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群弟子摆好阵型,将湖泊中的水引向高空,化气散开,最终降下雨露。
完成之后,宋麒吩咐众人分头寻找——注意地面,看见泥土颜色与周围有异的地方,立即开始挖掘。
不过三刻,北边的队伍果真挖出一个坑洞,坑上被一块石板遮盖。
宋麒惊喜地让人把石板搬开。
众弟子朝洞中望去,隐约能看见有个娇小的身体,侧躺蜷缩在坑中。
“是小师妹?”
“是小师妹!”
“找到了!找到了!”
*
江辞烟被送回山庄时,才醒过来,受了惊吓,抱着娘亲哭了好久,才把自己昨日的遭遇给说了。
她昨日傍晚离开门派后,正准备上山回庄,路上看见一个老伯坐在地上哀嚎,她上前询问,得知老伯从山坡滑落,摔伤了腿,没法走动,求她扶自己下山。
江辞烟毕竟才九岁,毫无戒备的答应了老伯的请求。
那地方虽然不在门派内,却仍在月炎派禁术结界范围中,老伯一旦动手,立即会被守卫弟子察觉,所以故意引诱江辞烟离开结界范围。
到了山下,那老伯忽然伸手捂住江辞烟口鼻,想要闷死她。
万幸,江辞烟身上有父亲设下的死咒印记。
死咒立即锁定了行凶者,三日之内,江辞烟受到的一切伤害,都会反噬给行凶人。
这才让小姑娘保住了性命。
那行凶之人将她藏入坑中,是想等咒印消失,再下杀手,却不料,第二日便被宋麒找到了踪迹。
赵师兄将宋麒的功绩全都禀报师娘。
江夫人本就喜欢宋麒的乖巧长相与谈吐,听闻他这般聪慧果敢,心中更是喜爱难言,立即设宴感激。
宋麒一夜未睡,又走了数十里山路,此刻哪里还有力气吃饭,只想倒头就睡,但又不能拂了江夫人的好意,只能强撑着精神。
“玄瑞,你究竟是怎么猜到辞烟被埋在何处的?”
众人都好奇这个问题。
宋麒简单解释了缘由——
其实并不难猜,那行凶樵夫很可能不是岛上的人,不熟悉这里的山脉环境,一定不敢把小姑娘藏在山洞里,怕被熟悉地形的江门弟子找到。
樵夫要嫁祸妖兽,自然会用同样方法淹死江辞烟,肯定不会把人藏得太远,八成就是在湖泊周围挖洞藏人,以免搬运尸体时被人瞧见。
至于为什么要天降甘霖,那就更简单了,挖坑填土,需要找个坚固的挡板盖在坑上,水降下来,挡板上方的泥土,吃水肯定跟周围不一样,颜色有深浅差异,雨水还有可能直接冲开浮土。
那片湖泊周围泥地干燥,用这种方法找坑,便利得多。
听了宋麒的解释,一直没出声的江渡云,都不禁缓缓点头,夸赞少年机敏过人,天纵奇才。
宋麒心中暗暗苦笑,他哪有什么天生的机敏?都是上辈子逃命和被暗算多了,给逼出来的。
十五岁之前,他是顶顶单纯率性的宋家小公子,十五岁之后,他一步步被逼成了算无遗策的北麒魔君。
吃完宴席,宋麒正欲拜别,一名弟子忽然小跑进门,向江渡云禀报:“师父,段氏二位公子到了。”
江渡云一愣:“这么快?”
弟子回道:“他们的人一直在海中等待您的回信,获许入岛后,便即登岸了。”
江渡云恍然,点头道:“请他们进来罢。”
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宋麒已是脸色发青。
怎么会这样?
宋麒记得上一世,江家是在确定他放出天狼将军后,才与段氏联手。
为什么这一世,江渡云会提前放段家人入岛?
段家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他藏在岛上了?
如此想来,那个樵夫,十有八九是段家派来栽赃。
故意假造飞龙杀人的痕迹,这不就是段家上辈子干的龌龊事么?
宋麒不知突然回避会不会引起江渡云怀疑,还在犹豫中,门外已经传来一个熟悉的爽朗笑声。
那是段倾流的笑声!
