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里坐的是个穿青襕衫、戴折上巾的生员,温文尔雅,颇叫人有好感。他面前是一张光秃秃毫无装饰的长案,唯一特别的就是长,可容五六人同时在桌前书写。那桌外摆着四张同样简单的无扶手木椅,当中空得宽宽的,有两名在他们之前到来的外省书生正坐在桌前书写。
徐珵和两个少年才子挤上前扫了一眼,便看出众人都是在印有笔触极纤细的宋时字的纸笺上写字。那纸笺上已印好了姓氏、名、字、年纪、某某年儒士/生员/举人/进士等字样,底下空出一片叫人填写的空白。
他们想看得细致些,那小学生却拉住他们幅宽将有二尺的苏样儿衣袖,劝道:“几位先生请按着顺序坐下填个表格,不填的在这条线后面排队,我这就拿表格给你们看。”
众人下意识低头看去,才发现地上洒着一道手掌宽的白线,里面教人填表的生员也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指点道:“几位先生是外省来的?在下新泰二十年生员庄繁,这里有两个空位,诸位先选两个坐进来,我教你们如何填这表格。往后发放纸笔、纪念品、寄送讲学大会语录等事,都凭诸位今日登记的身份地址。”
苏州大会上却没这么多麻烦,凡要参加的学子尽可参加,这福建人怎地这么多事?
他们心里虽有抱怨,但看着前面已经有两个外省人在填表,不愿丢了苏州府的面子,便上前与庄繁和先到的两人见礼,按着他的指点在纸笺空白处书写。
不得不说,这种宋时印法印出来的字迹极清晰易辨,页面雪白可爱,绝无字迹模糊的问题,叫人拿在手里便觉着赏心悦目。
徐珵第一个上去填表——读书人见了面第一见事就是论出身、资历,他是个少年生员,这出身足可自豪,填起来也不嫌表上印的太细致。他正写着,身边一名广东书生填完了,庄繁拿过去先看了看,收到旁边一个木匣里,又取出一张厚纸印的、有字有画的帖子和一个青绢面礼匣给填表人,叫对方按着纸上印的时间地点参会。
苏州才子们也加快速度填了表,各领了一个礼匣和一张传单。
帖子四角印有云头花样,天头处是一幅去年请柬上就印着的交椅山环抱讲坛图,右侧打头印着一首前朝丞相李忠定公的《读书堂》。
一句“赢得工夫剩读书”便把这场大会的格调拔高了不少,又恰与图上的山景相配——虽然单子上印的不是灵洞山,可外地人也认不出是什么山来,只见图好、诗好、字好,就觉得这张帖子实比别处见的都精致。
帖中印的不是清华文章,而是讲学时间、地点安排,下方还列了几处专供与会士子住宿的士绅别院和寺庙、道观。
而附送匣子里各装了一个淡绿色透明玻璃胆外包竹蔑壳的旋口随身杯,一把小蒲扇、一方素帕、一套小文房四宝套装、一沓右侧印有大红《第二届福建省讲学交流大会》字样的稿纸,都是讲学时能用到的东西。
替他们引路的小导游拧开玻璃杯盖子,带点儿得意地说:“这是我们宋山长叫人做出来的,盖子拧紧了,颠倒过来也不洒水。我们书院里都是用这等旋口杯瓶,外地再没有这样式的。”
以前宋时也用拧口的杯子,但自己用就图方便省事,只用竹筒削的,玻璃这种易碎的东西根本不往外带。但这回要供给外来游客,就得费些心做出又便宜又方便,还有点能让人忽视它便宜粗糙本质的特色的纪念品。
