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能给老子安静点儿?
皇帝一脚将皮球踹给了云礼:“太子觉得应当如何?”
云礼捧着笏板福了福身子,正色道:“儿臣认为重新划分城池并无不妥,喀什庆是大周的民族自治区,本就属于我大周领土,何来舍弃一说?又怎会损我大周国运?”
水航歌气得咬牙!
交换城池一定,南水西掉的二次方案也很快通过了复审,江南地区的大坝由江总督带领水里专家于六月开始动工,尔后开凿渠道横穿整个大周,途径十三座城池,最终将水引入喀什庆,预计两年内竣工。
据说这一日,平南王府死了二十名护卫。
水玲珑按了按酸胀的眼眸,荀枫如果控制不了喀什庆,就等于失去了最强悍的一只臂膀,难怪他会气得暴走。
但荀枫不是那么容易打败的,他多年筹谋,哪怕南水西掉不能为他所用,他也一定还有后招。
会是什么呢?
水玲珑朝库房走去,水玲语即将出嫁,嫁妆什么的她必须清点出来,该打造的打造,该采买的采买,还有陪房的下人,因为是远嫁,所以水玲珑没给水玲语准备庄子,全部折合成了银票给她,陪房人员也全都是女眷。
点完库房的东西,水玲珑列了清单给杜妈妈,杜妈妈就瞧着水玲珑苍白的脸,关切地道:“大小姐昨儿怕是没怎么歇息吧!您好歹合会儿眼,这些东西奴婢一定会买好的!”
水玲珑摇了摇头:“现在专门给三小姐挑陪房来不及,你把给我准备的两个妈妈和四名丫鬟给三小姐送去,就说老夫人看过了。”
老夫人都觉得没问题的,水玲语想必也不好挑剔什么。
杜妈妈带上人往水玲语的院子走去,讲明来意后被绿儿拦在了外头,直到江总督一脸餍足地从水玲语房里出来,杜妈妈才低着头步入房内。
水玲语双眼红肿,面色酡红,脖子上还有斑驳的吻痕,杜妈妈这种上了年纪的人一看便晓得刚刚屋子里发生了什么。杜妈妈鄙夷地瘪了瘪嘴,亲娘尸骨未寒,她就和人翻云覆雨,真是把尚书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杜妈妈指着身后的六名下人说:“三小姐,这是给您预备的陪房,老夫人已经过目了,奴婢就来问问您的意见。”
水玲语看也没看便漫不经心地道:“祖母看得过眼的人想必是极好的,我没什么意见,但凭安排吧。”
杜妈妈福了福身子,准备离去,水玲语叫住了她,眼神有些复杂:“五小姐……可好些了?”
杜妈妈就觉着奇怪,既然担心五小姐干嘛不自己去看?好歹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生弄得跟陌生人似的?想归想,杜妈妈还是认真答道:“说是没了生命危险,而今依旧昏迷,不知何时能醒。”
水玲语轻轻“嗯”了一声。
水玲清一连昏迷数日,第五天下午才悠悠转醒,但醒了也没多反应,终日躺在床上,两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帐幔的吊顶,水玲珑来了她就可劲儿地抱着她哭,水玲珑不在她便跟具行尸走肉似的,连饭也不吃。
这边,水玲珑刚喂水玲清吃了小半碗粥,门房便有人传来消息,说一名年轻男子求见水玲珑。
男子求见非同小可,若是传出去她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水玲珑给水玲清盖好被子,嘱咐巧儿细心看顾,自己则快速去往了尚书府大门口,一看到来人水玲珑便立马转身往来时的路上走!
阿诀急忙冲上期拦住了她的去路,壮着胆子和盘托出内心所想:“大小姐!我……我就是想知道五小姐的病情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好点儿?”
这事儿根本没外传——
水玲珑怒眼一瞪,没好气地道:“你打听消息的本事倒是不小,难怪一直没考取功名,原来都把心思用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了!”
阿诀的脸就是一白,尴尬得皱成一团:“我……我……我就是担心她,担心得沉不下心念书,你让我……见她一面,好不好?真的就一面,她若是好,我一定会用功读书,考取功名!”
私会?水玲珑恨不得给他一耳光!
水玲珑的声线一冷:“怎么?见了清儿你便能考取功名,不见就名落孙山?”
阿诀的脸涨得通红:“就是想见她。”
水玲珑厉声道:“眼看三年一度的科举就要来了,你还有心思在外边儿瞎转悠!像这种不务正业,只在乎儿女情长的男人实在是太不值得女人托付终身了!亏我还想着敲打你一番,你能有所醒悟,没想到你还是冥顽不灵!我警告你,不要再纠缠清儿!你一个落魄书生,配、不、上!”
