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怀疑人生,顾拙言怀疑宇宙地看看屏幕,确认庄凡心已经挂了。做英语听力,真他妈,一个破英语听力有什么好等一下的?!
顾拙言极其无语!然后听话地登录邮箱下载了。
这场雨时大时小,渐渐挥洒一夜,天亮时又变成毛毛细雨。
庄显炀开车送孩子上学,出门很早,预料到会堵在半路上。俩孩子坐在后排,顾拙言换上红色网球衫,庄凡心换上白色网球衫,与前一天正相反。
顾拙言始终没看庄凡心,他心里头装着个施工队,不看还好受些,否则一会儿大锤一会儿小锤,比传说中的小鹿乱撞可危险多了。
偏偏庄凡心往他这边靠,还主动问:“喝酸奶吗?我带了两瓶。”
“不喝。”顾拙言故作冷淡,说完想起人家的爹还在呢,只好扭脸回视对方。他看庄凡心面皮白净,但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问:“昨晚几点睡的?”
庄凡心说:“听完网课再写作业,一点多才睡。”
顾拙言随口问:“什么网课?”
“美术方面的,设计。”庄凡心吸溜一口酸奶,有点犯困,在堵车之中逐渐闭上了眼睛。偶一拐弯,因为惯性靠住顾拙言的肩膀。
顾拙言抿住唇,压抑着轻微上扬的嘴角,然后从庄凡心手里轻轻拿走酸奶,以防颠簸时被吸管扎到。庄凡心一觉睡到学校门口,顾拙言的手掌把酸奶都捂热了。
每逢雨天,学生们都光明正大地犯懒,昏昏沉沉上完前两节课,到大课间才稍微提起些劲头。
庄凡心闲得无聊,干脆讨债:“同桌,什么时候还我两百块?”
齐楠转移话题:“下节课是化学吧,我背背元素周期表。”他避而不谈,实在是因为囊中羞涩,没办法,为了治疗他重度氪金的病,他妈把他养得兜比脸还干净。
“背什么背。”庄凡心也不是真催账,话锋一转顿时苦口婆心,“同桌,你不要沉迷网络游戏啦,你充值一次就是十杯奶茶,日积月累下去一套房就没了。”
齐楠最怕听人叨叨,他一把揽住庄凡心的脖子,悄声说:“我最近玩这个,让你看看。”
两人挤在一处低着头看手机,偷鸡摸狗中透出一丝浓情蜜意,庄凡心一瞧,居然是顾拙言带他玩儿的那个,因为太菜,他之后再也没登录过。
刚才还像个戒游大使,庄凡心快速变脸:“加我加我,我叫今天也很烦心。”
估计是喜形于色,班长隔着过道闻见兴奋的味道,凑来加入讨论。没一会儿,四面八方的男生纷纷凑来,各报名号,一通加好友。
顾拙言去了趟卫生间,走进教室就看见那一圈人,庄凡心被包围在里头,时不时飘出点笑声。他从旁边经过,犹如大神经过一群萌新,不留半点云彩。
手机在学校属于危险物,大家加完好友便收好,但还没闹够,仍聚在那儿聊天。庄凡心不坐直,软趴趴地仰起头,忽然呲眯一笑。
大伙盯着他,了解这是有什么好事要显摆。
庄凡心开始解纽扣:“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顾拙言抱胸靠着椅背,没想到一个齐楠过后还有这么多其他观众,可他却没那么多笔帽。眼瞧着庄凡心扒开衣领,露出锁骨,美滋滋地叫一圈人欣赏文身。他明白了,今天这拨赏完,没准明天又来那拨,全班谁也甭想错过。
恰逢这时候,班主任拿着化学书出现在门口,只要进入教室必定发现那帮人在聚众赏心。估计庄凡心的文身也瞒不住了。
顾拙言只要开口提醒,大家就散了。
但他没有出声,因为他想让这一拨成为最后一拨,想让庄凡心从此以后都系紧扣子、捂严实锁骨。
夏维走进教室,听见“哇塞”、“我靠”若干,循声接近第三排的人口密集区,背着手,充满好奇地说:“让我也看看呗。”
庄凡心一拧身子:“看吧!”