若做瓷的,古代好瓷窑有的是,他们这小县的瓷器拿出去怕人笑话。反倒是会高温玻璃技术的地方少,烧个耐烧的透明玻璃杯,外头包个竹壳防摔兼掩盖杯体不平整问题,再加个螺旋口,一般人就不计较工艺粗糙不粗糙的了。
便宜、有特色、耐久存——万一这届大会做多了送不出去,下次再来人接着送这个。
他就按普通会议用品的标准设计了这款礼盒,在现代看来不算什么,搁在大郑却已是前无古人的会议佳礼。
连这种省级学术交流会议也是他首倡,前无古人。
从时尚中心苏州来的才子们对着这礼匣,都默默无语,挑毛病的心也熄了几分。
不是这几样东西珍贵到能叫他们叹服。如玻璃制品、笔墨书纸之类,苏州的能比福建的精致数倍出去,可他们办讲学会时却没想着要为来听讲学的书生提供这些。而这礼物再比起他们一进武平地界便主动来接待他们的小导游,比起刚才在棚中迅捷又有条理的登记过程、细致的登记单,又不值一提了。
去年那些福建人的文章写的当真不错,武平县这里办的是有一省规模的讲学会,他们办的却还是相熟才子之间的文会。
众人沉默了一阵,才有人勉强说:“宋县令昔年在广西时就以擅长招待上司、游客出名,父子间耳濡目染,宋君自然也会这些……”
祝颢摇了摇头,提议道:“不说这些,我们应当去武平县拜见一回,问问他是如何办成这样的大会的。”
徐珵对宋时关注最多,知道他今年该回北直隶应试,便道:“如今都五月了,八月初就是秋试,他该早已经上京备考了吧?”不然在路上煎熬三个月,到京里直接应考,身体撑得住么?考得出好成绩么?
一旁引路的小学生忽然插了一句:“宋山长并未上京,他秋天是要在我们福建考试的,这回大会仍是他亲自主持啊?”
什么?他没上京,要在福建考秋试?
他不是北直隶人么?!
苏州诸生在宋时的学生面前还只能腹诽,特地借着巡察地方名义过来的黄巡按却是忍不住在宋县令面前叫出来了:“这学生真是胆大妄为!他以为学政大人念他是个北方来的俊秀学子,抬手放他过了院试,他就能过秋试了么!”
他是故意不早说,拖到如今不能上京了才肯叫他们知道啊!
黄巡按怕他在福建考不过别人,白白浪费这场考试,心中比他家长还着急。宋时站在堂下老老实实听着他训导,宋县令看着儿子这鹌鹑般的小模样就心疼,却不敢向巡按求情,自己也只得低眉顺眼地听着。
唯有桓凌能置身事外,向前低声,舍着脸面替他求情:“如今周王尚未成亲,舍妹与宋师弟又曾有婚约,他如何能进京呢?事到如今,都是我家耽搁了他,大人只责怪我吧。”
黄巡按见他没上京应考,光担心他因为在福建中了秀才而飘飘然不知自家学问深浅了,倒没想到这点。叫桓凌点破之后,又心急又无奈,也不好当着桓凌说什么,叹息良久,只问了一句:“你这些日子,没为这场讲学会耽搁复习了吧?这场讲学会方兄是要避嫌,不能过来的,你若自己学问不到,可别想凭着自己在台上调停得好,就叫他高高抬手放你过一回。”
没有,有小师兄在这里,他可以安心依赖,并没为这场讲学会费多大心力。而且最需要他花精力的主持环节反而是他在台上高速理解、反馈各家理念,融会这些日子学习成果的机会。
八股文考的表面上只是四书五经,但能进秋试考场的,无不是已把经书嚼烂,书中每一句、每个字都翻来覆去思考过、甚至做过文章的。考生文字水平只在伯仲间,到了考场上老师凭什么要取这份、不取那份?
