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以后,六叔就去了医院。
而高朗则在他的授意下为金奶奶报了警。
平顶寨上的一切,似乎都告一段落。
高朗虽然心里疑团重重,可六叔不说,他也就问不出来。
这老头的口风一向紧的很,他不想说的事,没有人能逼他说出来。
经过两天的治疗,倪曼和小郑已经基本痊愈了。第三天的时候,高朗为他们办理了出院。
送走小郑以后,他们两人就先回了玄元街去。
倪曼的身体虽然好了,可看起来却依旧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这叫高朗有些担忧。
因此,晚饭的时候,高朗主动带着她下了馆子,去了一家以环境为卖点的中档餐厅吃饭。
现在的饭店,不像以前,光靠菜好吃是远远不够的,你还得环境好。有的时候,光环境好也不够,你还得服务好,这样才能勉强够上网红餐厅的台阶。
有了这个“网红”的招牌,哪怕你的菜很一般,也照样会宾客云集,因为啊,现在的人,一切看脸,外貌协会比较严重!
像那个著名的火锅店,就是那个以服务为卖点的某捞,你要说它有多好吃,其实谈不上,就是人家服务员的态度好,当真做到了比亲人还要亲!
不论是谁,只要是在他们店里消费,都能怒刷一波存在感,找到一种当大爷的感觉。
于是,在顾客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之后,店家的荷包,也就满了!
当然,像某捞这种店,在高朗的老家、这个十八线小县城里是没有的。不过,正宗的没有,高仿的还能找不着么?
就这高仿的,在这小县城里,那也是照火不误!
过日子嘛,牌子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实惠!只要店里卖的东西差不多,质量够好,一样能座无虚席!
今天这位置,就是高朗特意提前了一天打电话预约的!要不然,你临时这么走上去,可吃不着!
这一餐饭,吃得倪曼心情好了不少,感觉自己总算找到了一点和江州一样的现代化气息。
“妈呀,活了活了!可算是活过来了!”她一吃上虾滑、黄喉、竹笙这些,立马就欢脱起来。
“在这里吃饭有这么高兴啊?”高朗一边烫牛肉,一边笑她。
“唉!好久没这么像样地吃一顿饭了!”倪曼塞了一嘴,也顾不上什么优雅、体面之类的了!
“小曼,要不……你先回江州去?”高朗听了这话,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倪曼这时候突然敏感起来,忙说:“我不是要回去的意思,这里很好!”
“不是,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最近总是很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想家了?”高朗小心措辞,生怕自己再把她给刺激了。
“我不回去,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倪曼听了这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这话……”高朗闻言,不知怎么的,突然脑海中又闪过了婉芝、闪过了《五月的风》!
“我不管你怎么说,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那才叫一家人!”突然,倪曼伸手抓住高朗的手,很用力的那种,“你不要总叫我走,我要和你在一起,不论面对什么,我都不要再和你分开了!”
“小曼,你……”高朗莫名地被她带入一种情境,就好像见手青带来的幻境还在延续一般。
“高朗,那天……我相信你那天是见到了婉芝的。我所看到的,就是你所看到的,对不对?”倪曼认真起来。
“小曼,那只是牛肝菌中毒产生的幻觉。”高朗一点也不想和她讨论婉芝的事。他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香菇,说:“吃这个,这个不会中毒。”
“是吗?真的只是幻觉吗?那为什么你也一样看见婉芝?”倪曼很执着。
“因为你总是提,所以这个名字也写入了我的意识。我一直在担心你,所以……所以我的幻觉里也有了她!”高朗皱眉。
“你这是自欺欺人!那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倪曼苦笑。
“赌什么?”高朗觉得莫名其妙。
“我们去一趟南京,我们去档案馆,查老资料!”倪曼的情绪激动极了。
“查什么?查一个叫婉芝的小女孩吗?你知道她姓什么?她父母又姓甚名谁?”高朗开始烦躁不安。
“要想知道很容易,你再为我观一次,我去弄清楚这些信息!”很显然,倪曼早就想好了要这么做!
“我看你是疯了!”高朗自然不情愿。
“我没疯,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倪曼红了眼,激动得说:“你为什么总要逃避?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有疑惑,我们就解开它,找到真相,难道这不好吗?”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讨论。
高朗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左右他。
倪曼心里即使再好奇、再想要去探寻,也是枉然。
然而这件事,让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了裂痕。高朗的执拗,让倪曼很受伤。
一周后,六叔痊愈了。
高朗准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来接他出院。
“六叔,接下来这段日子,你住我们精舍去吧?我和小曼也好照顾你。”高朗一看见他,就说。
“不了,我一个孤老头子,可不想去当什么大电灯泡。”六叔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他。
这老头儿一向要强,这会儿许是觉得自己好了,收拾东西都不要高朗插手的。
“对了,金奶奶找到了吗?我这几天,晚上总梦见她。”六叔理着理着,突然抬头问了一句。
“没、还没消息。”高朗闻言一愣,他心想:这么久都没找到,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都一个礼拜了,怎么还没消息?”六叔闻言皱眉,停下了手头的事,说:“我老是梦见她,天天梦见,都是一脸的血!这老婆子也是可怜,孤苦伶仃的,如今……竟连个人都找不着了!”
“噢,对了!前两天局里打过一个电话来,说是大黄的尸检结果出来了,也是牛肝菌中毒,和咱们都是一样的。”高朗说了一句。
“也是那玩意儿中毒?!”六叔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嗯,所以初步推断,金奶奶应该是误食了牛肝菌,然后产生幻觉跑了出去。”高朗点了点头,又说。
“她怎么会去吃那些东西呢?她的吃食,那都是有街道送过去的,她根本犯不上出门去采菌子吃啊!”六叔难以接受。
“前两年,云南有个新闻,说有一个老太太,在一次误食见手青之后,从幻觉中见到了自己已经离世的女儿。后来为了再见女儿,她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吃见手青。后来有一次,吃多了,人没救回来……”
高朗的话,给出了一种可能。
这金奶奶一个人孤苦无依,难免寂寞孤单,她兴许,就同云南的那个老太太一样吧!
为了见死去的亲人一面,连自己的命,也顾不上了!
“怎么会这么傻?怎么会这么傻!”
他只是一种猜想,谁知,六叔闻言竟然哭了。
“六叔,你也想开些吧,这样的结果,对金奶奶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现在,她可以和亲人团聚了。”高朗宽慰道。
“我和你妈,照顾时间最久的就是这金奶奶,”六叔哽咽着,说:“以往每次你妈去她家,她总要叫咱们给她观灵,去到下头,看看她的儿子,看看她的老头子……”
“以前你妈去得勤,对她也算是一个心理安慰。现如今你妈不在了,我心里也是难受,就落下了这么一回,没想到竟就是天人永隔了!”
六叔哭个不停,这还是高朗头一回见他哭得那么伤心。
想必是他觉得,金奶奶的死,自己也有一部分不可推卸的责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