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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武侠仙侠 > 惊蛰 > 惊蛰 第43节
  这些汉子哪一个不是刀头舔血,这会儿却对谢玄和小小极其恭敬,便是因着这些玄门法术,他们一窍不通,挨着了就只有一个“死”字。
  小小凑近去看,也没瞧出什么异样来,再抬头去看他顶上毫光,其中一束比方才要微弱许多,可他身受重伤,命火黯淡也是寻常。
  小小抿着唇角,一时拿不准是不是该放人进来。
  谢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怕,我来。”
  他伸出手去,歉然说道:“老前辈,多有得罪了。”
  老道眼睛一扫,就见谢玄掌心上贴了一张黄符,就看他按不按上来,老道士挑眉一笑,伸手按去,黄符一丝异动也无。
  谢玄松一口气,请他进来。
  老道士进入阵内,虚弱道:“就算那东西能学人动作,也不能作人语。”
  谢玄心里虽觉得对不住他,但身后十好几条人的性命,他肩上从未有这样的担子,不能贸然。
  扶老道进来,让他靠着大石坐下,又取出伤药来让他吃下。
  “您的酒葫芦呢?”
  老道士叹息一声:“打斗之中被他夺走了,可惜可惜。”
  他话没说完,高个儿走到他身边:“前辈,我兄长……我兄长是不是……”
  老道士又叹一声:“我也不知,晚了一步,去时就只有那个道门逆贼,没见到你兄长的尸身,也许他福大命大,逃走了。”说着抚胸咳嗽两声,吐了口血,谢玄赶紧递水给他。
  高个子心中燃起一点希望,又颓然坐下,咬牙扭过脸去,五尺大汉以袖掩面。
  谢玄知道他忧心兄长,可心中忍不住鄙夷,方才他明明能出圈去救,却眼睁睁看着他兄长被捉,此时就算哭瞎了眼,又能如何?
  老道士吐出两口血水,按住胸口,歇了口气道:“那人名叫呼延图,拜在我天师道门下,本该仗剑济世,斩妖除魔,也不知他从何处学了些邪魔手段,四处坑害同道,抢夺密宝。”
  听着像个外族人的名字,可那中年人却生得皮干肉柴,比金道灵还更瘦些,要说金道灵是个骨头架子,那他就像是块压扁了的人皮套子。
  老道说到乏力处,叹息一声:“是我技不如人,才被他所伤,他必还会再来,大家万不能着了他的道。”
  夜色静谧,林中无一丝虫鸣鸟叫,坐在圈中只能听见十几的呼吸声,半晌才有人开口:“什么时辰了?”
  “该到亥时了罢。”夜色比方才还要深浓,林中影影绰绰,似有什么鬼妖潜伏在圈外,等着要伤人。
  郑开山发了话:“大伙儿轮班,咱们不能都这么干耗着。”
  把十几人分成三班,轮换着睡一个时辰,这是他们镖局出镖时常都习惯了的,很快便排列好了,两班和衣而卧,余下四五个坐在火前值夜。
  谢玄搂住小小:“你也睡罢。”
  小小的脸被火堆熏成绯色,火堆烘热手脚,寒气不侵,她把头靠在谢玄肩上,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师兄都用符咒试过,老道一点异样也没有。
  他一入圈,豆豆整条蛇都怂了,它吞了口鬼影,肚里已经不舒服,这会儿缩在竹篓中,怎么也不肯出来。
  小小伸手去搔豆豆的脑袋,轻声问它:“是不是老前辈?”