真的只为文笔好就录取么?那样的话宋朝也就不会把应制诗剔出科考内容了。
真正打动老师的不是你会用多少史料、不是你写出的文字多么字字珠玑,而是文字后蕴含的理学观点。
前朝王安石当政时,考场文章只有合他“新学”之义的中式,而到新党被推倒后,考场上敢写王氏之义的就绝不会被录取。朱熹晚年被弹劾时,道学被斥为“伪学”,凡依他之言解经义的卷子自然会被黜落。而如今朱学当道,科场文章中理念又是必须遵朱子之义、最好再与考官本人理念相投的才容易中式。
若文中理念走偏了,就是当场写出篇《离骚》来,老师也不能取你。
所以说这场理学大会并非浪费时间,而是给学子们一个难得的考前突击提分机会,而他做了最充足的准备,也必将是最有收获的那批人之一。宋时自信地笑了笑,点头谢道:“大人放心,学生一向跟着师兄用功,不会耽搁学业的。”
第61章
第一届讲学会刚办起时,武平县还只是个不以学术出名的普通县城, 宋时更是个不知名号的小人物, 肯来参加的老师和生员都是因他的印刷技术新鲜, 来瞧瞧热闹而已。但因去他们的大会办得实在成功,还引得各省都跟风开起讲学会, 本省儒生提起这大会也都有几分自豪,得着邀请的多半儿肯来看一看。
今年会议还没有开始,本府几个县的文人才子就主动找上来要给组委会帮忙。又有些附庸风雅的商人、大户捧着银两来资助他们办讲学, 只求在这届大会里留个名字。
当然可以。宋时没有看低商人的毛病, 亲自办了晚宴招待众人, 并承诺大会结束后要写一篇《筹办福建讲学大会记》,其中必定要有这些捐资商人的名字。
大郑的赞助商们极为质朴, 也不要求冠名, 也不要求场内竖广告板, 在书里添个名字就能心满意足地掏钱。然而宋时不能让金主吃亏, 他雇人在书院旁边搭了许多报刊亭似的临时小店,全部佳上赞助商们商铺的牌子, 那些商人愿意安排买卖的自己安排, 不愿意的就招本地小商贩在会议期间开店卖水卖吃食。
武平县百姓力农读书的多, 商业气息不浓, 大会期间捞一笔快钱, 结束后把报刊亭拆了,宋氏书院照样是个干干净净的读书圣地。
这些外务不用走心,真正麻烦的是讲学方面的准备——这回与会人数翻了几番, 不必计黄巡按和桓凌这两位主官,就已能凑出十来位愿上台讲学的致仕进士、海内名儒。
人多了,要讲什么就得提前安排,写出教学计划和讲义来,以免到了讲学正日才发现跟人撞了题目。不然的话同一个题目,讲得好不好底下数百书生都看着,谁讲得差就不止是尴尬,几十年攒下来的名声都得翻在这儿。
可宋时一个小生员,是没资格管进士的,连他小师兄也因为是上一科才中试,在按资排辈风气极严的进士群中,也不能轻易劝动前辈。
他们只能斟酌说词,不提“撞题”二字,只说今年来的人太多,老师在台上讲,坐在后排的学生恐怕听不清。为此要请老师提前写好讲义,他们印出来给每位学生发一张,讲学时台上也配一份大型板书,学生们连听带看的,更容易听清老师们讲的内容。
这种大型板书,也不是真正用黑板、粉笔——初次用粉笔的人写出来的字绝不会好看,可底下学生不管这些,只会嘲笑老师的书法不佳。
所以这板书只是在成幅的纸上写径尺大字,写好后用铁环装成挂历的形式挂在架子上。正式到台上讲学时,再从组委会抽调成员,每位老师配一个助教,专门负责翻讲义页。若有哪位老师身体虚弱、嗓音不高,配的助教就负责高声重复老师讲的内容。
当然,在台上端茶倒水、扶着老师上台走台也都是助教的责任。
去年便来讲过学的王知府和张郎中都笑道:“去年我们方学政、桓通判和我们两个老儿可是在台上干讲的,今年居然多了‘助教’?也是合主持人一样,提问题、复述我们如何讲的么?”
那倒不是,主持人要求比较高,得能控场,助教是被控场的。
宋时含笑解释了一下:“今年登记的学生已近七百人了,不比去年仅有二百余人,有五六排桌椅就能轻松坐下,台上讲什么都听得清楚。如今这人数怕是要坐到十余排之外了,到时候不光台上要备助教,只怕隔几排还要安排上几个同传,将老师的声音传到后方。”
他用词虽然有点毛病,好在也没有别的穿越者出来挑刺。老师们也都被这人数惊到,顾不得管他给志愿者取什么名号,都先议论起七百多人的大课该怎么讲了。
这么多人齐坐在下头听讲,这是国子监才有的规模吧?