一圈人吓得吱哇乱叫,顿时作鸟兽散,庄凡心直接傻在那儿,衣衫不整地仰着脸和老师对视。夏维扫一眼那颗心,说:“你不单烫头,还文身?”
庄凡心软声道:“老师,我错了。”
“你违反校规校纪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错没错?”夏维把书拍桌上,“站起来。”
庄凡心站起来,垂着头挨训,全班同学不敢出声地旁观,其他班的学生经过教室门口,也好奇地瞧上一眼。
直到打铃上课,夏维问:“用不用腾一节课让你展示?”
庄凡心飞快地摇摇头,别说展示,他以后连风纪扣也不解开了。开始上课,他蔫蔫儿地坐在位子上,塌着肩,比卖火柴的小女孩儿还可怜。
顾拙言在最后看得清楚,他有点后悔,作为一个丝毫无惧老师教训的人,对现状严重预估错误。
然而一节课结束,上午放学,午休过后,一直到晚自习开始,庄凡心这一整天再没笑过。课上安安静静地坐着,课间安安静静地趴着,谁叫都不挪窝。
最后一节晚自习前的课间,教室没什么人,大家都去食堂或小卖部买吃的,庄凡心独自趴在桌上。顾拙言走过去,在庄凡心的椅子旁蹲下,隔着校服戳了戳庄凡心的肋骨。
庄凡心蹬蹬腿,声音很闷:“干吗啊。”
顾拙言说:“咱们也去买点吃的?”
庄凡心拒绝:“我不饿。”
顾拙言说:“我饿。”
庄凡心从书包里摸出一盒饼干:“吃去吧。”
顾拙言没招儿,捏住庄凡心的后颈被迫其抬头,看清那张脸上的委屈。他说:“挨训而已,既没罚写检查,也没让你把文身洗掉,甭郁闷了。”
庄凡心皱着脸:“我就是郁闷。”
咚,又趴下了。
顾拙言回座位上吃饼干,草莓夹心,齁甜,吃着吃着明白了。庄凡心如果单独挨骂也许没什么,但大庭广众之下被全班同学目睹,这是伤自尊了。
而且他也看得出来,庄凡心在班里学习好,人缘好,今天这么一出叫他在同学间丢了面子,小男生很在意这个。
晚自习开始,所有人认真学习,教室里没有丁点杂音,毛毛雨仍下着,快放学时变大,仿佛掐着时间似的。
夏维坐在讲台后批作业,不用抬头监视,他亲自坐镇无人敢闹腾。最后一本批改完,夏维终于抬眼,同时被最后一排吸引目光。
“顾拙言……你在干什么?”
所有人回头往后看,只见窗边最后一桌,顾拙言慵懒地靠着窗,左手捧着语文书,右手打着雨伞。
没错,在室内打着一把雨伞。
他抬起头:“老师,我背课文。”
夏维见鬼似的:“你背什么课文要这么做作?!”
顾拙言沉声朗诵道:“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太他妈滑稽了,全班同学笑得东倒西歪,庄凡心扭头看着,撇一撇嘴角终究没有忍住,嗤嗤笑出了声。
夏维嘴角抽搐:“把伞收起来,好好写作业!”
顾拙言收起伞,教室内也逐渐恢复安静。庄凡心转回去继续做卷子,刚读完一道题,手机在裤兜里振动了一下。
他偷偷拿出来看,是顾拙言发来的短信。
——高兴点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夏维和建刚,教师行业里比较惨的两位。
第17章 你才非主流!
庄凡心呆住,难道顾拙言刚才是为了逗他开心?
下课铃响了,周围的同学收拾书包离开教室,他装好手机,偷偷朝后望了一眼。顾拙言刚停笔,慢腾腾地折卷子,似乎一点都不着急走。
庄凡心也放慢动作,等教室没什么人之后才背着书包起身。他徘徊到顾拙言的桌旁,伸手抠桌角上的螺丝帽,抠不动,问:“饼干好吃吗?”
