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稍微安静些,但也不老实,扒着他的头巾不放,抓着就要往嘴里搁。吓得宋时赶紧把巾薅下来扔到后头桌上,抓着孩子的手说:“宝贝儿咱不吃这个,脏。”
不过小儿乱吃东西是口腔期常见问题,大人最好不要强硬阻止,更不能吓着孩子。平常给她们洗干净手,别让她们咬到脏东西,早晚用湿纱布帮孩子清洁口腔……
他说的一套一套的,抱起孩子的架势也还挺有模有样,听着倒挺能唬人。再看看桓凌,也是一副抱惯了孩子的模样,不似生手,看来真是从王府乳母嬷嬷那里学来了照看孩子的秘法。
抱得这么娴熟,大姐在他怀里都没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他们都不好意思往回要孩子了。
老夫人带着纪姨娘和大儿媳来看热闹,见小儿子和不知该叫儿媳还是儿婿的这位桓家侄儿抱得这么熟练,倒有些可怜他们。
都是大小伙子了,哪有不想要孩子的?两个男人又生不出,只得抱侄女儿过过干瘾。
她的心不由得多往小儿子这边偏了偏,也爱屋及乌地说了句:“大姐的小名叫时官儿取了,二姐就叫他桓三叔取吧,总归他们俩如今也算是一家人,你弟弟跟他取名字都是一样的。”
他桓三叔心花怒放,犹如当上亲爹一样,轻手轻脚地抱着怀里的大姐,又去看宋时怀里的二姐,道:“那时官儿先取一个,我跟着你取。”
宋时想起刚刚抱大姐时觉得她身子可沉实,长得又是小圆脸,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胖嘟嘟的,不如就叫环环。
是个杨玉环一样的小胖美人,将来还能跟甄嬛似的当个开满金手指的人生赢家。
这名字一叫出来,全家人都看向桓凌,唯独桓凌还在正正经经地给二姐起名字:“那二姐就叫圆圆,团团圆圆,一生和美。”
不成!
圆圆还行,桓桓可不许!
连樊夫人都不禁感叹:“你爹给你们兄弟三人起名字也没这么费力,你就是再不讲究,也不能给你侄女儿取这犯长辈姓氏的名字!”
他爹从堂屋里冷哼着:“哪是不讲究,是讲究过头了,叫他起个小名儿心里都只念着一个桓字呢!”
儿子不争气,这才断了几个月的袖,就从为了在圣上面前避祸跟他假意相好,变成连给侄女儿起个名字都绕不过他了!
再过两年,这儿子就得嫁鸡随鸡去了吧!
宋老大人想起来都要呕血,亏得儿子机灵,立刻给大姐改名叫“珍珍”,稍稍弥平了父母兄嫂的辛酸。
为了让大家赶紧忘了“桓桓”这名字,宋时赶紧把怀里的侄女塞给二嫂,又叫桓凌把大侄女儿还给二哥,指点他们抚触的手法和位置。
两人盯着他的手势细心按着,一旁的乳母、养娘,连他娘和姨娘、大嫂都跟着凑上来看,也默默记着他说的宫廷御方。
宋时教他们按摩了一遍,离开内室才将行李里的按摩教程拿出来。里面还有他临摩的简图,虽然简单,但身材比例都是符合解剖学的,脸上的笑容也真实可爱,宋大人都勉强夸了他一句“描得不错”。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们时官儿顶多会画两笔山水、兰竹,点染几只虫鸟,人物画却不是书生该学的,定是真正的宫廷秘书中所绘。
宋时满得意地领了他的夸奖,又给桓凌邀功:“桓三哥还不光学了按摩手法来,还擅长算术。咱们家除了霖哥儿已经开始读经,霆哥儿、霄哥儿不都还在开蒙,得学些算术?我当初学《九章算术》便学着有些费力,后头还有更难的《周脾算经》《数术九章》之类,桓三哥都能教他们。”
虽是科试不考这些,可读书人若读成除了经书什么都不懂的腐儒,将来也写不出什么有格局的文章。