言罢,水玲珑愤然转身离开了原地,只留阿诀一人双目如炬,握紧了拳头,好半响,他对着水玲珑的背影咬牙厉喝:“大小姐,莫欺少年穷!”
……
转眼便到了五月二十三,这一天,尚书府被红绸和鞭炮笼罩,一大早便噼里啪啦放个不停,吵得老夫人连觉都睡不安稳。
秦芳仪纵然再不待见水玲语,可这个女儿即将为尚书府带来家族利益,她还是十分体面地坐在了长乐轩的明厅内,等着水玲语和江总督来向她行叩拜之礼。
水玲珑和水玲清早早地便去往了水玲语的房间。
水玲语刚沐浴完毕,绿儿给她穿上肚兜、里衣、中衣,最后便是第一绣楼缝制的大红嫁衣。
绿儿捧着像霞云般艳丽的嫁衣时,眼底闪动起浓浓的艳羡:“三小姐,第一绣楼缝制的衣裳果然好看!”
水玲语眸色复杂地看了嫁衣一眼,淡淡地道:“娶柜子里的那件来。”
绿儿一怔,柜子里那件是冯姨娘做的,三小姐不是嫌颜色太艳了么?
水玲语穿上嫁衣的一霎那,热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水玲珑和水玲清进门就看见这一幕,水玲珑微微一愣,水玲清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本就在病中,精神特差,若非水玲语出阁,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挣扎着下床的。眼下这一哭,几乎把她给哭晕了过去。
全福之人就笑了:“一切都没开始呢,俩姐妹便开始哭嫁了?来来来,坐好,我给三小姐开个脸。”
水玲语敛起悲恸,在梳妆台前坐下,并未安慰水玲清一句。
全福之人拿细线绞了她脸上的汗毛,水玲语眨了眨眼,有些痛。
全福之人就开始给她上妆,并笑盈盈地道:“三小姐的皮肤真好,不用抹粉都白得跟玉似的。”
这时,水玲清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巧儿忙拿出帕子要给她扇风,水玲珑一把打开巧儿的手:“不许扇!”
全福之人就笑了:“大小姐说的对,新婚当天所有人都不能煽扇子。”不然会有拆散的意思。
水玲清已经永远失去了一个亲人,眼下又要送走另外一个,从前她觉得水玲语不如水玲珑,但真到了别离的这一刻,心中记得的全都是水玲语的好了!
“三姐……”
水玲语从铜镜里瞟了她一眼,其实她挺讨厌这个妹妹的,聪明不如她,样貌不如她,还总拖后腿,从今天起她便要彻底摆脱水玲语了,再也不用替她操心……
这么想着,眼泪却再次流了下来。
全福之人忙打趣道:“哎哟,姑奶奶喂,可不能再哭了,再哭我这妆都上不上去了!”
院子外想起了鞭炮声和嬉笑声,应当是江总督来了。原本新郎迎亲经过重重“关卡”时都要被堵上一堵,甚至刁难一番的,只是江总督和老夫人差不多岁数,又官威十足,加上俩小舅子都在锡山学院,便没人敢拦着他了。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水玲语的院子,牵了她的手便往福寿院的方向而去,直惹得大家笑弯了腰,这是有多猴急啊!
二人给老夫人磕了头,又往长乐轩给水航歌和秦芳仪磕了头,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花轿。
婚期仓促,又是远嫁,许多礼仪没能顾全,比如铺房和酒席。而三朝回门和归宁他们也无法回来了。
许多时候计划真的赶不上变化,水玲珑原定计划是办完水玲语的亲事便和冰冰入宫探望水沉香,谁料,这件事又被另一件大事给压了下来……
太子府。
云礼看着手里的匿名举报信,心里一阵打鼓,他从不知道并不入朝为官的荀枫居然贿赂了那么多朝中大员,这些大员一部分是他的人脉,一部分是三皇子的人脉,三皇子乃贵妃之子,其父亲与姚老太爷一同戍守边关,算起来比其他皇子都要得脸,这些年明里暗里也与他起了不少冲突。
倘若这封举报信是真,那么他和三皇子那么多年的互掐可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但到底……是不是真的?
其中一部分连他都尝试了许多次都没能收买成功的官员为何成了荀枫的人?
