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你怎么了?”见陈英迟迟不出声,貌似陷入沉思,徐虹笑着推了她一下。
“没什么。”陈英摇了摇头。
“真没有?”徐虹故意凑过来,用戏谑的语气道,“不是在想我们的王会长?”
陈英再次摇头。
徐虹明显不肯罢休,不想再被她开玩笑,陈英指着自己的书桌,上面有她不久前刚买的两支唇膏,道:“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个色号,试试看。”
自从大二以来,徐虹一直撺掇着陈英学习化妆,说是大学用不上,以后工作也得学。更说她既然有了男朋友,这些事都得注意起来。
因为陈母开设美容院,对这些东西的了解,陈英远胜于徐虹。徐虹却不知道,只是一味撺掇着陈英买贵的,买好的。这些买回来的东西,陈英许多用不上,陆陆续续都到了她的化妆包里。
陈英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她不在乎这点钱。赵茜也被徐虹带着得了好处,自然不会出声。
刘蓓是唯一看不惯的,只是陈英总被徐虹赵茜围着,出了寝室又有王俦,很难再找到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在伤愈之后,陈英和王俦外出约会,遇上一场大雨,回学校来不及,陈英带着王俦去了陈家在京城的房产。
这处房产位置极佳,南北通透,雕栏画栋,还有一个精致的小院。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这座宅院的价值不言而喻。
陈英习惯优渥的生活,并不觉得如何,转身取毛巾擦拭雨水时,忽略了王俦贪婪的目光,以及表情中隐晦的狰狞。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女鬼坐在桌旁,茶杯已经见底,她却没有注意,只是一下下转着杯身,锋利的指甲擦过杯口,发出略显刺耳的声响。
“我很后悔,一直在后悔,如果没有和他出去,如果没有带他去家里,如果……”陈英的声音逐渐沙哑,双眼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当时太傻,缺少对人的防备。虽然没有让他得逞,却也没能真正保护自己,反而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竟然就此认定了他!”
自那天之后,王俦在她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与其说是男女朋友间的浓情蜜意,更像是一种掌控,一种监视。
等陈英升上大四,王俦从学校毕业。以他的成绩本可以考研,但他选择了工作,而且十分巧合,投递出的简历,正好都是陈英父亲旗下的公司。
陈英没有同王俦说过太多家里的事,不代表王俦没有别的渠道。在她沉浸在爱情中时,王俦早已经布好陷阱,用绳索缠绕住她的双脚,将她一点点拽入深渊。
王俦能力很强,否则也不会在大二就成为学生会副会长。参加工作之后,仅用三个月时间就拿下一个大单,获得项目经理的赏识。
在聚餐庆祝时,王俦假装喝醉,故意让人发现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项目经理是陈父手下的老人,一眼就认出陈英。知晓王俦和陈英正在交往,当天就给陈父打去电话。
陈父陈母并不知道陈英交了男朋友,得到消息,自然要打电话和女儿确认。
陈母认为女儿已经长大,同人交往并无不妥,只要对方人品好,能爱护女儿,其他的并不如何重要。
陈父商海沉浮多年,遇事比旁人多出许多谨慎。
在陈母和女儿通电话时,他开始着手打听王俦本人和他家中的情况,这一打听,很快就发现问题。
王俦的祖父售卖假药害死人命,最终死在监狱里。王俦的父亲不务正业,没有正式工作,亲娘活着时就朝亲娘要钱,亲娘去世就开始压榨自己的妻子,稍有不如意就拳打脚踢。
等王俦考上大学,再没回过一次家,却每年都会向母亲要钱,和他的父亲几乎没有差别。
王俦大二时,他的父亲惹上赌债,母亲拼了命也没能全部偿还。家里的房子、开的小吃摊都被砸了,他的父亲还被砍断一根手指。
最终是遇上国家扫黑打恶,把讨债的和参与赌博的全都抓起来,才让这个女人活了下来。
事情涉及到自己的女儿,陈父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他不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也不会认定歹竹一定不会出好笋,但王俦隐瞒下的事情,让他不得不生出警惕。
这是出于商人的直觉,也是一个父亲对女儿必须有的保护。
第94章 降术
“我父亲发现王俦有意隐瞒家中情况,认为他品性不好, 不同意我继续和他交往。可我当时就像是猪油蒙了心, 家中越是反对, 我越是一门心思要和他在一起。”
陈英看向颜珋,忽然抬起右臂, 拉起衣袖,现出爬满黑纹的手腕。
在她手腕内侧,有一个圆弧形的伤口, 像是用锐器扎进肉里, 硬生生将血肉剜掉, 留下一个凹凸不平的疤痕。
“后来我才知道,早在我受伤那天, 我就被下了降头。”
陈英一边说, 一边用指尖描摹手腕的伤口。
“我在排练时受伤, 王俦趁机取得我的血, 又借徐虹的手搜集我的头发和指甲。两人合谋在我身上下降,让我越陷越深, 在不知不觉间对王俦死心塌地, 对徐虹有求必应。哪怕意识到不对, 也无法去认真思考, 更不会往深处去想。”
颜珋看着陈英的手腕, 眼底闪过一抹暗沉。
降术吗?
