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极轻,像是金属摩擦所发出的震颤声,而且也只有一刹那的光景,很容易便会被忽略下去。
宁渊心思立刻沉静下来,眉头微皱,目光扫视过大殿,殿内之前奏乐的乐女已经退下去了,如今换上的是一批舞姬,穿着大夏特有的月白笼裙,手里拿着丝绢,在跳一种夏国的民间舞蹈,笼裙宽大,丝绢翻飞,让那些舞姬的舞姿若隐若现,加上有许多人都喝了酒,近乎看不出到底有几个舞姬在跳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原本正在最前方挥舞着丝绢的一名舞女,忽然间将自己的裙摆整个撩了起来,就在周围喝醉了朝臣们发出声声惊呼,想要一揽裙下风光的时候,那女子忽然施展出轻功腾空而起,双腿翻飞间,竟然用脚朝周围射出数枚飞镖!
突入其来的飞镖让殿内原本的惊呼瞬间变成了尖叫,好几名凑得近的官员被飞镖直中脑门心,伴随着血光当场毙命,其他人即便没有射中要害,也躺在地上痛叫连连,动弹不得。
“护驾!护驾!”龙椅边的太监总管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立刻尖叫一声扑到皇帝身前,将皇帝挡在身后。可今日言情因是款待使节团,为表诚意,本应该在大殿内值守的禁卫军全都退了出去,因此此时殿内虽然满满当当都是人,可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员,除了惊慌失措,哪里会有半点要“护驾”的觉悟。
宁渊从那舞姬腾空而起的一刹那,就敏捷地揽住谢长卿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按倒,然后一脚踢飞了身前的矮桌,那矮桌在半空中掉了个个,不偏不倚架在了高郁和田不易两人身前的桌上,堪堪挡住了那些射向他们的飞镖。高郁虽然被这突然出现的阵仗吓住了一刹那,却也是个临危不乱的性格,立刻也扯着田不韦爬着退后,同宁渊一道躲到了大殿边缘一处大红柱子的后面。
而此时那些舞姬也都齐刷刷从灯笼状的裙摆下边变戏法似地拿出了兵器,领头一人娇喝一声:“大周的狗皇帝,纳命来吧!”说完便手中的剑花一抖,直奔龙椅而去。
皇帝虽然也被吓住了一瞬,可他当初能登基称帝,却也不是个好捏的软柿子,见那女刺客一脚踢开了护在自己身前的首领太监,抖着宝剑直刺自己的咽喉,他顺手便取过龙椅边的黄铜烛台,挥舞着同那刺客斗到了一处。
可惜皇帝如今已年老,加上数年养尊处优下来,无论是体力还是功夫都远非年轻时可比,而那女刺客显然经过严密训练过,招招狠戾毒辣,不留死角,恨不得立刻就取了皇帝的性命,皇帝很快便左支右绌起来,他有心想让下边的臣子救驾,可面对着这么多刺客,那帮人自顾不暇都来不及,哪里还能抽出功夫来管皇帝的死活。
“不好,圣上危险了!”躲在柱子后边的高郁一瞧皇帝的处境,焦急地就要扑出去,却被宁渊死命拽住,“老师你又不会功夫,出去有何用!”
“混账,你要老夫干看着圣上遇险不成!”高郁回头怒喝了宁渊一声,“还不给我放开!”