这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
云礼又拿起另一封信,是荀枫写的,说三皇子妃临盆在即,如果诞下皇长孙,三皇子夺嫡的筹码又加重了许多,请他务必当心三皇子各种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且他高度怀疑三皇子和镇北王勾结在了一块儿,此次南水西掉把建有大坝的城池划入了喀什庆的管辖区域,就意味着朝廷想要控制喀什庆难上加难,这是三皇子密谋造反的前兆。
云礼之所以同意镇北王交换城池的提议,其实是在向诸葛流云示好,如果荀枫不能用,他必定要拉拢与平南王府意见相左的镇北王府。
云礼左右手分别拿着一封信,心情忽而变得十分复杂。
冰冰端着一盘鲜果酿的茶步入书房之际,就瞧见云礼愁眉紧锁,她稍稍一愣,心中开始担忧,她发现这个男人的一喜一怒、一言一行完全左右了她的情绪,她似乎一天比一天更爱他,一会儿见不着他便会心里发慌,这不,她已经是今日第四次来到书房了。
冰冰屈膝一副,柔声道:“殿下。”
云礼闻言迅速敛起了脑海里的思绪,换上一个温润优雅的笑:“太子妃来了。”
冰冰硬着头皮把托盘放在小圆桌上,想起那次在后院海棠花下的疯狂,她就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她微垂着头,道:“天气慢慢变热了,我做了些冰镇果茶,殿下要尝尝吗?”
云礼把信塞回抽屉,笑着道:“有劳太子妃了。”
怎么又是这句话?冰冰的心微微失落。
云礼走到小圆桌旁坐下,冰冰打来水给他净了手,他端起今天的第四份甜品,长睫颤了颤,尔后一勺子、一勺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用完之后,不等冰冰询问味道如何,他先开了口:“太子妃不需要如此辛苦。”
这是……嫌她来得太多打扰他了吗?
她收拾好托盘,起身行了一礼,低垂着眉眼语气如常道:“是,臣妾明白。”
记得他说,“冰冰,给我生个孩子”。
那次不是她喝醉,是他喝醉了吧!
冰冰心情忧郁地走出了书房,在廊下碰到了皇后指派来训导她规矩的程嬷嬷。
程嬷嬷身形微胖、脸颊丰腴,瞧面相乃富贵之人,她不卑不亢地给冰冰行了一礼,冰冰客气道:“嬷嬷平身。”
程嬷嬷犀利的眸光落在她托盘的空碗上,声线一沉,道:“太子妃今天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太子妃当殿下是什么?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吗?殿下日理万机、夜以继日,如此勤勉仍处理不完手头的公务,太子妃是一介女流,不能为殿下排忧解难乃情理之中,但太子妃有事没事便寻送甜点的借口跑去打扰殿下办公又是什么意思?!”
冰冰的心咯噔一下,脸色不大好看了,她明白程嬷嬷敢说这些话必是受了皇后的默许,她反驳程嬷嬷就等于忤逆皇后,她咬紧牙关!
程嬷嬷摸了摸碗底,触感微凉,她的眸光也一凉:“殿下自幼肚腹教常人脆弱,吃不得冰,你却一天之内给殿下送了几碗,你是想害殿下生病吗?”
冰冰的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律的节奏,捏着托盘的手指隐隐发白,良久,她深呼吸按耐住无边无际的委屈,语气淡淡地道:“本宫明白,多谢嬷嬷的教诲,本宫日后会多加注意,绝不辜负皇后娘娘的期望。”
程嬷嬷就傲慢地“嗯”了一声。
冰冰回到自己房内,这才想起自己约了水玲珑,算算时辰水玲珑应当快到太子府了。她忙入净房洗漱了一番,水玲珑进来时就看见她穿一件宝蓝色曳地宫裙,外衬素白挑金丝对襟纱衣,显得典雅别致,墨发挽了个百合髻,簪两支海棠花步摇,流苏垂过耳朵,与耳垂上的明月珰交相呼应,端的是华贵天成。
“给太子妃请安。”水玲珑从容地行了一礼。
“平身。”冰冰眸光一扫,吩咐道,“你们先退下,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入内。”
“是。”丫鬟们纷纷退出门外。
再没了外人,冰冰一改人前的作态,笑嘻嘻地拉着水玲珑坐在了软榻上:“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晚?”如果水玲珑早些来她也不至于无聊到总骚扰太子结果被训了一顿,唉!
水玲珑注意到冰冰的眼神有点儿怪,遂打趣着道:“难道是你之前做了什么错事,我没及时制止你的?”
冰冰就把今天闹的乌龙和程嬷嬷的训诫大致讲了一遍:“……好气哦!我又不是故意的……府里很无聊啊,连个玩伴也没有!太子也是真是的!他吃不得冰就不要吃嘛!害得我被骂!”
水玲珑笑了:“我倒是觉得太子对你极好,是以弄得你得寸进尺忘了君臣规矩,书房都是一府的机密重地,哪个女眷能自由出入的?”
冰冰的眼神儿一亮,清了清嗓子,故作狐疑道:“你真这么认为?没骗我?”
得了吧,心里早就相信了!水玲珑浅浅一笑:“没骗你,你看皇上的御书房都是非召不得入内的,便是皇后也如此。”
冰冰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来:“太子或许……就是喜欢我做的甜品!所以贪嘴了!为了他好呢,以后我还是偶尔做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