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过去了,邱深还没有见到邱润清人一眼,他望着紧闭起的房门,心里又升起些焦急,这都快到进食午饭的时间了,就算在休息日放肆地睡也不能耽误了吃食啊。
已经做好了被小姐骂的准备,正打算推开房门,就见邱润清大步地踏进院子,后面柳妈迈着碎步跟在她身后,总隔着个三步的距离,似是含着关切和忧虑。
邱深这才看清邱润清脸上的表情,樱桃般的小嘴几乎被她抿成一条直线,像是牙齿咬紧了下唇的肉,逼着自己在忍耐着,整张脸都被涨得通红,眼里还噙着泪水。她那踩在石砖上的步子都快将思慈苑给踏碎了。
他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少女却直接略过他,身边刮过一阵带着的风,给他吹起两三缕发丝再搭落在额头上,房门一开一合间,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邱润清就不见了身影。
柳嬷嬷在她身后追得也急,撑着双膝躬下背不停地喘气,扶着院中间的石桌缓缓地坐了下去,见她还在吃力地吸着气,邱深连忙给她倒来一杯水,递到她的手中。一口下去就见了杯底,邱深还要拿着壶往里加水,被妇人摆了摆手给拒绝了。他只好将茶壶放了回去,也挨着妇人落座在石凳上。
等着柳嬷嬷呼上气来,就是一声长长的吁声。
“唉——”
“柳妈,怎么了!”邱深急得又从凳子上跃了起来,险些就要抓住柳嬷嬷的袖子。
他鲜少看见邱润清一副如此的委屈样,在他眼里小姐总是乐观的,是开朗的,有时也因她的顽劣会闯些祸,但落泪时又是放开来大哭一场,又怎会让自己憋着往肚子里吞咽着难受。
“小姐让邱老爷给训了!”
柳嬷嬷直接点明了原因,见邱深静下来摆出困惑,她终又开口说:“不知道是哪个多舌的,将你的名字给老爷讲了,老爷气的一大早就叫我来喊清儿去他书房哪里,这不,才刚回来呢。”
“我几次三番从那书房门口前经过,也不知他们在讲些什么,倒是没有听见什么吼叫,但清儿从里面出来时就含着泪了,一路上我跟着她也没理我,这不可就是被训斥了么。”
见邱深听后沉下脸来缄默许久,她也深感无奈,只得又长叹一声,“唉——”
妇人刚提到他的名字,邱深心里咯噔一下,大抵就明白了缘由。
他的名字是小姐给他取的。
小姐初见他时只觉得他生得清秀,比那些叔叔伯伯家的公子少爷们好看得多,好奇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几番,同柳嬷嬷第一天捡到他那般,一口气问了他许多问题,他要不就是默不作声,要不就是晃晃脑袋,邱润清原以为他是个痴傻,不生嫌恶反倒对他起了怜心,将自己的零嘴都省下些往他的嘴里送。
后来润清见到他开始说话,才知道他不是个哑巴,见到他能应对她提出的问题,但他总归是缓缓慢慢的,润清就明白了,他只是不聪明,也并非个痴傻。
柳嬷嬷看到小润清待他和气,又发觉他站在小姐旁简直像根蔫掉的豆芽菜,心里的母爱又泛滥起来,让他做了小姐的佣人陪着长大,就由着他开始照顾小姐的院内之事,十年如一日。
润清问起柳嬷嬷他的名字,妇人才惊觉这孩子连名字都还没有,女孩一时来了兴致,激动地叫喊着说她要给他来取名字,柳嬷嬷想着这是清儿院内的佣人,也应当由她来决定。
她那时未曾上过学堂,能认得的字也不多,又想起自己名字的出处,“露气润清晓,方知秋意深”,爹爹总是抱着她在书房踱步时,总指着这一幅书画让她一字一字地识认。
润清就打算从里头摘下两字给他当作名,面对着这句诗满一整天,挑了个“意深”出来。含着满意的笑一抬头又看见他那眸子里清澄无比,像仅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溪池似的,怕他见这“意”字笔画多,复杂得很,以后学不会,索性用笔一划直接舍去了。
但单个“深”字又不上口,又念起还有姓可以定夺,就抓着笔在最前面添上了“邱”字,看着纸上的杰作,润清称心地点点头,在心里不仅一次的夸赞了自己的聪慧。
待柳嬷嬷来问时,像是被这邱姓给威吓住了,连忙提醒着润清:“这是家姓,怎么可以用给一个下人?”
“为何不能用家姓?难道因我一家姓邱,整个国家的邱姓人就都得改吗?”邱润清只觉得奇怪,“下人也是人,是人不就得有名有姓?有些人家的猫狗尚且还有姓呢。”她又想起傅羡宸给他的黄鹂取名叫做傅鹂,还信誓旦旦地和她说,是他的东西,一律都得姓傅,连死物都不可避免。
邱深这二字就定了下来,但只用在邱润清的口中,只用在这小小的思慈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