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带他们去的山村叫平顶寨。
这个寨子,民国时候就有了。
那年月,到处闹兵灾,县城里有不少人为了避祸就拖家带口地躲到山上去。
这一带的山,都属于黄山余脉,千沟万壑,树木葱茏,鸟兽众多。
人躲在山里,即使什么也不种,光靠打猎,也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建国后,日子渐渐太平了,不少年轻人都回迁去了城里,可有一些年纪大的,适应了山林里的生活,却不愿意回去了,于是就选择了常住山里。
渐渐的,这就形成了自然村。
后来六十年代干旱,山下的人没饭吃,倒是他们这些上了山的没受什么影响,照样能填饱肚子。
因此,那一回旱灾过去之后,他们就更不愿意下去了。
再后来,八十年代经济好了,山村里的年轻人也纷纷响应号召,下山去打工。于是渐渐的,这里就只剩下一些老头老太太留守在这里。
他们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下山路远,生活几乎都与世隔绝了。
到现在,这地方也才通电、通电话没几年,至于网,那更是没有的东西。。
平顶寨的房子都是木石结构,建造的工艺很简陋,还和一百年前的房子一样。而且又是就地取材,所以很多房子一旦两三年没人住,就会塌。
房子这东西,都是靠人气去撑的,人去楼空之后,就败得特别快!
这时候高朗他们进了寨子,视线所及,满目都是倒了的房子。
这些房子像枯骨一般倒在路旁,透着死气。那些打磨过的石块上头,如今爬满了青苔。
废墟之下,许多日用品淹没其中。
它们零落地掩埋在黄土与瓦砾之下,经受过烈日的暴晒、大雨的侵蚀、风雪的摧残,很快就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别人遗弃了。
倪曼看见这种景象,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死城!
“阿朗,这里怎么怪怪的?”倪曼觉得后背发凉,忍不住往高朗怀里钻了钻。
“别怕,六叔说了,这村里没剩下几户人家,大部分的人都迁出去了。”高朗拍了拍她,宽慰道。
雾越来越浓了,越往村子深处走,能见度就越低,倪曼也越发觉得冷。
这种冷,从脚底下钻出来,湿冷湿冷的,冻得她嘴上一片青紫。
“真的好冷啊!”倪曼忍不住又说。
高朗看她脸色不对,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发烧了!
“叔,小曼发烧了!”高朗连忙朝前头的六叔喊了一嗓子。
六叔闻言回头,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了一眼身侧的小郑。
小郑这时的神色和他一样,两个人都很不自然。
“叔,这寨子里有药吗?”高朗见他们不搭腔,又问。
“没事,她就是淋了雨,有些烧也是正常的。”六叔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等一会儿去了金奶奶家,我再给她瞧瞧。”
说完,他就拉着小郑朝前头去了。
他们两个走得比原先更快了,不一会儿就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冷,我好冷……”倪曼的眼前模糊了,大雾之中,她哆嗦得厉害。
“没事,一会儿到了地方,咱们换身干净衣裳,会好的。”高朗抱住她,生怕她跌下去。
这时候,倪曼脸上的妆已经全花了,整个脸乱七八糟,看起来就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她的头软软地靠在他的肩上,两条腿像踩在云端。
恍惚间,她看见前头的阴雾中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瘦弱可怜,就好像一只孤苦无依的小猫。
倪曼一看见她,立刻就直起身,强打精神对着她唤了一句:“婉芝……”
“你说什么?”高朗听她开口,以为自己没听清,忙问了一句。
“婉芝,是婉芝……”倪曼抬起手,指着眼前那一片白茫茫的大雾,说:“她来了,她来找我了……”
“谁是婉芝?”高朗被她这话惊得汗毛倒竖。
他仔细朝前头看了有一会儿,的确什么也没瞧见!
“婉芝,婉芝……不要走……”倪曼的头更烫了。
她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扑腾,就好像前头真的有什么人要离开一样!
高朗见状,不敢再迟疑,当即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快步冲到前头去找六叔去了。
他的体力一向不错,以前在江州,也都坚持每天健身。因此现在抱起倪曼来,也不算太费劲!
“六叔,六叔!小曼烧得都说胡话了!”高朗喊着,心里急切起来。
“大雾里,你嚎什么?叫魂呐?”六叔皱眉,他喝了他一句,随即紧张地朝四下张望了一圈,说道:“走!把她背到金奶奶家里去!留心脚下,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去理,跟着我走就是了!”
说着,六叔再次加快了脚步,一行人飞快地往金奶奶家里去。
这金奶奶,是这村子里现存年纪最大的人。
她的儿子从前打仗的时候,死在了越南。老头十多年前也得病死了,全家就剩这么一个孤老婆子,现在已经九十出头,腿脚也不如以往方便了。
山下社区的人几次想要把她安排到养老院去,可她硬是不肯,非要一个人住在这山上。
得亏社区的工作人员每个礼拜都会上门来给她打扫一次卫生、送些饭菜,高朗的妈妈也时常会来给她送些米面油,给她洗洗衣服,要不然,她可能也活不到这样的高寿了!
约莫十分钟之后,他们在一座低矮的平房跟前停了下来。
六叔上前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接着就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高朗见状,也忙跟着进去。
可谁知,这一进去,却发现里头好大的一股子腐烂味儿!那味道,一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死在了里头!
屋子里昏黑一片,门窗紧闭,高朗一进去,忙再次退了出来。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在他的心上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