他自己就是跟桓老师和桓凌父子前前后后读了六七年书而后考上状元的。这个例子太有说服力了,宋老大人禁不住他忽悠,终究是把三个连圣贤书都还没读明白的孙儿交给了男儿媳妇。
宋时和桓凌先回院子准备教材、笔墨,等着侄子们来了从头开始教小学数学。
也别太浅,好歹这些孩子都学过加减乘除,九九乘法表是从小就背的,就从……从《四年级数学下册》的四则运算讲起吧,遇到了就顺便讲讲分数和小数的概念。
这些符号桓凌也是初学不久,宋时索性就让他跟侄儿们同坐一桌,指着桓叔叔忽悠孩子:“你们桓三叔可是都察院的御史,专门监察你们听课认不认真、答题正误的。待会儿讲完了我留几道题,你们写完了交桓三叔判题,错的多的,御史要罚你们了。”
小的两个孩子都还不知道御史是干什么的,宋霖毕竟是已正经读经,过两年都能参加岁科两试的人,自然知道御史的职责。
趁着叔叔讲完例题,带着桓御史出去透风,小宋大哥便自己吓唬两个弟弟:“御史可是连大官都能弹劾的,虽然不至于向皇上弹劾咱们,可是写的不好要告诉咱们爹娘和叔叔婶婶……”
不光告诉爹娘,爹娘还必须得管呢!
三叔诚心叫他来管他们的,说不定听了桓三叔告状后头一个就要罚他们,然后再告诉爹娘……不知道求奶奶还管不管用。
三个孩子在屋里拼命检算题目,生怕被桓凌挑出错处,却不知这位桓御史是个不管正事的,满心只想着觉得这些都是宋时辛苦换来的东西,凭白搁他到他头上,实在埋没了宋时的心血。
宋时含笑摇头,自信地教育他:“你这孩子就不懂怎么搞好婆媳关系。你看你自己,当初跟祖父硬顶,又要挨数落,桓老大人每每看见我还总觉着我拐带了他的乖孙儿,心里憋屈,这哪是健康的家庭关系?
“就得像我这样,在我爹娘面前卖你的好,在你面前……算你贤惠,不用我哄。总之现在我娘不就疼爱你了?我爹只是嘴硬而已,等往后看咱们小日子过得好,慢慢也就不说什么了。”
桓凌听他胡扯,配合着“嗯”了几声,抬手描摩着他飞扬的眉眼,在他耳边低低问了一句:“时官儿方才是承认了是我祖父的孙媳妇了?”
……这孩子怎么胡乱抓重点呢!
第142章
宋时往常住在桓家,干些什么还得顾忌着点桓家家人, 如今回了自己家, 却是像放归了自然保护区, 心也大了,总想摆摆一家之主的威风。
譬如起码抱着媳妇儿转两圈, 再来个墙咚、床咚什么的吧。
他趁着桓凌不注意,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身,一运力一提气猛地往上一抬——
嘿, 还真抱起来了!
给他抱离地起码两三公分!
有点压手, 不过抱大人总不比抱孩子, 重点儿是正常的。从前桓凌抱他时都那么轻松地直接托在怀里,他也是个两膀有百时斤力道的好汉, 纵然扛不过头顶, 来个公主抱也不该太难。
就是他两手圈着桓凌的腰, 有些不好倒手。
他托着桓凌的腰, 叫了声“你别动”,用力往空中抬了一下, 想慢慢把他托上去, 可他是从背后抱的人, 桓凌的腰稍稍不稳就要往前倾, 带得他下盘也有些不稳, 怎么也弄不上去。
桓凌也弄明白了他的意思,哭笑不得地说:“哪儿有从背后抱人的,你先放我下去, 咱们换个姿势。你是打算怎么抱来着?”
就跟他平常干的那样,打横抱起来扔床上就行,动静也不用太大,毕竟前头倒座房里还有人住着呢。
他们俩还在外间,离着内室大床起码得走上几十步,桓凌算着长短,看看宋时一双骨节分明却有些纤细的手,觉得他抱不了这么久,便说:“要么还是我先坐下你再抱,这么站着抱两手不能同时运力,不易抱起来。”
他自己就主动走到屋里床边坐下,解衣脱履,朝宋时伸出双手:“你来试试?”
