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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下,她眉眼清和,实在是个美人胚子,轮廓被宫灯散出的暖晕打的极柔和,大抵世上美人皆是相似的,她的脸上,竟有几分……某人的影子。
  皇帝略一怔。
  “你想见陈后?”
  皇帝的语气里嚼不出味道,帝王向来没有真心,此一言,不知情分是深是浅。又像是……下了个套子,让她钻呢?
  她不止眉眼有几分陈阿娇的影子,连眼底那份倨傲也像足,窦沅此刻反而没的半丝畏惧,沉沉稳稳地回答皇帝:“陛下,她不是‘陈后’,您的陈后,早被您一道恩旨,给废了。椒房殿里住着的,才是皇后。”
  皇帝怒极反笑:“谁借了你胆子?窦沅,朕紧着要你好,你别不识抬举!”
  窦沅低头不说话。
  皇帝倒有几分琢磨不过来了:“你甚么意思?朕怎么猜不到呢,——你要去匈奴,以见陈阿娇一面为条件?你去不去匈奴,与朕又有何相干呢?须知,朕从无一刻是怕过漠北犯境的野狼的!”皇帝嘲讽道:“拿这个做条件,你未免太蠢!”
  窦沅有些稳不住了,她毕竟不是陈阿娇,打小儿便敢冲撞皇帝。凭胆子肥,所用也有限,更何况,面对面的,可是雄才大略的帝王!
  刘彻忽然伸了手来,往前抵着窦沅后背,再一用力,阿沅整个身子前倾,险些支不住。再抬头时,君王龙颜正威,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正抵她面前。
  他笑道:“也不是不可以,你还有可以用来与朕交换的筹码,——窦沅,你为朕做一件事,朕便可以答应你的条件。”
  她忽然像看见了希望:“答应让我去见阿娇姐?”
  皇帝点头。
  “甚么事?”
  “一桩,极危险的事。”
  第60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4)
  皇帝的眸子里掬着一丝清冷,嘴角却仍挂笑意。他伸开手掌,似掬着空气,却几乎要抵到窦沅额前。
  他做了个手势。窦沅轻轻退开。然后,皇帝喉间微一动,道:“摆驾——宣室殿。”杨得意领会,示意窦沅让出一条路来,窦沅亦乖乖跟随御驾。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杨得意素来擅揣圣意,知皇帝这么个意思是,定要窦沅去了宣室殿密室,细细问话来,才将要差遣窦沅做的一桩“极危险”的事,诉与她。旁的外人,自然是一概不知的。
  他原是只知会了窦沅,要须使个法子,教皇帝怜惜她,与陛下靠得近了,方能有机会行他们商议的“计划”,将陈阿娇磨镜之事的真相说与陛下,——这自然必须陈阿娇亲自开口,层层剥丝来,一则能使陛下不难堪,二则足可取信。
  皇帝突然“杀”出的一招,却让他们措手不及。不知圣上肚里端的如何曲折,那——“极危险”之事,指的是?
  ——她窦沅尚有何可利用之处呢?
  月色晕融的罅隙,窦沅眼波微转,恰恰巧,与杨得意对视了上。
  两者皆唯唯。
  跟随御驾,行去了宣室殿。
  辇子停下,早有御前人迎了出来,青琉地面跪了黑压压一片人:“迎陛下回宫——陛下长乐无极!”
  皇帝连哼都不哼,径直入了殿。守值宫人奉上早已准备好的香茶,皇帝挡下:“不必,朕不渴。”因觑见了窦沅,才道:“赏窦沅翁主。”
  宫女子应“诺”,向窦沅奉上香茗,窦沅一时不敢接,这碗口可都是皇帝御用的,怎敢?
  皇帝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你接便是,朕如何可怕?朕不吃人。你要为朕办事,只怕无法全身而退,朕还不舍得一只碗?!”
  窦沅不知怎样鬼使神差接了一句:“陛下吓唬我?您小瞧我的胆性,便别指着阿沅为您做事!”
  皇帝蓦地抬起头,眼底掬起一股子兴味,这丫头,不知几时……竟与那个人这样贴近……连脾性、语调几乎都要一样了。
  阖宫众人皆退下,杨得意领着阿沅随皇帝入了暗室,小意将暗门锁起,轻敲了敲,小声道:“陛下,奴臣这便退了?”
  “去吧。”皇帝连眉都不抬一下。
  只剩了他们这样两个人。
  那桩“极危险”的事,皇帝迫她立誓,今生不准说与第二人知。窦沅仍愣着,稍缓时,才仰起头,仔细地、小心地打量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她当真是,不认识刘彻,或者说,她从来未曾认识过刘彻,他……竟如此筹谋深算。
  “在想什么?”皇帝眼底拥簇着一团笑意,问道。神情轻淡的好似,这真是一桩“极危险”,却又“极小”的事。
  “在想……陛下御赐的香茗,阿沅果然受得起。陛下命阿沅去做如此危险之事,果然是要命的。”
  “你怕了?”
  “言‘怕’,阿沅便不配做窦氏子孙。”
  “那尽好,”皇帝笑道,“总比让你出塞和亲匈奴要好吧?”
  “那未见得。”
  皇帝哈哈大笑:“朕从来不知道,窦婴的女儿,竟如此果敢实诚!”
  “未必女子如此便算果敢的,比阿沅厉害的女流之辈,多的多,”她终于绕回了最先的目的,将皇帝捅了好深一刀子,“许多年前,陛下尚未践祚,先皇未入地宫那些天,停灵白虎殿——妾听父亲说过这个故事,那年白虎殿上面对群臣责怒而目不斜视的两位女子,可都比阿沅果敢得多。”
  “哦?你父亲可什么都与你说?”皇帝似强忍怒意,仍笑着。
  “不过讲一个故事罢了,哄哄阿沅,没甚要紧。”
  皇帝沉了沉:“窦沅,你可以住嘴了。”
  “诺。妾遵上谕。”她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