  豆豆怂头怂脑,连尾巴尖都一起跟着怂,盘成一串宝塔香,趴在竹篓中一动都不敢动,把头整个埋了起来。
  小小细眉微拧,扯一扯腕间红绳,谢玄侧头看她,见她眉有忧色,宽慰她道:“别怕,我在呢。”
  安谧不过片刻,和衣而睡的那些人还未能进入梦乡,便听见林中细叶颤动,就是睡下了的也抬起头来。
  从暗叶树荫中又钻出一个人,诸人一见他的面貌,纷纷掂刀站起,来的不是旁人,是被鬼影控制,又被呼延图带走的矮子。
  他浑身是血,手脚皮肤几无完好之处,可他进前两步,对他弟弟伸手求救:“阿弟。”
  高个子方才还痛哭失声,见到哥哥又活了过来,立即站起,走到圈边,被郑开山拦住:“齐兄弟,你哥哥若真的大难不死,咱们自然替他治伤,若是……”
  齐远咬牙道:“老道长都说了,那些东西就算穿上了人皮,也不能说人话。”
  矮子齐英咳了口血,一滩殷红,吐在绿草上:“我九死一生,方才把鬼影剥出,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
  齐远不管不顾,一把推开郑开山,要将哥哥扶进圈内来,十几个镖师趟子手都站了起来,抽出刀剑,齐齐指向齐远。
  只待郑开山一声令下,就要刀剑相向,郑开山抬一抬手,放矮子进来,又请谢玄在矮子的身上贴了一道黄符。
  矮子缓过神后,便有镖师问他:“齐道长是如何反杀了鬼影的?”
  矮子打了个抖,飞快瞥一眼老道,额间冷汗直冒,仿佛想起来便觉害怕,他缓缓说道:“那鬼影极是厉害,我念了许多遍清心咒,这才勉强定住心神,真是愧对祖师。”
  老道士晃晃脑袋:“也不怪你,这东西是妖非鬼,非是你教所长。”
  二人一言一语,将方才如何追赶呼延图的事拼凑了起来,正说得热闹,树影又动了。
  人未至,声先到,一声暴烈怒吼:“混帐!竟敢冒我的模样骗人,我非扒下你这一层皮不可。”
  诸人抬头一看,又一个老道杀气腾腾赶到,阵内阵外两个老道,一个拿着拂尘,一个背着酒葫芦。
  方才有了些睡意的人们全都站起来,镖局的那些人面面相觑,方才谢玄已经用符试过,阵中这个确实没有异样。
  两人面对着面站着,一时分不清谁真谁假。
  二人语态声调一模一样,就连面的怒容也如出一辙,眼前情景叫人毛骨悚然。
  阵外的老道脸色赤红,眼内似要喷出火来:“我今日非替天行道,清理门户不可。”
  阵内的老道把拂尘一甩,搭在臂:“诸位,我已身受重伤,力不能敌,大家齐心合力抵挡此人,
  若被他抓住,便是他百张人皮的其中一张。”
  阵外那个愈加愤怒,指着矮子:“这二人已然联手,怪不得我追了半日没有踪迹,别叫他们骗了。”
  矮子齐英大怒跃起:“信口雌黄。”
  齐远更是站在自己兄弟这边,将阵外那个老道认作呼延图。
  郑开山举刀立起:“不错,方才谢兄弟已经试过,阵中这一个确无异样,大家守住法阵,别让他靠近。”
  阵外老道一露脸,谢玄就按住手中桃木剑,低声问小小:“哪一个是真的?”
  小小用力睁大眼睛,也瞧不出哪一个是真的,她惶然摇头:“我不知道。”
  雪白小脸满是忧惧,小小自懂事起,一双眼睛就从没看错过,偏偏二人连命火毫光都是一样的,她两只手攥在一起,雾色双瞳望向谢玄,声音颤抖:“怎么办?”