这个挑战难度有点太小了,不太显得出他的男子汉魄力。好在宋时不是个要求太高的人,一脚踩在脚踏上,双手揽着他的背和腿弯,猛一较力抱了起来,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桓凌配合地搂住他的脖子,夸了一声:“时官儿真是文武双全。”
这时候还叫什么时官儿,不叫宋叔叔也叫声宋大哥吧?不过话说回来,男人在这种时候倒不能被叫老了,还是大哥好点……
他心里胡思乱想着,又将桓凌往上托了一把,说道:“你把手松开,我放你下去了。”
说着便弯了腰,左脚支着身子,缓缓将人放在床上。可挂在他颈间的那双手却没放开,反倒在他放手时顺着脊梁滑下几分,在他腰背间用力按了一把,将他按到自己胸前。
宋时弓着的那条腿不好用力,当即跪在床边,脸埋进了他胸前。桓凌长腿一收,便把他下半身也勾了上来,整个人锁在怀里,含笑说道:“还是咱们爹娘这里好,时官儿在我家那么矜持,到了家里热情得多了。”
也不光宋时投怀送抱的热情,泰山大人虽然要摆些脸色,但饮食用度都是按着他在武平的习惯来的。连这屋里点的香都是他惯用的清神香,而不是宋家用的黄太史清真香。
宋家虽然如今有两父子在朝为官,保定府里又有田产、作坊,收入也不算少,但毕竟从前只是耕读之家,家风简朴,日用的只是柏子仁、甘松、白檀合的香。而今这炉里点的清神香却是掺了降真香合的,恐怕宋家平素都不收着,说不定还是专为了他特地配来了这一味香熏屋子。
当真令他受宠若惊。
他亲缘寡淡,早年父母离世,如今祖父远走,妹妹又与他疏远了,幸好得了一个时官儿做眷侣,岳家又肯怜爱他……
他满心温柔,低头亲亲宋时:“咱们起码在家住个对月再回去吧。”
“住什么对月,回娘家才住对月呢,往后就住在家里不走了!”
宋时好容易展现一回男友力,叫他一条腿就勾到怀里,简直颜面无光。摸摸手底下硬梆梆的肌肉,再摸摸自己的,仿佛连腹肌都比他软和些,果然是欠锻炼了。
不成,往后虽是入冬了,衣裳厚实,也得坚持锻炼,不然连抱他都抱不起来,哪儿有一家之主的样子?
明天就出去跑圈!
进了三九就去滑冰!
找石匠雕几个哑铃来锻炼臂肌!
他转天硬扛着外头天寒地冻早早起了床,围着院墙外围慢跑。
桓大人却是个讲究身份仪态的御史,不肯跟着他跑圈,只站在门外看他,含笑问他:“你要练身体何不骑马?不曾听闻朝廷发兵时还要带个翰林做急脚递。”
宋时绕回门口,一指戳破他脸颊上的笑容,冷哼一声:“你自己大清早拉弓时,我也没笑话朝廷不用御史当射手,你居然笑我?回去给我做计算题去,朝廷大军一个时辰行军三十里地,伍伯在军前听了将军之令,要跑回去传到阵尾,再回到阵头报告,从头到尾跑了一个时辰,问大军有多长,算完了再给我出来!”
他胡乱出了个题打发了桓凌,绕着宅子外头跑了一圈,回来擦擦脸正好吃早饭。
他们父子四人在上桌,桓凌小媳妇似的被挤到下头跟侄儿一道用餐,撂下碗筷后却不像平常一样起身漱口,而是按住三位侄儿,先给他们留了个作业。
他这位御史在宋老师的私教课堂上就是负责批作业的,晚上回来要检查。
去院里当值的路上,两人并辔而行,他还笑吟吟地跟宋时邀功:“教导侄儿的事,我可是半分不敢放松。这三个孩子有造化,学得了后世的本事,将来也能做些名播青史的大事呢。”
宋时岂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眯着眼笑道:“这两个孩子能不能成名成家不好说,反正你是一定会躺在我的配偶栏里,跟我一起上百度百科的。”
要是这个时代没有改变,他的活在原先的历史线上,晋江文献网里会不会多出几篇以“宋时”“桓凌”为关键字的文章?
