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怀袖刚起床梳妆,拿起簪子正欲向发鬓内插,突然被人抽了去,怀袖惊地猛然回身,却瞧见月牙笑盈盈站在身后。
“你怎得这一早就进宫来了?昨儿又住在慈宁宫了吗?”
月牙笑道:“不瞒你说,我是特地入宫来瞧热闹的!”
怀袖歪着脸想了想,笑道:“我猜,此事必定又与那新科状元郎沈鸿飞有关!”
月牙难得腼腆地微红了脸,不过转而却又兴奋道:“哎,你是没瞧见,那兰贵人今儿大早就挺着大肚子,跑去慈宁宫跟老祖宗哭去了。”
这本就是怀袖意料中的事,呡唇浅笑:“这也是人之常情,老子吃了屎,当闺女的自然要跳着脚骂个几日。”
月牙却扬着下巴,得意笑道:“哼!要我说,这索额图在朝中飞扬跋扈已久,早该有个人出来治治他,沈鸿飞这么做,必定深得人心!”
怀袖促狭笑道:“我看是深得你心吧!”
月牙脸一红,嗔道:“你怎么变得跟我六叔一个样儿,就知道拿我逗闷子!”
两人说笑了一会子,渐渐安静下来。
怀袖望着月牙问道:“咱两个也不必藏着掖着,我只问你,你当真中意这位新科状元?”
月牙性子自来爽落,且又跟怀袖分外亲厚,听她这么问,点头道:“我是喜欢他,他为人正直,又有才华。
虽然出身低了点,可毕竟是博学鸿儒的新科状元,又得皇叔父器重,日后必定仕途坦荡!”
怀袖听月牙这么说,微微蹙起黛眉,低语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为皇族公主,万岁爷会将你嫁给一个汉族朝臣吗?更何况,沈鸿飞连汉八旗都不是。”
“我不管,我认定了沈鸿飞,大不了日后我去求老祖宗赐婚,反正我要嫁给他!”
见月牙固执地丝毫听不进半分,怀袖心知,此时的月牙,就如自己当初对容若,除非真疼了,否则必定不会懂得回头。
两人正闲聊,映雪进来传道:“姑娘,万岁爷还朝了,李安达传话叫您进去奉茶呢!”
怀袖闻言,起身对月牙道:“你先去别处玩,等我得闲了去寻你!”
月牙离开后,怀袖整理装容,向前殿走去。
刚走进西厢,就听见顾贞观的声音。
“万岁爷,吐蕃此番入京面圣,明着是来朝贺,实则是来试探,臣听闻这个新一任的吐蕃王,性情极其好战,已连续吞并了好几个小吐蕃,势力正在迅速扩充中。”
康熙冷冷一笑:“哼,这些吐蕃王们,哪一次来朝贺是真心的?无非是来厚着脸皮要些东西罢了!”
怀袖此时已将茶盏放在了康熙的龙案上,正欲离开时,一眼阙见御砚中的墨已见底,便走过去,执起墨条悄声研起来。
顾贞观继续道:“此番入京的这一个,与先前的吐蕃王不同,微臣以为,他或许是冲着封地来的!”
康熙听闻顾贞观如此说,连眼皮子都没抬,冷哂道:“哼!不管他,朕倒要瞧瞧他如何跟朕开这个口!”
议完朝政,顾贞观请辞退了出去,怀袖正巧也出来。
行至殿外,顾贞观刚走下玉阶,听身后有人轻唤,转回身瞧,却见是怀袖跟了出来。
怀袖走至近前,回顾四下无人,望着顾贞观低声道:“顾大人,最近可有容若的音讯?”
顾贞观闻言轻叹:“数月前还曾听闻他在盛京附近,现在可能已转至疆北了,或许正属你们将军府所辖之地呢。”
怀袖听闻顾贞观这么说,心下稍安。
数月前,她曾偷偷托常宁给疆北将军府捎过信,若是容若去了疆北,阿玛定会鼎力照护。
“多谢顾大人!”怀袖对顾贞观款款施礼后,转身向内殿行去。
顾贞观望着怀袖的背影,轻叹:“果然是赤子烈女,明明知道已经不可能,却还是如此。”
怀袖转向内殿,刚绕过朱红廊柱,却见李德全由内走出来,瞧见怀袖,又瞧了瞧已经走远的顾贞观,李德全摇头苦笑。
“怀姑娘,我正要去寻你,万岁爷传旨,让你做些加了果仁儿的八宝奶茶,今日晚宴,万岁爷要招待吐蕃来的王爷。”
“我知道了,多谢安达亲自来传。”
怀袖应声后正欲离开,李德全又开口道:“怀姑娘,今日清晨,月牙公主可来过?”
怀袖点头:“来过,待了不多时便走了。”
李德全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姑娘,顺带传话给月牙公主,令她也同列宴席。”
怀袖不解问道:“这也是万岁爷的意思么?”
李德全笑道:“姑娘这话问的,难不成是老奴的意思。”
怀袖浅笑,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传话给月牙公主。”
别过李德全,怀袖即刻去茶房令福全和涣秋等人预备熬制奶茶,又命映雪去慈宁宫给月牙传话。
心里却始终想不明白,一个吐蕃的王爷入朝觐见,为何要找月牙公主同来饮宴,且又没懿旨,还打发自己去传话……
日暮渐斜,康熙招待吐蕃王的宴席,就设在昭仁殿的偏殿内。
金龙大宴桌摆设好,吐蕃王早早便被宣进了宫内。
怀袖带着福全,映雪等人上奶茶陆续端上用银质的雕花碗盛的奶茶。
怀袖将奶茶轻轻放在康熙的面前,发现今日康熙的穿扮极其随意,竟连吉服都没穿,只着了件江海无涯的明黄苏锦绣龙袍,连后宫妃嫔也一个未宣。
怀袖上完了茶,侍立在康熙身侧,向下看去,见偌大的殿内,却只宣了恭亲王常宁和月牙公主两人陪宴,其余的亲王君王,一个也没宣。
而令怀袖不解的却是,今日的坐席,一改往日惯例,月牙公主坐在了康熙的下垂手,居然与吐蕃王面对面而坐。
怀袖微微蹙眉,目光不自觉瞄向左侧位上的吐蕃王爷。
这位王爷的面相出乎怀袖意料的年轻,单看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红脸膛,留着一嘴的络腮胡子,身宽背阔,一看便知久居塞外。
炎热的天,身上却裹着隆重繁复的袍子,由此可见其对此次进京颇为重视。
目光缓缓上移,当怀袖瞧见吐蕃王那双骁鹰般的双目时,心中突然暗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