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女虽是她的贴身宫人之一,但并非心腹,有些事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妙。
“四天之后可是中秋,当天有真龙天祭,我等宫妇虽不能陪同在圣上身边陪祭,但也必须在宫内行礼,哪里能跑到这里来赏月?”
宫女双手一合:“那就前一晚!虽不及中秋当晚,但与满月应该相差无几,娘娘那时来看便可!”
若不是想做的事太过隐秘,施嫔几乎要忍不住赏这位宫女一根金簪。
这么配合,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绝无问题,她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将军府派来的帮手了!
凉亭周围有四位值守太监,凉亭内除了她们俩之外还有两个宫女在,这么多人一起作证,就算到时事发有人怀疑她的动机,也绝对找不到任何证据。
去假山看月亮这个想法可不是她提出的呢!
三天后。
如那宫女预料,当晚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一轮圆月高挂在天上,映衬的整个东池都被罩上了一层白纱,原本如同点点星火点缀在池边的灯笼都被月光夺去了几分光芒。
施嫔一行人如约到达凉亭,几人分别对这样的美景表示赞叹,随后施嫔带着一个宫女一个太监走向假山,准备“登高看景”。
“娘娘,这假山顶上虽然设有观景台,但因为中空,有许多坑洞,夜晚光线不好,请让奴婢扶着您吧?”
施嫔点点头,伸手搭在了那个小太监的手腕上,一步一步的向上爬,一边爬一边竖着耳朵听声音,希望能听到所谓的“密会”。
然而等他们站在了假山观景台上,她也没听到任何特殊的响动。
难道是时间点出错了?
还是说本该前来密会的人因故没来?
施嫔不敢确定,于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东池夜景看,就好像完全被吸引住了一样,但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企盼听到一些风声之外的声音。
站在高处吹风,一吹就是小半个时辰,旁边站着的小太监大概是穿得太少,已经开始吸鼻涕,几次想要打喷嚏都被憋回去了,憋得双眼含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眼看着月亮越升越高,再站下去就该到半夜了,她再不回宫哪怕真的等到了密会也很容易被人扣个“用意不纯”的帽子,施嫔只能选择结束今晚的赏月,算是任务失败了。
然而正当她转身想开口说“回去吧”的时候,假山下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宫女被这声音一吓,差点叫出声来,但被施嫔一扯,又把惊呼咽回了肚子。
倒是小太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值守御花园,密会之类见得太多,听到声音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对施嫔拱了拱手,小声道:“娘娘莫怪,大概是哪对宫人不知娘娘在此,耐不住寂寞跑来私会,待奴婢下去遣散他们……”
施嫔抬手止住了他想要继续往下说的话,皱起眉头低声说:“你们听,这个声音好像有些奇怪?”
两人一愣,凝神细听,果然在窸窸窣窣的脚步间听到了细微的“叮铛”声,还有金属敲在石头上的声音。
小太监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皇宫内守卫森严,后宫更是不允许除开内卫之外的任何人佩戴利器进出,这种明显属于刀剑和假山相碰的声音,按理说绝对不会出现在后宫的!
还有另一个“叮铛”声,接触了那么多后妃,他哪里听不出来那是珠钗吊坠摇晃发出的声音?
几乎是听清两个声音的同时,小太监就脑补出了一副刺客挟持后妃躲进假山的景象,当即扯着嗓子大喊:“有刺客——!!!”
小太监极具穿透力的尖细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吓了施嫔一跳,旁边的宫女更是被吓得后退了一大步,然后才后知后觉的上千护住施嫔,配合小太监一起喊“有刺客,抓刺客”,就好像真的看到了刺客一样。
被两个人护在中间,施嫔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很配合的抓紧了宫女的袖子,装作害怕的模样退到了观景台一角。
她根本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得这么顺利,从头到尾都好像有老天爷在帮助她,若是事后被人问起,她完全可以表现的十分无辜,而她的所有表现也确实称得上无辜。
夜深人静之时,小太监那一嗓子惊动了大半个御花园,躲在暗处的皇宫内卫迅速朝这边聚拢,把整个假山团团围住,将两个试图逃跑的人给堵了个正着。
等大家打灯看清这两人相貌时,包括早有预谋的施嫔在内都是一惊,心里同时掀起了滔天巨浪,暗道倒霉。
这两人一男一女,女的,是和施嫔同级,但受宠程度远远不及的祈嫔,身为后妃,她出现在后宫御花园倒也不稀奇,只是这时间不太合适罢了,不过有施嫔在,也没人能说什么。
然而那个男人的身份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虽然披了一个全黑的斗篷,但斗篷下凌乱的明黄色衣衫却如同标签一样显示了他皇子的身份。
他正是贺辙登基后拥有的第一个儿子——大皇子,贺仪。
几月前才行了冠礼正式成人已经被封了王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出宫立府的大皇子和皇帝的祈嫔衣衫不整的在天祭前夜被人在后宫御花园假山里当成刺客抓了个正着。
这可真是个劲爆的消息。
因为要准备第二天的天祭,本来大半个皇宫都在彻夜忙活,没睡的人很多,消息传播的速度极快,于是整个皇宫在短短半个时辰里就乱成了一团。
在御书房浅眠的贺辙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红着眼睛就赶到了距离御花园最近的偏殿。
后来,据当晚在场的太监所说,匆忙赶到的贺辙气的差点直接抢了侍卫的剑刺死贺仪,但最后估计是没忍心,只刺破了他的斗篷,发出口谕暂时剥夺了他的封号,关在宫里闭门思过。
至于祈嫔就没那么好运了,直接被盛怒的贺辙踹了一脚,正正的踹在心口,当即跌在地上口吐鲜血,随后被削了封号拉进冷宫,一辈子算是完了。
为了处理这件事,贺辙一晚未睡,第二天直接红着眼睛上朝,朝会结束后又马不停蹄的准备傍晚的天祭,忙得脚不沾地。
晚饭结束后,贺辙终于挤出了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歪在软榻上小睡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不远处两个宫女正在窃窃私语。
“昨晚的事你听说了吗?”