顾拙言说:“下次别买了,齁得慌。”
“噢。”庄凡心应一声,脑中惦记着那条信息,“你自习课的时候是为了逗我高兴吗?”
顾拙言起身把椅子一推,没废什么话,拎上书包就往外走。他不想回答庄凡心的问题,哪怕回答之后庄凡心会感动,但他此刻就是死要面子。
庄凡心赶紧跟上,人家一米八多长腿阔步,他虚报的一米七五使劲倒腾,追到走廊,他卖乖似的打报告:“我现在高兴了!”
顾拙言嘴硬:“跟我没关系。”
庄凡心说:“有关系!”拐下楼梯,他追在人家屁股后面,“《雨巷》是高一的课文,你出洋相就是为了逗我高兴,你怎么——”
还没嘚啵完,顾拙言急刹车转过身,停在了台阶上。庄凡心措手不及,伸手扶住顾拙言的肩,缓缓把后半句吐出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顾拙言说:“我一点都不好。”他静静地看着庄凡心,“其实夏老师进教室的时候,我看见了。”
他在坦白,在招认,是因为他没有出声提醒才导致庄凡心的文身被发现,继而被当众训斥。他的确没有义务去提醒,但在班级同学间,这是一种心灵上的约定俗成,叫作“仗义”。
庄凡心显然没有料到,问:“为什么?”
顾拙言如实回答:“我不想让你孔雀开屏似的给别人看。”
庄凡心更迟疑,又问一遍:“为什么?”
顾拙言一股脑倒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看见你解扣就不乐意,扒领子更让我不舒坦,袒着肩膀给别人轮流参观,手欠的再伸指头摸摸,我看了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一旦开口就刹不住车,他攥住庄凡心搭在他肩上的手腕,连庄凡心一起骂:“你就那么捂不住?文一颗小小的心就让这个看那个看,要是文个青龙白虎你是不是成天光膀子到街上瞎转悠?不显摆你就难受?”
庄凡心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委屈道:“因为别人没有嘛……我就有点得意。”
“你得意什么?”顾拙言气不打一处来,“你得一柜子奖杯不得意,英语考满分不得意,三两笔文个非主流的心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庄凡心睁大眼睛:“你才非主流!”
顾拙言的理智稍稍回笼,松开手,特别郁闷地呼一口气。他可以不坦白的,出洋相哄庄凡心高兴还可以顺势让庄凡心感动一波,怎么控制不住搞成了这样。
为了不让好感度跌太多,顾拙言在吐露真心之后力挽狂澜,昧着良心说:“主流审美不一定高级,非主流也不一定难看,对不对?”
庄凡心问:“那什么算主流文身?”
顾拙言想了想:“精忠报国。”
庄凡心哼哧笑出声,那他还是选择非主流吧。两个人在楼梯上磨蹭许久,小跑着离开学校,庄显炀在街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回家的路上依然坐在后排,庄凡心一言不发地望着挡风玻璃,其实仍未想明白顾拙言的话,他孔雀开屏,顾拙言为什么不高兴?
转念一想,顾拙言家境优越,从小拥有的东西就比别人多,但这文身却是他有,而顾拙言没有。
庄凡心恍然大悟,倾身小声说:“你是不是嫉妒我有文身?”
顾拙言一脸“什么玩意儿啊”,怕了,败下阵来:“就当我是吧。”
庄凡心又得意了,一边得意一边许诺道:“我改天带你去文一个,不疼。”
顾拙言含糊地“嗯”一声,有点头疼。庄凡心的心情愉快起来,课间没吃东西,现在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
他问:“爸,晚饭吃什么?”
庄显炀看看外面的风雨,觉得凉,说:“要不在家吃牛肉火锅吧。”
庄凡心双手赞成,打回家询问需要买什么食材,顺路去一趟超市。庄显炀从后视镜看一眼顾拙言,主动问:“小顾,吃过这边的火锅么,不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