毕竟是个写世情风俗、小黄书、小黄图特别容易过稿的网站……
桓凌后世许多东西还难想象出全貌,但“配偶”两个字却足以望文生义,叫他激动上好一阵子了。宋时见他高兴得眼都亮了,心中也微微发热,在马上侧了侧身子,靠近他说:“晚上回去我把网站页面画下来,叫你看看是什么样的。”
哪怕别的网站忘的差不多了,晋江就在眼前,照着描画一番又不难。
他晚上回去便描了网站页面图,还像模像样地编了几个研究桓宋之情的题名,“数据库”一栏大胆地写成了“博士”,轻轻巧巧过了一把博士论文瘾。
虽然只是他随手编的东西,桓凌收着后却犹如天书般珍贵,对着灯火看了不知多少遍,要睡下了都还摊在桌上,舍不得合上。直到转天临出门时,才怕书童进来收拾桌子时看见这张图,又卷起来藏到了书箧中。
宋时在一旁瞧着他收拾,低声调笑:“不过是个图,要画多少有多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藏的是前朝藏宝图呢。”
桓凌任由他笑,抬眼看着他,眼神灼灼地说:“没办法,我这活宝贝不能藏起来不给人看,只好藏他的书画了。”
他说得如此自然,宋时倒有些招架不住,怂地跑出院外。
路上正遇到他二哥到上房请安,见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耳尖发红、小碎步跑得还挺快,便将他拦住,低声教训:“把你那脸抹抹,虽是结了个契兄弟回来,也不能真跟娶了新媳妇似的,一天到晚傻乐。往后大哥与我万一拨去了外地为官,指着你撑门立户呢,你也摆出点儿官老爷的威仪来。”
宋时惊讶道:“大哥二哥要选官出京?怎么一定要出去,留在京里不成么?”
宋昀笑道:“京里哪儿那么多缺,别说你哥哥们都是举子,就是真考中进士,除了头甲和二甲前二三十人板上钉钉地留京,后头的还不都有可能放外任?大哥怕是还要再考一场,我却已经打算好了,今年家里都安定下来了,等明年开春,我便往吏部递文书……”
那还等什么明年啊,今天就递!
他老师是吏部尚书兼当今次辅,找老师托托关系,留在京里一家团圆不好么?
不必说了,这事他去找老师说!
反正学生送老师也不必送什么太贵重的,他便叫人收拾出几方雪白的丝帕,一匣湖笔、一副玉带、一对白玉雕的狮子镇纸,连同些福建茶饼、桔饼、缠糖、腌橄榄、腊肉火腿之类,晚上散值回来,便提着东西去座师府上。
张阁老不见别人,也万万没有不见他这三元及第的得意门生的道理。但他从前拜见恩师时,也不过是上个拜帖,随意带些点心、手帕,从没提过这么多礼物上门,更不会明明白白带着一副有所求的神情。
张阁老有些惊讶地问:“怎地今日带了这么多东西来?难不成有事要叫为师帮忙?”
正是有事……宋时脸色微红,却仍将拜帖和礼物单子撂下,应声道:“不敢有瞒恩师,学生是为家兄乙巳年举子宋讳昀有意选官,怕兄长选得太远,想来请恩师说句话,让家兄能在京中选个差使便好。”
张次辅听见只是这等小事,便摆了摆手:“知道了,回头叫你兄长到吏部报到,我交待下去就是,也不必拿这些东西。”
送这么多,闹得他以为是宋时又想回头娶哪位落第秀女,请他做中人了。
不过宋时既然送了吃的来,他便顺便交待厨下做了,留他吃顿晚饭,又叫他到书房考校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