婚事。”
龚青岚一愣,皇帝圣旨未下,便着手准备婚事,不打算给沈将军反悔部署的机会。
“放宽心,沈将军若当真如此好对付,岂会如今才给指婚?”凤鸣宽慰道。
龚青岚知晓沈将军的实力,可心底隐隐不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散了宫宴,皇后便唤幕画公主与睿王去了未央殿。
“跪下!”皇后扬手砸烂一只茶杯,指着碎片,呵斥道!
幕画跪在碎片上,锥心刺骨的痛,紧紧的咬着唇瓣,看着殷红的鲜血,侵染了白色的瓦片。眼底闪过浓烈的憎恨,倘若不是那个贱人横插一脚,她又岂会错失所爱?又岂会不得母后欢心?
睿王心中疼惜幕画,看着皇后冷冽如霜的脸,求情的话到了嘴边,便吞咽了下去。
“你如此不长脑子,嫁给凤鸣,反倒是祸!”皇后厉声道:“你可知错在何处?”
“儿臣没错!”幕画倔强的抬头,直视着皇后。
“嬷嬷,给本宫打!打到她知错为止!”皇后气得面色铁青,拢在袖筒内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嬷嬷拿出戒尺,扳直幕画的掌心,一下重过一下的抽打。
幕画痛得倒吸口冷气,就是不肯认错。“母后,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没错。争取自己所爱的人,何错之有?即使有错,我便是错在了轻敌。”
皇后揉着眉心,示意嬷嬷收手。目光冰冷的看着幕画,没有一丝温度的说道:“你生在皇家,错在认不清自己的使命!至于凤鸣,你就断了心思,好好待嫁!”
“母后,我不甘心,儿臣不甘。守了这么多年,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若她处处比我强也罢,可却是个乡野村姑,叫我如何咽下这口恶气?”幕画双眼布满了浓烈的恨意,对凤鸣,对龚青岚!
“啪——”
皇后扬手一巴掌打在幕画的脸上,尖利的指套,刮出一条长长的红痕。
“蠢货!如此沉不住气,如何成事?”皇后胸口急促的起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暂且妄动,本宫自是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说罢,别开头,挥手示意她离开。
幕画紧紧的捂着震得发麻,牙齿隐隐有着松动的左脸,眼底闪过毒辣,愤恨的离开。
“母后……”睿王看着幕画高肿的脸颊,眼底有着不忍。
“你如今什么都不要做,只管去齐府拜访。”皇后说完,转身进了内殿。
——
龚青岚与凤鸣回到凤府,便一齐去了书房。
“今日之事,你太冒险了!”龚青岚皱眉,不加掩饰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凤鸣侧躺在软榻,因浅饮了几杯酒,琥珀色的眸子晶亮,如愧丽的宝石。一瞬不顺的盯着龚青岚,歪着头,勾唇道:“你也会看面相。”
见他转移了话题,便知他是不会回答。顾自斟杯茶道:“瞎扳谁不会?”
凤鸣失望的阖眼,原来是乱蒙的。
“你不打算告诉我,来京都的目地么?”龚青岚隐约觉着皇上与皇后定然与她母亲有过纠葛,到底是什么纠葛,就得等回到燕北,询问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