“你是说御花园的事吧?我当然听说了,闹那么大,谁还不知道吗。”
“你说大皇子是怎么想的?明明马上要出宫立府单过了,外面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想着后宫的女人呢,祈嫔也是傻,难道她还能跟着大皇子出宫不成?”
“说你单纯你还不信,你以为这些大人物想得这么简单?”
“啊?还有内/幕吗?”
“大皇子虽不占嫡,但占着长子的位置,说没盯着那个位子,谁信?祈嫔身后可是祁家,祁家的祁元之现在正得圣眷,不管说什么圣上都能听得进去,把握住了祈嫔,岂不是就搭上了祁元之的线?”
“啊?”
“你啊什么啊,声音这么大是巴不得别人听见吗?!快走快走,别被人看见了!”
“哦哦哦……”
……
听完全部对话,贺辙心里被压抑着的怒火瞬间暴涨,但眼皮却沉得根本睁不开,他想让侍卫把外面两个嚼舌根的宫女抓住,但却无法控制嗓子发出声音。
快醒来!快醒来!!
知道自己大概是被魇住了,贺辙奋力挣扎,想要从梦中挣脱,但直到两个宫女的声音消失得一干二净也没成功,最后急的额头冒汗、浑身颤抖……
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圣上?圣上您这是怎么了??天哪!!快来人哪,快去叫御医!!圣上烧得厉害!!!”
……
长安二十年秋,本该在中秋那天举行的真龙天祭因为皇帝贺辙突发急症不得不临时取消。
而天祭前夜皇宫内发生的事,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流出宫外,成为了百姓的谈资,一时间,盛京城内流言四起,民心动荡。
☆、第一百三十四章 :策划
《一笑轻王侯》的主角是祁元之,书中描写的他从出仕到辞官云游接近二十年,在这样长的时间里,就算张云华是反派大魔王,他的所有精力也不是一直围绕着她展开的,其中祁家就属于一个“支线任务”。
身为主角,祁元之虽然套有主角光环,但不可避免遇到猪队友,官场上的那些人就不说了,祁家最大的猪队友就是他的小姑,祈嫔。
和施嫔被家人主动送入宫中不同,祈嫔会入宫完全是一场意外。
她原本和另一位高官之子有了婚约,就等及笄之后嫁过去,谁知道那个倒霉孩子喜欢在城郊纵马狂奔,结果某天意外坠马而死,于是婚约就这么不了了之。
死了未婚夫,祈嫔的婚事就只能被暂时搁置,结果还没等祁家重新相看人家,宫中一道令下,开选秀女,民间禁止婚嫁,没有婚约的未婚适龄姑娘尽数送入宫中参加采选,祈嫔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入了宫。
说起来祈嫔之所以会被贺辙选中也有祁元之的原因在内。
祈嫔是祁元之的祖父祖母老来得女,只比他大一岁,采选开始的时候祁元之已经在朝中小有名气,贺辙听说他的小姑也在秀女之中,便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这姑娘还算不错,于是便留了下来。
按理说有一个很受皇帝看中的侄儿在朝中行走,祈嫔在后宫应该能混的风生水起,无奈她双商都不高,等贺辙对她的新鲜劲过去了,在后宫就混成了一个路人甲,期间虽然怀过一次孕,但“意外”流掉了,贺辙补偿性的给了她一个嫔位,然后就丢在那不闻不问了。
如果说祈嫔有足够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双商不够,没有办法在后宫出头,安安心心就这么过下去倒也没什么,可她哪里甘心?