“老师你放心,皇上绝对会平安无事的。”宁渊脸色却没有半点惊讶的表情,甚至还有一股子嘲讽的笑意,“你只要等着瞧便行了。”
“你在说什么荤话……”高郁以为宁渊是疯了,又转头朝龙椅的方向看去,正好见着那女刺客一剑挑飞了皇帝手里的烛台,就要补上一剑送他去见阎王。
也就在这一刹那,在皇帝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先前倒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月嫔,不知道哪里冒出了一股勇气,嘤咛一声“皇上危险!”,随后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挡在了那女刺客的剑前头。
而刀剑无言,那柄剑自然而然像切豆腐一样没入了月嫔的香肩,皮肉的碎裂声伴随着月嫔的惨叫仿佛让整个大殿都安静了那么一刹那,紧接着,当那刺客拔出剑的时候,月嫔华丽的宫装已经被血染得整个变了颜色,倒在皇帝怀里人事不知了。
“月儿!”皇帝用力抖着月嫔的身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134 栽赃嫁祸
“狗皇帝,算你运气好,再接我一剑!”女刺客见一击不成,抽出剑又准备再刺下去,皇帝正抱着月嫔的身子,现下是怎么都躲不开了,正准备闭上眼睛任命听天由命,却听见二旁传来“锵”的一声,那是兵器交接的声音,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一个穿着身素色袍子的俊逸青年已经手持一柄短刀,挡下了那女刺客的一剑。
皇帝从鬼门关边沿转了一圈回来,早已是惊魂未定,全身发软,只能瘫在地上,看着救了自己一命的那个青年男人已经同女刺客战到了一处。
“四殿下!”高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因为宁渊的阻挠,他根本没办法从柱子后边跨出去,看见月嫔负伤,皇帝命在旦夕,高郁也吓得脸色煞白,结果司空旭忽然出现救了皇帝一命,高郁一颗高悬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去,拍着胸口不断喘气。
倒是宁渊,见着司空旭与那女刺客战成一团,刀光剑影的模样,嘴角嘲讽的神色却越来越明显。
这司空旭,未免也出现得太及时了吧。
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女刺客,在同司空旭对打了三四个回合后,似乎是武功不敌对方,露出败象,而这时宫廷护卫们终于像潮水一般从大殿外边涌了进来,迅速将这一群乔装成舞姬的刺客们制服住了,只是可惜,这些刺客似乎早有准备,已在嘴里含了毒药,见事不可为,纷纷吞毒自尽,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女刺客死得更是惨烈,她并非吞毒身亡,而是被重重包围后,对着呼延元宸的方向用力高喝了一句“王爷,小的没用,让大夏蒙羞了!”,说罢毅然决然地抬起宝剑,当下便割喉自尽,血溅三尺。
女刺客虽然死了,可他最后喊出来的一句话几乎让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呼延元宸身上,说也奇怪,从那些刺客暴起行刺的一刹那开始,在场的所有官员无论文臣武将都乱成了一团,偏偏呼延元宸稳当当坐得好好地,甚至现在还在小口的喝酒,他的护卫闫非也坐在他身后一动不动,仿佛根本不把大殿里的混乱当做一回事。
他们两的泰然自若和有恃无恐仿佛印证了他们便是这群刺客的头领,这还得了,宫廷护卫们见刺客已经死光了,却绝对不能放走头领,立刻又将他二人团团围了起来,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便要拿下。
可皇帝现在却没工夫搭理这事,因为他娇滴滴的爱妾已经浑身是血地倒在他怀里出气多进气少了,叫御医都来不及,在满殿都是护卫的情形下,谁还会在乎刺客。
没有帝王命令,殿内自然无人敢动,仿佛一时僵住,就连那些遇刺身亡的官员尸首也无人清理,带着生前的惊恐表情与还活着的人对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着御医院最有名望的刘太医,被两个宫人连拉带扯地给拽进了殿内,直扑龙椅前替月嫔诊治。刘太医也被如今这大殿的状况吓了一跳,瞧见月嫔那浑身浴血的阵仗,更是心中一紧,可待她拉过月嫔的手摸了脉之后,却露出狐疑的表情,随即又翻开月嫔的眼皮子看了看,才对皇帝道:“启禀陛下,娘娘所受的应当只是皮外伤,只要立刻敷药包扎便没事了,现下娘娘恐怕因为受惊过度才晕了过去,还是要挪回后宫小心歇息才好。”
“真的只是皮外伤吗?”皇帝显然松了口气,脸色也好看了些,“那你还不快去准备伤药,再传唤两名医女来替娘娘包扎,来人呐,速将娘娘扶回宫中歇息!”
月嫔方才奋不顾身地冲出来替自己挡刀子,是真正将皇帝镇住了,其实前段日子,朝廷里逐渐有声音说他对月嫔宠爱太过,于国无益,加上太后也或多或少提点了他一番,他也明白自己对月嫔的确是太宠了,因而刻意稍微冷落了她一段日子,不如从前那般宠爱,也开始眷顾其他的妃嫔,怎料月嫔居然如此对自己一心一意,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维护自己周全。
再想到月嫔平日里柔情似水的模样,皇帝更是心痛,接连嘱咐太医要用最好的伤药,又吩咐身边的总管太监多安排人去月嫔宫中服侍,到这时,才将目光落在从放在就一直站在旁边的司空旭身上,皱着眉头道:“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父皇恕罪。”司空旭面露难色,单膝跪了下来,“父皇的确吩咐过儿臣不要随意走动,可儿臣许久未见着父皇了,实在是想念父皇,又听闻今日父皇要宴请使臣,便想着过来远远看一眼便好,怎料却在殿外听见殿内有打斗的声音,慌张之下才闯了进来……”
司空旭说得情真意切,还满脸悔恨的模样,皇帝虽然不喜欢他,可想到方才紧要关头却是他救了自己,脸色也不禁柔和了些,此时司空旭又急切道:“父皇,儿臣固然有错,可现下重要的是追查这些刺客的来路,竟然有人敢危害父皇安危,简直是胆大包天!”
