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自嘲:“黔驴技穷,才会出此下策。讲情分你不领,那怎么办,空有这点皮囊,巴望着会被惦记。”
十音在笑,这人真是有拿人的本事,说得那么心酸,却偏偏每一句,都紧攥着她的心。
“那惦记我么?”他追问。
“……”
“回答,报告白看了?”
十音低低嗯了声,不想口是心非。想起他那体检报告,面上烧得发烫。
这人!
梁孟冬很满意,声音故意还是冷的:“活该,忍着。”像是幸灾乐祸。
十音终于被逗笑,他偏又换了副口吻,嗓音里有炙热的烟波暗涌:“我还不是陪着忍?”
“闭眼睛。”这人前一秒还勾引得起劲,转头再次抱了吉他,立刻拾回了他冷淡禁欲的琴风,无缝切换,行云流水。
孟冬没有炫技,一把吉他简直弹出古琴韵味,有桥、有水声,有微雨夜的青石路,将悲喜、喜悲悄悄转场。
琴声在静夜里,在他的指端,像是比没有声音更安静,情至而发,感人至深。
十音不知自己是几时睡着的,只知梦里全是小女孩的笑颜,心头的熟悉感挥之不去。
她笑的模样、彩云追月……
视频里,那个小女孩在唱、在笑、在和哥哥撒娇,那种肆无忌惮的骄蛮气,却又极陌生。
究竟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冬哥:勾引无所不用其极,不知道有没有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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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不眠之夜三十
不眠之夜三十
金钊的审讯昨夜取得突破性进展,他终于供认在自有酒吧售毒一事,在品县地图上,又将记忆中的几家毒厂地址都作了框定,小郑会同四队的人已前往品县排查。
然而实验室发现的那一小包,与嫁祸梁孟冬的那袋疑似同一毒源的海.洛因,经他交代,具体货源地却不清晰,是他自用的。
金钊表示,他年轻时在茶厂上班,后来他把对茶叶的鉴别天赋沿用到违禁药品的优劣鉴别上,异曲同工。很多人尊他一声法师,但金钊表示那都是为了“工作”,自身并不溜冰。
他在心底里瞧不起碰冰的人,觉得这种化学制品毫无天然的“美感”,因此反而要找人长期供应粽糖,即3号海.洛因。
金钊供述,那袋在秦州路被查获的棕糖,来自他的长期供毒人,叫罗锅。罗锅三十来岁,不是真驼背,但因为行走姿态不好,个子高、瘦,走路爱佝偻身子,才获此名。
秦州路一带,知道此人的应该不在少数。但罗锅真名不详,金钊也没有罗锅联系方式,一般只要是熟客,在原先秦州路那些场所,罗锅都会来主动询问补货。
十音手头有秦州路联合严打的落网名单,调取照片信息,让金钊逐一辨认,金钊表示,没有发现那个罗锅的踪迹。
这么说来,罗锅很可能并未在严打中落网。
金钊没有家眷,离婚之后也没再娶,只养着几名情妇。所以一旦撬开了嘴交代,倒也痛快,不顾节操地倒出来。
626队分为二路,一路去品县,会同四队排查确认审问中获取的可疑制毒工厂地址;一路联系了几名本地特情,开始摸排打听罗锅。
林鹿很细心,上午一直在比对笔录,从金钊的两次供词中发现了一些出入。
“他说每年都是四月去沿海,”林鹿比对着两份口供,“但他之前在金溪的口供上,交代最后几次去沿海进货,都不是四月去的,是八月份。”
吴狄说:“这个问题不大。贩卖人口那事,你就当他随口和我们瞎聊,不用核实,我们抓重点,能问出那些工厂位置就行。”
十音本来在读前一天剩余的其他笔录,听到八月那里,忽然顿了顿,走过去翻看金钊交代的历年作案记录,翻到某页时,停在那里。
她的手都在微颤,飞快回办公室,从抽屉的文件夹里,取出一页a4复印纸。
那是一页经过翻印的a4纸,按复印画质判断,原件应该已经泛了黄。她跑进审讯室,将复印件拍在金钊眼前:“见过这个人么?”
这像是从某一页案卷上彩印下来的,应该是一具在法医室拍摄的,男性上半身尸体照片。
由于当初的拍摄光线角度良好,这样一份二次复印件,依旧可以分辨出该男性的面部。瘦得脱了相的人,脸上、身上布满猩红斑点,触目惊心。
“警官,他……他死了?”金钊大骇,“就是他。”
“谁?”
“曹满,曹馒头啊。”
原来他是曹满。
十音想,生得像一只骷髅,依旧……力大无比。
吴狄发现十音长久不说话,按亮通话器,在话筒口轻轻拍了拍。
十音听见声音,回过神,问的话却很出乎吴狄预料:“金钊,你最后一次见曹满是什么时候?”