“刘蓓的曾祖母出身南地,对蛊毒有一定了解。她看过家中的藏书,加上有一定天赋, 入学不久就察觉徐虹不对劲,后来又看到王俦,确定两人身上有不好的东西,几次想要提醒我,可惜……”
陈英苦笑一声,收回手臂,手指紧紧攥住手腕,声音变得极其尖锐。
“徐虹在我的饮食中下降,王俦送给我的礼物同样做过手脚。一天天过去,我的情况愈发严重,近乎沦为两人的傀儡。”
“无论我父亲说什么,我都会出言反驳。我母亲察觉情况不对,亲自来大学找我,想要当面问问清楚。我却当着她的面发脾气,说不同意我和王俦在一起,我就去死。”
颜珋没说话,仅是双手结印,祭出一道灵力,将缠绕在女鬼周身的戾气压制下去,让她能够保持清醒,不会立即陷入疯狂。
“我母亲很伤心,我父亲也对我相当失望。可我已经被控制,我没法反抗,更意识不到情况不对。”
“在我伤心时,王俦表现得很好,哪怕被公司开除,他也始终温柔体贴,像戴着一张再完美不过的面具。”
“大学毕业之后,我被他诱导,假装和他分手,回家偷出户口簿,同他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等我父母发现,事情已成定局。”
话说到这里,陈英再次停住,两行血泪涌出眼角,顺着脸颊滑落。蜿蜒过下颌,在胸前绽开一朵朵黑红。
“我父亲很生气,母亲却心疼我,总是找机会劝说我的父亲,缓和一家人的关系。大概过了半年,父亲终于松口,要我带着王俦回家一趟。”
“我欢喜过了头,根本没有发现王俦背着我联络徐虹,两人见面之后,商定更歹毒的计谋,借和我回家的机会,给我父母也下了降。只是和我不同,这次下的是死降!”
陈英满怀欣喜回家,根本不会想到,这次见面,带给亲人的将是一场厄运。
在王俦被接纳,两人补办婚礼不久,陈父忽然病重不起,陈母也变得精神恍惚,两人先后住进医院。
公司里群龙无首,变得人心不稳。之前跟随陈父的老人分成数派,彼此间争权夺利。
在王俦和徐虹的推动下,陈英主动站出来,对目标分化拉拢,最终将公司握在自己的手里。一切完成之后,陈英“退位让贤”,将王俦推上主事者的宝座。
从陈父重病昏迷到王俦成为公司总经理,时间不到半年。
那之后不久,陈父在昏迷中停止呼吸,陈母彻底陷入疯癫,在医院坠楼而死。
“我当时已经有两个月身孕。”陈英单手覆上小腹,神情中充斥悲伤和绝望,很快又化作无尽的怨恨,“在葬礼上,我哭得昏了过去。醒来就发现房门虚掩,门外似乎有人在说话。”
那一幕的场景,陈英始终牢牢记得,想忘都忘不掉。
她的丈夫和她最好的朋友,两人纠缠着倒在沙发上,衣衫凌乱,面色潮红,一边做着丑恶的事,一遍嘲笑讥讽她的愚蠢。
见她出现在楼梯上,两人也没有停止,反而愈发肆无忌惮。
陈父陈母已经去世,陈家的钱和公司都掌握在手里,陈英再也没有用处。王俦或许还有男人的贪心作祟,想要继续留着她,对徐虹而言,她却是不折不扣的绊脚石,是阻止她坐上“王太太”宝座的拦路虎,必须除之而后快。
徐虹知道她有身孕,以最恶毒的语言刺激她,侮辱她,嘲讽她。
“这一切都是你活该,谁让你蠢。”
“蠢货凭什么活得比我好?”