随着他这番话,顿时所有人又把目光落在了依旧不动如山坐在那里的呼延元宸身上。
司空旭怒睁着一双眼睛,朝呼延元宸喝道:“永逸王爷,没想到你竟敢意图谋刺我朝圣上,来人,还不将他给我拿下!”
之前围着呼延元宸的那些殿内护卫立刻有两人上前,想要将人拿住,不料才往前迈了一步,只听铿锵一声,闫非手里的短剑铿然出鞘,那两人连影子都没看见,脚尖前方的地面已经被人划上了一道剑痕。
“再往前一步,杀。”闫非语气简洁利落,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气,那两人浑身一抖,不禁开始往后退。
“放肆!”喝这一声的人却是司空钺,方才刺客暴动的时候,一个素来与他亲近的大臣当场死在了他脚边,脑门心上还插着一把飞镖,当真将司空钺吓得魂都没了。别看司空钺长得人高马大,可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物事,当时满脑子想的就是逃走保命,等他反应过来时,司空旭已经从天而降上演了一场“临危救驾”的戏码,这让他懊恼不已,明明离皇帝最近的人是他,却叫司空旭占了这个便宜,他怎么甘心,现下更是不能再让司空旭抢风头了,“先将这两名刺客拿下着,本殿赏银一千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加上这可是在皇帝面前立功,如果入了皇帝的眼,也许今后成就会不可限量,一时间这些护卫即便忌惮闫非的武功,可还是成环状朝着呼延元宸步步逼近。
谢长卿的酒似乎醒了些,他秉着呼吸小声对宁渊道:“宁兄,你也觉得这是夏人安排的刺杀吗,如果是,这永逸王爷也太傻了吧,无论成功与否,他觉得自己能逃得掉。”
不过宁渊还未回答,那边呼延元宸却已经先开口了。
他豁然地站起身,对一直皱着眉头的皇帝道:“如果陛下你也认为这场刺杀是我们安排的,想要将我拿下治罪的话,我无话可说,但事情传扬出去,只怕天下人都会议论陛下处事武断,毫无凭据便可拿人治罪,何况就算我愿意背这个黑锅,我大夏八十万铁骑兴许也不会愿意,还请陛下多多思量为好。”
“哼,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刺杀不成,又想仗着兵力威胁我们吗!”司空钺一听便怒了,“我因见你们使团是带着善意出访,一路笑脸相迎,不想带进门来的却是豺狼虎豹,你大夏有八十万铁剂又如何,我大周儿郎们从来未曾怕过!而且方才那刺客头领分明指证你就是他们的头目,明摆着的呈堂证供,你还想要什么凭据!”
“哼,如果这些刺客是我的手下,只怕还没执行任务就已经被我处死了。”呼延元宸轻笑一声:“一群为了保守秘密早已在口中含有毒药的刺客,居然会在临死前将自己的头目当众指出来,这般摆明了栽赃陷害的戏码也能被殿下你当做所谓的呈堂证供,若大周皇子都如殿下这般的脑子,只怕几十年后,大周这般富饶的土地,就要改姓夏了。”
“你……”被呼延元宸这般冷嘲热讽地骂蠢,司空钺简直要气炸了肺,当下便暴起要指着呼延元宸怒骂,冷不丁却听见皇帝在龙椅上喝了一声:“够了,还嫌不丢人吗!”
司空钺打了个激灵,对于自己的父皇,他向来是很畏惧的,不过他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立刻转身对皇帝道:“父皇,此人当着你的面都敢如此口出诳语,即便刺客不是他们安排的,也太过放肆了!”
“我看放肆的人是你!”结果皇帝不光半点没有责备呼延元宸的意思,反倒对司空钺怒目而视:“朕看你做事稳重,才在最近委任了你不少得力的事情,却从未发现你竟然愚蠢至此,还胡乱猜忌他国使臣,当真是叫朕失望,明日起你不用来上书房了,好好回去闭门思过去吧!”
“父皇……”司空钺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又没有犯错,而且一心一意是在为父皇的安危考虑,怎么这莫名其妙的,皇帝就剥夺了他出入上书房的权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