第17章
宋麒知道必须立刻回避,可段倾流地笑声已经到了门外,他无处可逃,此刻做出任何出格举动,都会显得心虚。
事发突然,老天爷只给了他坐以待毙的机会。
两个身穿玄色长衫、束银色绣暗金雄鹰图腾腰带的男人,一同迈步踏进门,身后捧着礼品的随从也都穿着风回谷的玄色常服。
再一次看见风回谷段氏的雄鹰族徽,宋麒神色出奇的沉静。
他已经准备好当着江渡云的面与段家这两个恶棍对峙,至少他刚救了江辞烟,碍着情面,江渡云不可能把他交给段氏。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段氏堂兄弟二人的视线却都在江渡云身上,拍了些“久慕大名、海内独步”的马屁,便从随从手里捧过那只铜胎掐丝珐琅八角盒,当着江氏夫妇的面打开盒盖,露出其中珍宝。
段倾流二十出头年纪,是段氏家主的独子,西域色目人,轮廓相较深邃,肤色偏棕,相貌俊朗,一笑起来十分诚恳。
他先就说了自己的父亲为何没有亲自拜会,而后便指着手中八角盒内宝物,真诚道:“小可久慕江世伯威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久闻世伯精通音律,谨以这只风回金笛,略表小可孝敬之心,望世伯赏收。”
宋麒有些惊讶,没想到抠门的段氏也有这么阔绰的一天,风回谷的金笛,可算得一等一的法宝。
虽然江氏不缺法宝,但这种笛子是段家专门用来操控蛇蝎的法器,可说是段氏看家法器。
如今献出一只给江渡云,根本就是摇尾示弱的意思,这代表江氏可以靠这只金笛,驱散段家的蛇蝎阵,也就委婉表明了段家毫无不良企图的诚意。
毕竟时隔二十年,才有了这次修复两家关系的机会,段家确实应该拿出诚意来。
况且段家的蛇蝎阵二十年前就给江渡云破了,送不送笛子,段家都不是对手,还不如拿出这样的诚意,傍上这当今第一的仙门。
宋麒着实感慨段倾流这脸皮厚度,上来就管江渡云叫“世伯”,也不看看段家家主跟江渡云的关系,就这么死皮赖脸套近乎。
江渡云坐在太师椅里,原本看段家两个小辈的眼神,还带点敌意,此刻见他们豁出脸来示好,终究有些动容,便侧眸示意弟子收下伴手礼,请坐奉茶,问明来意。
宋麒想知道段倾流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反正避无可避。
几次看段家兄弟目光扫过自己,他都挺胸抬头,面不改色。
然而,这兄弟二人竟然像是没看见他一般,继续与江渡云谈论龙隐山的事,还当着宋麒的面,说起宋家长子有多么乖戾不孝、性情顽劣。
这两人是在假装不认识他?
上一世初见这二人,似乎是他躲在龙隐山被追捕包围的时候,段家家主也在场。
回想起来,宋麒从没有参与过有段氏亲家的宴席。
他跟继母的过节,两家人都心知肚明,也不会询问宋家长子为何没有出面,只有父亲强迫他拜见过段家几个长辈。
莫非,这兄弟二人不认识他?
如此想来,事情便说得过去了。
段家人没在龙隐山找到他的踪迹,便先来月炎岛制造飞龙杀害江家门人的痕迹,想让江渡云因悲痛失去理智,立即跟段家联手追敌。
宋麒上辈子就没想明白,段家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弯子,陷害他这个全无修为的宋家长子,若是想让继母的儿子代替他成为龙隐山继承人,也不可能把宋氏族人全都害死。
而且宋氏族人究竟是生是死,宋麒至今也无法确定。
龙隐山的人一夜间全都不见了,山上没有打斗痕迹,没有一滴血,庄子里甚至还有袅袅炊烟。
段倾流与江渡云谈到关键之处,突然停下来,微笑着扫视江渡云身边众人,显是要说的话,不便让旁人听。
江渡云便让妻子弟子都回避了。
宋麒也退出了院子,跟段倾流打了个照面,居然就这么全须全尾的擦身而过。
其后三日,宋麒一直安分守己的在坤门修炼调养,不肯出门,以免脱离了结界,就被段家兄弟悄没声地暗算了。
江夫人派仆从送来许多珍宝和补品,再三感激他救了江辞烟性命,坤门的师兄们对他敬若天神,也不敢让他下山跑腿。
到了第四日后晌,江辞烟来找他。
小姑娘总算从惊吓中缓了过来,听说了玄瑞哥哥救下自己的经过,立即来找宋麒玩。
笑闹过后,宋麒找机会打听段家两兄弟的动静。
江辞烟提到那段家二人就嘟起小嘴,像是不愿多说。
宋麒耐着性子引导话题,江辞烟总算气呼呼地提起了段寒川,此人是段倾流的堂弟,年方十六,这几日在庄中作客,总找机会讨江辞烟欢心。
原本江辞烟对他印象还不错,昨个傍晚,段寒川陪她练剑时,反复夸她“身段有其母之风韵”。
这话对一个九岁小姑娘而言,自然是冒犯到龌龊的地步,但周围都是仆从,没人敢站出来制止。
江辞烟也只是觉得听着怪怪的,没有多想,没想到,段寒川见她没有抗拒的神色,居然进一步感慨:西域中就没有她这样精致的闺秀美人,若是此生能得此红颜相伴,便怎样怎样。
江辞烟终于明白了他的暗示,羞恼之下乱了方寸,突然提剑朝段寒川刺去,却被年长她七岁的段寒川下意识避开,反手一掌打在她肩上,摔出老远。
这下更是让江辞烟气得红了眼眶,爬起来就去找母亲告状。
可段寒川说的那些话,让她羞于启齿,只向母亲说,段家二哥比剑时打伤了自己。
这练武切磋,稍有碰撞乃是常事,江夫人只让女儿不要计较,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看着小姑娘红着眼眶语声哽咽,宋麒气得牙痒。
怎样的无耻之徒能对个九岁孩子暧昧轻佻!
段家这是嫁不进女儿,又想赘进儿子来呢。
宋麒看着江辞烟,严肃地嘱咐:“辞烟,你没必要为这件事感到羞耻,该羞耻的人是段寒川,他如果再敢出言轻佻,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爹娘。”
江辞烟红着脸低下头,小声嘟囔:“我不想再看见他,玄瑞哥哥,这几天我能不能住在你这里?”
宋麒:“……”
怕你爹砍不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