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收到裴溯的指示时,心中只道是果然如此。
他是见过这对兄弟的相处状态的,至少,他清楚裴溯本来对待裴厉的态度——在遇见苏郁之前。
老爷子偏心,是因为裴溯已故生母而对裴溯产生的迁怒。
这个小孙子恰恰生在大儿子婚变之时,而与其生母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格外肖似的裴溯虽不至于引得老爷子厌弃,可也让人心生嫌隙。
于是裴溯就这样,虽不得宠却安稳地做了几年襁褓里的小少爷。
直到其生父生母双双殒命于裴母的“任性”,向来心疼弟弟的裴厉也被送往部队,裴溯才开始了在本家半流放的日子。
这种半尴不尬的身份持续了裴溯一整个童年时代,直到裴云谏仿若兴起似的刺了老爷子一句“您裴家的门槛够不上,何不放人出去自己谋条路”。
裴溯这才有了出路,一条被放逐的出路。
裴厉在还是个小娃娃的裴溯面前担当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彼时,裴家上下因着喻从南的死而乱作一团,他是扎扎实实被当作最高位上的那一个来培养的,谁也不会想到会出这回事。
老爷子初遭丧子之痛,这一晃便大病了三年。
喻从南死了,原本身处派系制衡中心的裴家遭重创,裴云谏年纪尚轻,手腕权柄皆难以和已故的喻从南匹敌,他那时身处政部,权力漩涡避无可避地伤及尚根基不稳的他,于是他自请外调。
裴厉就更不用提了,本也不比裴溯大几岁,却一直担着老爷子的厚望,连为已故父母流眼泪的机会都没有,学业和军队里的压力重到连当时带他的师傅看了都要皱眉。
这也就给了识不清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的佣人一个,拎不太清的机会。
在尚不懂事的裴溯面前,毫不避讳地嚼裴家秘辛;借着老爷子对裴溯的不上心,甚至隐隐有了轻慢裴溯的意思。
裴溯那时小,话还讲不清楚,饿了也只是哭,听不懂佣人的抱怨,也看不懂佣人的怠慢。
与裴溯的放养不同,裴厉自小是被老爷子近乎严厉地规训着长大的,君子端方温良恭简是他,顶天立地血性刚毅也是他。
就是这样的裴厉,不过十的年岁,对着那群看人下菜的,讲出了人生第一句不十分体面的话。
“你们算什么东西,”他说这话时神色和平日里的周全一般无二,可那面皮子下精致冷感的凌厉却叫人平白品出来三分,“竟也敢把那些腌臜手段用到阿溯身上。”
语气只清浅的三分冷意,可解雇这批人后,裴厉的手段却是十足十地,狠到管家都为之心惊。
事后,管家将这件事讲给裴云谏。毕竟以裴厉当时的年纪,以这个决定可能会导致的后果,管家实在不敢妄动。只得征询当时裴家的掌权人裴云谏的决策。
往后许多年里,每当管家想起裴云谏的反应,都会感慨,裴家的后辈,从喻从南裴云谏,到裴厉裴溯,是一脉相承的手段狠厉。
裴云谏听后确是沉默了几息,随后轻笑出声,感慨似的:“这才该是我裴家的孩子。”