  谢玄吸一口气,咬牙低声道:“没办法,赌一把,就当是赌个大小。”
  小小瞪圆了眼睛,她没想到这会儿师兄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谢玄在赌运这上头,从没有过败绩,就见他从怀中摸出枚金钱,心中默念正面是阵内老道,背面是阵外的老道。
  掌心向上,抛出金钱,金光一闪而过,他以手背去接,金钱稳稳落在他手背上。
  小小的目光紧紧锁定这枚金钱,定睛一看,是背面。
  谢玄剑指手握拂尘的老道:“你是假的。”
  郑开山皱起眉头:“小兄弟,人命大事,不可如此儿戏。”
  阵外那个老道士先是一怔,心中也觉得这事儿戏,可跟着又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是我辈中人。”
  他先是连说了三个好字,跟着双掌一摊,酒葫芦腾空飞起,穿过红线阵,葫芦嘴儿倾倒下来,对着阵中老道当头淋下。
  只见阵中老道脸上手上的肌肤浮现一层黄油,顺着酒汁滴落在地,跟着发皱起泡,他不等身上皮脱,手作爪状,扣住一个镖师的喉咙。
  众人这才瞧见他指甲磨得极薄,好似刀片,轻轻一碰,那镖师的喉咙便被割开,汩汩鲜血自颈间流出。
  血腥气一盛,林间树枝摇曳,似在通风传信。
  矮子趁人不备,用刀抵住一人后背,桀桀怪笑,招呼齐远:“阿弟,跟着我走,哥哥带你发笔大财。”
  眼中隐隐绿光,似是非人,齐远大惊失色,不曾想自己兄长竟真的投靠了呼延图,嚅嚅说道:“大哥,这……”
  矮子继续笑道:“入一回城,便可保终身富贵,城门将开,机会难得。”
  阵中火堆火苗猛蹿,老道脸色大变:“不好,你们赶紧退出圈来。”
  火尖冒绿,亥时已过,子夜将至。
  山石树木纷纷退去,一座石门矗立眼前,城头王旗招展,微风拂动,门上一个黑漆石刻大字“商”。
  作者有话要说:谢玄:没办法我就赌一把
  小小:我的眼睛怎么不灵不灵了
  豆豆:我又怂咧
  第48章 小媳妇
  脚下乱石杂草不见,变成了一条宽阔的白石甬道,甬道两边每隔数十步便有一尊石像兵丁,身披甲胄,手执刀戟。
  谢玄目力极佳,抬眼望去,就见那些兵丁并非石雕木塑,倒像是蜡像雕刻,眉目脸色栩栩如生。
  眼中嵌着黑石,不论站在何处,黑石双目都似看向石道上的诸人。
  呼延图嘿嘿一笑:“这是你们的机缘,进得城中不拘什么,拿上三两样,也足够一辈子荣华富贵。”
  天上分明没有月色星辰之光的照耀,可整座城莹然有光,其中一个镖师低头看向石道:“这……这是玉的。”
  整条石道原是青玉铺就的,城门上门钉璨然生光,竟是纯金打造。
  诸人脸上都显出迷蒙神色,还有人往前两步,伸手去摸兵丁的甲胄,只见铁片与铁片之间都是以金丝串连:“这也是金丝的!”
  老道士怒喝一声:“万不可被此所迷,绝不能拿这城中的一样事物。”
  可十好几人,总有为财所迷的,走一趟镖才得几钱银子,这里一块玉砖便翻了百倍,除了几个能持得住的,已经有人用刀去撬那青玉砖。
  老道眉头紧皱,盯着呼延图:“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本以为呼延图会将这些人也一并捉走,带入城中,再出城时,便把这些人的性命当作祭品,保他自己安然无恙。
  不成想他已经成功献祭了三次,这一次并没打算大开杀戒,只是将人带到城门口,这些人自然就会进去。
  呼延图面上黄皮脱落,露出皮下黝黑肌肤,依旧辨不清五官,可他瞳色与常人不同,泛着隐隐蓝光。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家都要走这一遭,你不如想想挑哪个人当你的祭品。”
  这句话是只说过老道谢玄几人听的,说完他便眼睛一眯,带着人质和矮子兄弟入城去了。
  谢玄牵住小小,并不想进什么商王城,抬眼一望,除了郑开山还立在原地不动之外,余下那些脚步缓缓往城门口走去。
  先是一二人,跟着三五人,最后青玉甬道上就只有他们几个还站定了不动。
  郑开山身边倒还跟着两人,他方才还令行禁止,十几个镖师趟子手以他为尊,这会儿不过刚看见了白玉城门,那些人便作鸟兽散了。
  郑开山走到老道身边:“老道长,可有什么法子,不进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