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高朗他们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
待那医生送走最后一个病患,时间已经将近一点了。
他疲惫地取下眼镜,闭着眼睛伸出右手,捏了捏自己的四白穴,看起来精疲力尽。
“沈明,”师母见他终于停下了,才敢走上去,怯怯地喊了他一声,“好久不见啦!”
“小英,你到啦?不好意思,我刚才太忙了,让你久等了!”沈医生一看见师母,立刻把眼睛戴了回去,重又恢复了一脸笑意。
“你还没吃饭吧?咱们出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聊吧?”师母见他这么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咱们先看片子,”沈医生摇了摇头,便主动起身,把师母手里放片子的袋子拿了过来,“你说说看,欧阳怎么了?”
“他两个月前体检,发现脑子里长了个东西,前两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东西的缘故,他突然就脑梗了!”师母闻言,连忙把大概地病情说了一遍。
“别急,让我先看看片子,脑子里的东西,不一定非要开颅的。”沈医生很儒雅,可是和欧阳院长的儒雅又不同。
他是一种很贴近生活的雅,带着点烟火气。而欧阳老师,则是高雅,身上除了书卷气,还有些大学教授的架子,总之这二者之间是很不一样的!
沈医生实际在学术上的造诣,一点也不比欧阳院长差,他是博导,专业技术现在是整个亚太地区的一把刀,是神经外科的王。
可他就是平易近人,走在人群中,若是无人介绍,你便只觉得他是一个普通的高级知识分子,绝不会想到他经常飞去国外给医学生作开颅讲座,是整个亚洲神外泰斗级的人物!
他给欧阳院长看了片子,又询问了具体的病情,脸上的神情变得轻松起来。
“这不是什么大事,瘤子不大,先去做个伽马刀吧,那个风险小,又是准确定位,比开颅好。”沈医生笑着说。
“这伽马刀是什么?要排队吗?我要在你这里做。”师母一听,忙问。
“我们这里做不了,我给你联系专门的医院,”沈医生拍了拍她的肩,宽慰道:“小英,你不要紧张,欧阳这个瘤子,长的地方并不危险。其实很多人,都是带瘤生存的,只要不影响生活质量,不一定非要开刀拿掉。”
听了这话,师母并没有讲话。
沈医生见她依旧愁眉不展,便抬头瞧了瞧她身后的高朗,突然话锋一转,说:“你找到你儿子了?”
这话说得师母脸色一变,连忙摆手否认。
“不是不是,你说什么呢!这是……这是欧阳的学生,特地开车送我来的!”师母的语气明显有些慌乱,她窘着一张脸,似乎很紧张。
这叫高朗觉得莫名其妙。
师母不是不能生育吗?怎么会有儿子?既然有儿子,又为什么要说找?
“不是?”沈医生闻言却是有些意外,他停顿了片刻,才说:“哦,我看这小伙子长得精神,倒是与何建东有几分相似……”
“沈明,你不要再说了!”师母一听这个名字,脸上的神情愈发尴尬。
她似乎恨不能找根地缝钻下去,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
“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在意啊……”沈医生这时也有些尴尬,于是清了清嗓子,又说:“其实也没什么,过几天有同学聚会,我们正想着要找你……”
“我没空!”不等沈医生说完,师母就抢着打断了他,说:“欧阳现在还住在医院里,我实在没那个心情去弄这些。我就不去了。你尽快帮我联系医院吧,我不想再这么拖着。”
“行吧,你也别多想。他刚发生脑梗,也要等稍微恢复一些了,才能开伽马刀,这几天,你不要太急。”沈医生也不强求,说着便起身送他们。
师母这时也不像刚进门时那样自然了,只匆匆道了声谢,便带着高朗离开了!
出了医院,师母的心情显然依旧很低落。甚至,她比离开之前更低落了。
高朗见她这样,也不敢说话。
虽然他有满肚子的疑问,但这个时候却不敢问。长辈的秘密,岂是他们这些做小辈的可以随意探听的?
“带我去外白渡桥走走吧。”突然,师母这样说。
高朗闻言,连忙答应,二话不说就点了火,踩了油门开出了医院。
一路上,师母很沉默。
高朗从没见师母这样凝重过,这让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沉重。
外白渡桥的风景很好,就像依萍从桥上跳下去那天的风景一样好。
师母站在桥上,一言不发。她只是沉默地望着江上的风景,两只手不自然地抓着桥上的栏杆,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高朗陪在她身边,也不敢上去宽慰,只好在一旁没话找话。
“其实我和小曼吵架了。”他瞧着师母的侧脸,说了一句。
他见师母没有反应,便又接着说:“我有个发小,从小玩到大的那种。小曼见不得我们俩在一块儿说话,她吃醋,然后就跑出去了。到现在也不接电话,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去了哪儿……”
“什么时候的事?”突然,师母扭头问了一句。
“啊?!”高朗反应不及,他以为她不会这么快理睬自己的。
“我问你,你媳妇儿什么时候走的?”师母重复。
“有几天了,打她电话也不接,也不知道她是跑到哪里去了。”高朗挠了挠头,说。
“那你就不管了?!她要是一个人在外面出什么危险怎么办?”师母皱眉,随即说:“把电话拿来,我替你打!”
“我手机坏了,打不了。”高朗忙说。
“坏了?怎么会坏了的?那我早上是怎么打通你电话的?”师母显然不信。
“你那是微信电话,我把微信挂ipad上了。”高朗解释了一句,紧接着便说:“师母,要不……你现在陪我一起去买手机呗?我手机坏了,小曼要找我,也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