后宫里的女人,有多少不是梦想着那个最高位的?
她自己也知道她本身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又不受贺辙宠爱,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她的出身,可后宫之中有出身的嫔妃还能少了吗?也只有祁元之还算一张王牌,于是从祁元之在朝中崭露头角开始,她就不断托人从宫中递话出来,求他帮忙。
一开始碍于情面,祁元之还是很尽心尽责的在帮她,可是后来发现她是一个标准猪队友的时候,他就不乐意搭理她了,再加上祈嫔在后宫没什么能量,愿意看她脸色的宫人越来越少,她从宫里递出来的话有一大半都在半途中没了音讯,就基本和祁元之断了联系。
之后,那时还年幼尚可在后宫中随意行走贺仪意外和她相遇,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没搭对,十四岁的年纪愣是喜欢上了二十二岁的祈嫔,两个人六年间你来我往竟然做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地下野鸳鸯没被人发现。
一开始两人之间的交往非常单纯,只是两个相互喜欢的男女罢了,可随着贺仪渐渐成熟,心思越来越多,祈嫔身上的可利用价值便被他放在了心上。
小说原著中,天祭前夜是这两人策划不久后一场宫变的时间,并没有人撞破,等到天祭风波结束后,长安二十年年末,已经出府单过的贺仪借着入宫机会挟持了贺辙,并派人在盛京郊外联合京郊大军发动清君侧行动。
然而祈嫔不但是祁元之的猪队友,更是贺仪的猪队友,她不但没有按照事先说好的“拉拢祁元之,并确定他就算不帮忙也绝对不参与其中”,反倒因为派出去传话的宫女是其他宫妃的线人而将秘密泄露了出去,贺辙和青天府早就有所准备。
直接撞进贺辙与祁元之联合设下的大网中,不肯投降的贺仪被一拥而上的黑甲卫用重盾压在地上成了一张肉饼,死得非常憋屈,祈嫔则在宫变前两天就被贺辙一碗毒/药送上了天,根本没机会参与其中。
也正是这次事件,让祁元之先遭遇皇帝猜忌,但又因为他肯大义灭亲而受到表彰,虽然祁元之表面上看感激涕零,但心里早就埋下了不满的种子,这也是后来在张云华死后不久他就辞官云游走得非常干脆的最初动机。
因为是主角心境的转折点之一,杨清在阅读原文的时候就对这一事件进行了详细分析,并把这次天祭前夜的密会标注了重点,然而她却怎么也没想到施嫔这个底牌竟然这么有用,不但没有暴露底牌身份就达到目的,还顺利的把后面一系列可能会出岔子的情节全部给弄没了!
杨清岚接到从盛京传来的消息时,中秋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距离她到达晋阳还有大概两个月——这可是加快速度之后的结果,不然还真的会需要半年。
杨清岚让樱桃给那个负责传递消息的少年一些奖励之后,软软的靠在车厢里,把一阵阵因为长时间坐马车带来的晕眩感强压下去,朝旁边的刘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帮忙按下太阳穴缓解晕眩。
“贺辙突然倒下,连天祭都没能参加,我留在盛京的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现在盛京大概已经被流言给淹没了吧?”
刘恩一边用双手在她头上各穴位按摩一边轻声问:“没有郡主在盛京坐镇,郡主留下的那些人能撑得到几时?”
“我不在,祁元之也不在,出了这么大乱子,就算贺辙第二天就能站起来重理朝政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完全掌控住局面。倘若祁元之足够清醒,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大概就会启程赶回盛京,不过这个时候的贺辙大概是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全心信任他了。”
“……因为祈嫔吗?”
“因为贺仪。”
“嗯?”
“你大概不知道,贺仪早在三年前就试图拉拢祁元之,并不断通过各种渠道给祁元之的府邸送东西,虽然大半被退回,只有极少部分留下,留下的部分也都经过了贺辙同意,但不管怎么说,在某些人眼里,他和贺仪都是有交情在的。”
“可光凭这一点……”
“之前确实不够,贺辙也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里,可现在不同了,有祈嫔在,贺辙肯定会怀疑祁元之和贺仪在私下会不会有别的联系,再加上祁元之这段时间一直赖在晋阳,不在盛京,没有办法及时当面向贺辙解释,等他赶回去,盛京是什么情形还未可知。”
“大皇子不过是和祈嫔在御花园私会,圣上会因此迁怒祈府卿吗?”
“私会?呵呵……曾为前太子做事的你也会有这般单纯的时候吗?”
刘恩愣了一下,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睛:“大皇子是打算……可当今圣上与太/祖那时相差甚远,大皇子想要起事,可没几分胜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