老师们都是进士或同进士出身,见过大场面。但无论是上朝奏议,还是参与科举四宴、主持乡饮酒礼,也和坐在高台上,对着七百多学子讲学的感觉不一样。
恐怕会有种高处不胜寒之感……
“要不等桌椅布置好,诸位老师提前上台体验一下?”不必讲学,就上去感觉一下讲台上布置得舒不舒服,助教们在下头听听老师的声音,好安排隔多远传一次音。
宋时提议他们上场排练预讲,众人没多犹豫就都答应了。
到五月初四,会场初步布置好后,老师们便乘车出场,上台依次试讲了几句。
因还没到正日,台下没坐几个人,只是一排排只刷了清漆的长条桌椅从讲台前向外延伸出去。但见他们上台,就有些在讲台外围闲逛的学生自动入座,给这场试讲更添了些真实感。
坐在台上,竟有种“一览众山小”的错觉。
来讲课的几位老师有的见了学生更兴奋,却也有一位原先做到光禄寺少卿的常老先生突然晕场,不得不立刻下来。便到下台后,常老先生也有些脸红,对桓凌和宋时说:“我到了上头,看着底下那些人便觉心乱如麻,讲不出什么,只怕是做不成这讲师了!”
好容易拉来的讲师,怎能叫他因为晕台就不讲了?
桓大人体贴地问他是否中暑,要不要请医官来调调,并拿出了一瓶从小用到大的薄荷露给他擦太阳穴。宋时见过的心理问题多,知道他不是真的身体不适,只是初次公开讲座的紧张,多练习几回就能好。没法练习的话,就给他创造一个舒适的、不必面对那么多听众的环境。
他主动问道:“老先生只是看着台下时说不出话么,若是坐在台上不看别人,只看助教,能不能讲好?”
怎么个只看助教?坐在那里怎么能不看台下?
宋时亲自上台将椅子侧过来,叫人拿了个圆凳上台,两个座位都用长案挡住,又叫了桓小师兄上台配合他。
桓凌天生自信,没有什么社交恐惧症,放松地坐在椅内,含笑等着他又要弄出什么新花样。宋时坐到他对面的圆凳上,先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对着讲台正面的黄巡按和教学组说:“诸位前辈、朋友、小友,这一场上台讲学的这位老师是新泰二十二年进士,汀州府通判桓大人,我是助教宋时。”
他还模仿着电视里主人的模样转身与桓凌正面相对,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的却不是“桓老师好”,而是高声提醒了一句:“师兄不要看台下,只看着我就好。”
这话也是说给台下的老先生们听,让他们哪位怯场的看完这场访谈,自己上台时便知道怎么避免直视密密麻麻的人群。
凳子又没有椅背又没有扶手,想怎么转身就怎么转身。他提醒完桓凌,立刻又转向台下:“桓老师将要为我等学生讲解的是《大学》第一章 中最后一节: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以主持人身份介绍了这一课讲什么后,他便又转向师兄,身子微斜,半是对他、半是对台下观众说:“我等学子读《四书》时都背过章句,这一句在章句中只注了‘本,谓身也’,‘所厚,谓家也’,而后只说这一节与其上“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一节皆是为结“大学之道”“知止而后有定”两节的,却无更细致的解释。学生从本章开头读起,至此犹有不明之处,可否请老师为我讲解。”
他跟小师兄复习这一年来,哪本书没讲过几遍?