金钊在算时间,十音耐心等着。金钊很快记起来,那个运动会,那年夏天s市承办了一个城市运动会,宣传如火如荼。
十音确认着,八年前?金钊很快点头,是的,非常巧,他真的很多年没见曹满。八年前,他刚到s市,曹满主动来找他。
“他看着比从前落魄多了,就是照片上这个胖瘦,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到了s市,说当晚有货。”金钊说,“二十来岁的女大学生,说是特别漂亮,要加价。交货期全都说好了,等了大半宿,没音信不说,几辆警车开过去,老子就没再等了。”
“交货地址?”
“永什么路……”
十音淡声问:“永嘉路?”
“好像是!让我等,在一个停车场,等电话。”
十音声音低下去:“等到了么?”
“没等到。我没他的联系方式,都是他找我,每次还换号。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那么多年才做一回生意,还那么不牢靠,招来那么多条……警官。老子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大暴雨,后来没再见曹满人了。他是几时挂的?”
十音没说话。
“那女大学生我真没经手,影子都没见着!”金钊看着十音,“警官,您看这两天不光制毒工厂,人口案我都交代了这么多,对我轻判有好处么?”
十音漠然坐了会儿,目光落在一页空白笔录上,居然始终没开口。
苗辉坐在一旁,觉得很异样。
十音不知去了哪儿,很晚吴狄才在食堂见到人。
她盘子里的东西却没有动,看她神色平静,没有太不开心,比起平时,却又有些过于沉默。
吴狄在打趣:“今天是怎么了?躲在这里想云队?”
她苦笑,摇摇头。
云海那家伙现在应该就在南照。魏局说的那个任务,目前刚刚重启,几时开始?云队几时找她讨论实施方案?十音还在等指令。
如果遇到他,倒是可以同他讨论一下本案,云队清楚一些前情。
吴狄还是开口问了:“十音,那曹满的照片,你是从哪个案子上拿的?”
“我从前的案子。”
“嗯,”吴狄说,“我想也是你的案子,没结案?”
十音答:“对,有些疑点,没想明白。”
吴狄又愣了愣,八年前……十音就是把转业前的年份也算上,警龄也不到八年啊?
十音没解释,她知道吴狄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份复印件,来自一份八年前的封存案卷。除非案件当事人持身份证件申请,其他人轻易无权调阅。
十音作为案件当事人,曹满是由她开枪致死的。因具备目击警员证词,她的行为最终被法庭判定为正当防卫。
十音犹记得,判决书下达那天,她被允许留在特训地,不必回s市。特训场也下了雨,天边闷雷翻滚,当时十音正在自主练习跑圈,云队的父亲云教官,正在场边等她。
听完通知,她停了几秒,接着跑。天黑时暴雨滂沱,仿佛随时可以淹没天地,十音几次滑倒,爬起来继续,像没有尽头那样。
曹满,这个在案卷中,连名字都没有的人,就是八年前,潜入入家中行凶杀害妈妈,并企图侵犯十音的人。
曹满打算贩卖给金钊的那个女大学生,正是当年的十音本人。她刚刚从金钊那里证实,在曹满的理想计划里,八年前,她最终应该被贩卖到一个东南亚的小国。
而曹满一旦得手,应该可以得到两笔钱,一笔买凶、一笔买她。
而八年来,十音甚至是第一次得知,这个连身份都查不到的人,有个名字叫曹满。
金钊说,他从前知道曹满,是因为曹满身子壮,根本不是照片里那个样子。曹满因为力大无穷,从前常与一些打野拳的走得很近。
他所知的就这么多了,十音昨天就拜托了厉锋打听曹满,今天又将更新信息发送给他。
现在不是向队友讲述原委之时,她需要更多的线索。
身在这一行,面临的善恶都被无限放大。而对手不是普通人,多的是那些不光不要性命,还肯为利益放弃人性的凶恶之徒。她不能行差池错一步,更不可以搭上任何无谓的力量。
十音在想,如果早知后事,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日出西山,子弹回膛,江河逆流……时间可以倒回八年,在曹满与金钊讨论加价的那个瞬间,她大概还在琴房挥汗如雨,准备那次重要考试;妈妈做了菜,在家等她;遥在欧洲,那个灯光与掌声中的少年拥有整条银河系,而十音拥有他。
如果早知,又能怎样?那个至今不可知的阴谋,在更早之前必已深埋。
带走笑笑的人,很大概率就是曹满。那曹满身后的人是谁?相隔七年的两个案子,背后是巧合,还是存有密切关联?与近期孟冬身上发生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十音蛰伏、寻觅、等待,八年来几近绝望,幽幽之火,却从未熄隐。
她一度赋予自己一种情绪,自认咬着牙拼命活下来,并不是为了在某一时刻,将它倾诉给某个人的。
但她忽然想到孟冬在机场对她说的话,她这么考虑问题,是不是太过自私,也太过自负了。
他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她尽可以自以为是,把那当成自己一个人的事。但他怎么办?那束破云而出的光、那团暴雨未能浇熄的火……那双坚不可摧的手。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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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在琴行,十音上完学生的在线约课,没有练习保卫黄河。
她弹了许久的《暴风雨》,贝多芬钢琴奏鸣曲第17号,第三乐章,小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