“有个好爸好妈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死了,留下你这个蠢货?”
徐虹的话极其刻薄歹毒,一边辱骂陈英,一边透出早在入学不久,她就知晓陈家的家境,刻意接近她,并和王俦谋划一切。
“王俦是我的男朋友,我俩从高中时就在一起!”
徐虹表情中满是得意,活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下在你身上的降都是我向大师求来的,灵验吧?为了成事,阮阿姨可是狠了心,亲手砍断王叔的一根手指。”
原来王俦的母亲并非本国人,而是花钱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这个女人出身贫穷,本以为是出来做工,没想到竟会被同乡欺骗,落到王父的手里。
她几次想跑都跑不掉,中途更被打断过一条腿。
在王俦出生后,她突然不跑了,像是就此认命,开始安心同王俦的父亲过日子。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出生的地方,有会下降头的术师。也不会有人知道,王俦上初中时,有境外的商贩途经此地,女人意外和家人取得联系。
王俦和徐虹之所以能得到帮助,全因王母的家人牵线搭桥,并且承诺术师,事成之后,将陈家一半的财产双手奉上。
听完徐虹的话,陈英悲愤交加,情绪过于激动,加上身体虚弱,脚下没留神,竟然直直滚落楼梯。跌落时撞碎楼梯旁的瓷器摆设,脖颈、额头和肩膀留下大片碎片划开的伤口。
徐虹得意地走到她面前,单脚踩住她的手背,手中是一个稻草和布扎成的娃娃。
见到这个娃娃,王俦脸色顿时变了。
“你去见过大师?”
“是又怎么样?”
徐虹笑得阴狠,口中道:“别忘了,咱们当初说好的,这一家人都不能留!怎么,后悔了?”
“当然没有。”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陈英,王俦的视线扫过她的腹部,到底一咬牙,对徐虹点了点头。
两人拉起奄奄一息的陈英,将她拖到二楼卧室。
徐虹打开卧室衣柜,找出当初陈英和王俦补办婚礼,陈母为她定制的礼服,粗鲁地换到她身上。然后又拿出一把匕首,从陈英的手腕和脚踝割肉放血,缝到娃娃体内。
“按照大师说的,放火烧掉这里,连灵堂一起烧掉。等大师做法,把这一家三口都炼成鬼魅,咱们就能高枕无忧,再也不用担心。”
王俦和徐虹离开房间,将卧室的门牢牢锁住。
片刻后,烟从门缝窜入,染血的娃娃吊在陈英床头,那双空洞漆黑的双眼,正对陈英的视线,本该缝住的嘴忽然张开,现出满口不应存在的利齿,凶狠咬向陈英的脖颈。
火光冲天而起,陈英在火中殒命,却并未如王俦和徐虹所说的化为鬼降,而是成了魅。
她身穿血红嫁衣,飘出火焚后的别墅,看着王俦和徐虹声泪俱下,坐实她受不住父母连番去世的打击,和陈母一样陷入疯癫,趁着王俦没留神在别墅中放火。
“房门从里面锁住,我撞不开,我太太她,我……”
王俦哭着跪倒在地,正如一个痛失妻子,哀伤到极点的男人,在世人面前尽情表演。徐虹也哭得双眼通红,甚至一度晕厥过去。
多数人面现同情,唯有陈英知道,演戏,一切都是在演戏!
“当时那个娃娃,你可能记得模样?”颜珋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