四书是科场重中之重,有“三场重首场,首场重首义”的潜规则,朱子的理学思想也多在注《四子书》时体现,他们师兄弟更是翻来覆去地讲了无数遍。此时随便提一句,也不用怕小师兄接不住他。
他嘴角微微弯起,保持着前世练过多年的职业化笑容看向桓凌。
他师兄也颇有做示范的自觉,这半天一直只看着他,眼神专注而深邃,表情也保持得很好,一点儿也不僵硬。
就是答题时,桓凌也只专注在他身上,完全不去看别处,眼睑微垂,流畅地讲道:“我们先从第一句‘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讲起。本,依朱子注中指身,末则指家国天下,否,意即不然。前两节讲‘齐家、治国、平天下’,都须从‘修身’这个本上来,必须修了身才能使‘家齐、国治、天下平’。若修身做不好,便如大树的根先枯了,要他枝繁叶茂,必无此理……”
这一章是大学开篇之章,凡读四书的无不从此处学起,又有前朝、前辈名家的解读,其实并无难处。桓凌就这么明白质朴地讲解,宋时不时应和一声,挑明他讲解中的要点。在他讲完之后就着关键处问一句‘如何修身’,顿时又把这简单的解析章句的题目引向更深一层的理学讲述。
桓凌同样能接得上,笑容加深了些,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小小的促狭,又不慌不忙地给讲起了朱子“静而存养以立其本,动而察识以胜其私”“非礼不动,内外交养”的修身之法。
两人一递一答,桓凌始终只看着他,仿佛神魂都牵在他身上。底下怯场的老师们以身代入,也把目光放在身边的人身上试了试,果然觉得自己做到这样,眼中应该只能看得到一人,也就可以不在乎台下坐着多少人了。
桓凌在台上只需要对一个人讲,他那小助教则掐着他的节奏,该提问时提问、该倾听时倾听,在他讲到恰要节束时为观众总结一遍重点,有时还独自面向台下人讲解几句。
这样的讲学形式又新鲜,讲解又深透,内容层层递进,由浅入深,不管原先学业水平强弱,都能从这场讲学中有所斩获。
许多学生念书时一味死背,不会提问,不知自己哪里学透了,哪里含糊未明。有他这个助教代为提问,倒是能代替许多自己不走脑子的书生问出他们最该弄清的地方。
等到他们讲完这一章,起身退场时,台下听课的散客已是忍不住起身叫好,感谢桓老师与宋助教这一场讲学。就连老师们也被这种形式折服,怯场的急需他帮助不说,就连一些前面讲得好好的老先生也非要他点个好助教配合自己,用这样的方法讲学。
——最好就他自己上。
陪听的助教们有的跃跃欲试,有的看了他这一场讲解,觉得自己没有能随时回应老师、随时接得住老师讲解内容,并为底下学生解惑的本事,反倒打了退堂鼓。
宋时便代他们问老师们:“可否请老先生们抽些时间与助教练一练?我们这些学生都是第一次听老先生们讲学,不能如我和师兄这般熟练,若先在台下台上练练,到时候或许更自然。”
是啊。刚才台上那一场讲得好,不光是宋主持会提问引导,更是因为桓老师讲学讲得好:既能质朴明白的语句直解朱子注释,又能深挖其中所含义理,用语看似平易,实则精实,不容轻易改动……
也就只有得他真传师弟才能那么自然地拈出要点重述,又不会偏离他的原意了。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实在值得夸奖。
黄提学从当初办王世仁案时就器重他,如今更不吝夸奖。那位有演讲恐惧症的常老先生却是更看重他在台上做的示范,跟着夸道:“桓大人在台上身子全然不动,目光只落在宋主持上身,我照此试了一下,果然只能看见身边的魏兄,远出几尺外都有些模糊。若是再隔着台上台下的高度,应是连人头都看不出来了。”
他“呵呵”地笑了几声,宋时也笑着说:“桓师兄方才的确认真,也是亏了年轻、身体好,才能那样一动不动地僵座着讲完学。其实若累了的话,也可以将身子半倚在桌边,头略微侧向空场这边,避开下方人群。常老师不妨跟学生上去一试?”
常老师欣然提起下摆上台,桓凌就坐在他空下来的位子上,含笑看着他们排练。其他几位没上过这样大台子,心中略怀畏怯的老先生也侧过身来跟他说话,赞他示范的认真,他口中逊谢,心中却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